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om/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om (女尊)错手成春 作者:无以为念 文案 【更新时间】 算了。。。不定期更。。。周更2~3章 【这才是正经文案】 认真严肃的少女帝皇,实际上是个情商低得过分不懂恋爱的正直少女。 邪魅狂狷的皇夫大人,也不过是个腹黑皮子腹黑里子的坏心玩意儿。 调笑嬉闹间,又是谁,丢失了自己的心。 指点江山,笑看春秋,山河为聘,也不过如此。 凌曜:“这么说……我就是个纯打酱油的了?”(威胁状)(冷笑状) 某作者:“咳咳……哪敢啊……” 骑白马而来的少年,终成永恒。 错手姻缘,反而成春。 注意,此文是光明正大的嫖文,过程np,结局不保证HE或者BE。 主要笔墨花在后宫上,请原谅作者对权谋斗争描写无能……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春风一度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芝夜 ┃ 配角:凌曜,曲宴宁,虞熙夜,琴依言 ┃ 其它:苏文不解释。。。 章节:共 72 章,最新章节:番外 备注: ================== ☆、1   迤逦的暗红色裙褶拖曳着滑过大理石的地面,留下一片令人炫目的暗影。衣裙的主人急速地向前走去,所经之处宫人纷纷跪拜行礼,恭敬地唤道:   “陛下……”   “陛下安好……”   芝夜第一次懊恼起了这宫装的繁复拖沓,还未到流波宫,她便抛掉了御辇,着急着自己走了过来。朝在门口等着的总管四喜颌了颌首,便大步跨近了宫内。   床边围了一圈人,床上正躺了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脸蛋烧得通红。芝夜心疼地握住凌寒的手,忙问道:“寒儿,怎么样了?”   俊秀的小男孩乖乖地叫了一声:“母皇……”   芝夜急坏了,刚下朝,就急急地赶了过来,连朝冠也没有脱,朱红色的珠子趁着白皙秀丽的脸蛋。   “回陛下,最近夏秋交替,暑气渐消而秋风起,大殿下是寒邪侵体……”老太医长篇大论又要开始,芝夜正烦闷,即斥道:   “没用的东西!我问你什么呢!我问你凌寒……”   “陛下……”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随即手被轻轻碰了一下。芝夜这才注意到皇夫曲宴宁也在旁边,低眉顺眼地说道:“寒儿无碍,刚已经发过了汗,现在好多了。”   经此打断,那可怜的太医才得了解脱。芝夜也不去理他,顺手拿起刚被放进手里的汗巾,给凌寒拭去额上的汗水。   众人看芝夜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可不是,那凌寒大殿下可是当今女皇陛下的心头肉,虞夏国唯一的皇子,他一有个头疼脑热的,那可是整个皇宫都紧张了。   芝夜看凌寒渐渐睡去,放下心来,问道:“寒儿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呢。”   曲皇夫答道:“寒儿昨晚吵着要母皇才睡觉,耽搁了会儿,估计是那会儿着凉了。?”   “你怎么不看着他会?”芝夜问道。   “是奴家失职了,请陛下责罚。”说着曲皇夫就要跪下去。   芝夜当然也不可能真为了这么点事怎么了曲宴宁,连忙扶了他起来。想到自己昨晚是在凌曜那儿过得夜,一想便知道了这男人的小把戏。这真真假假的后宫的争宠的小把戏,要说真追究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而曲宴宁总拿捏得很好,让她明知道,但又不好说。   “陛下,您还没换衣服,让奴家服侍您更衣吧!”   芝夜点点头,曲宴宁帮她卸下了朝冠,又脱下外袍,随着他的举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周围,这是他惯用的身上的香料。芝夜知道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帮她穿上外袍,手指似有若无地碰触着她的身体,芝夜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就在颈侧。   “陛下,好了。”芝夜正从铜镜中看背后的曲宴宁,这一下子才仿佛让她惊醒。镜中的曲宴宁比她还高一个头,身姿风流,一张脸艳丽得过分,就算穿着最庄重保守的皇夫服也能透出一股妩媚风流的味道。   芝夜动了动身体,好像要从那遍绕的檀香中走出来,甩掉身上的那股不自然感。芝夜背身走出隔间,却听见男人幽沉而凉滑的声音响起:   “陛下,明日,就是十五了。”   芝夜的身体顿了顿,静静说道:“我知道了。”   每月的初一、十五和十六,是皇帝与皇夫同房之日,娶月亏与月满三日,象征盈缺有度,夫妻和睦。仔细算来,芝夜上皇夫那儿的次数也不多,除了每月规定的,其余时间不是自己打发了就是去别的侍君那儿应个卯。   芝夜如今宫中的侍君并不多,曲宴宁,曲右相家的大公子,三年前随着她登基成为她的皇夫,又有凌贵君,卫国将军的二子,是芝夜的青梅竹马。一年多前,才又封了琴御使家的三少和镇南王爷的世子为琴侍君、靖侍君。此外还有大臣、使节送的美少年若干,没有名分的都养在后宫里。   离开前,芝夜又去看了一下凌寒,小男孩已经睡香了,白嫩嫩的脸蛋像小包子一般。平心而论,芝夜是真的疼爱她的孩子,虽然这个小家伙当初折磨了她一天一夜才舍得出来,虽然那一双冷丽的凤眼,像极了他的父亲,曲宴宁。   芝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世家公子,锦衣华服,被一群爱慕的官家小姐围绕着,轻言浅笑,应对自如,笑起来,眼角有微微的弧度,那眉目竟是比女子还美艳三分。即便是行礼时,那眼波流转,还是会狡黠地盯着她看。   芝夜从没遇见过这样大胆地盯着她看的男子,心里暗唾一声,却又只见他眉目低垂地行礼,仿佛那一刻只是错觉。当下芝夜便觉得,这定是个不安分的男子,事实也如她所想,曲宴宁风流多情,而偏偏又优秀出众,不知道惹了京城里多少贵女心伤不得。   然而这一切原本都与芝夜没什么关系,身为太女,芝夜有更多的事去做,经史子集,骑射狩猎,结交朝臣,学着处理政务。因为母皇偏宠皇妹熙夜,对她很冷淡,这让她这个太女总如履薄冰。   然而最终,芝夜还是艰难地登上了帝位,在凌家军队的庇护下,也幸亏母皇临终前因酒色多年侵空身体重病缠身,无力再对原本的继承人位置做什么改变。在杀掉了一批支持熙夜的朝臣后,芝夜坐上了还沾着温热的鲜血的皇位,那时,她才十六岁。   芝夜五岁时,父后去世,虽然她由于父后的身份高贵,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女,但终究是失去了庇护,还好有着太君的照拂。熙夜的父亲紫贵君虽然受宠,但终究身份不够,母皇又懦弱,终还是不敢违了祖制立他为后,却也因为紫贵君的纠缠痴闹,母皇后来也没立后,整个后宫倒是由他做主了。   由于太君的照顾,紫贵君也不敢明目张胆对芝夜怎么样,但芝夜知道,她必须足够努力,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让母亲无法对她挑剔,她才有真正登上帝位那天,否则,对于她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   紫贵君那个男人,虽然只是个小布商的儿子,却生得伶俐精明,不然也不会把持母皇那么多年。虽然出身不高,可这个男人的野心可不小,他怎么甘心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还压在他的头上,让他只能做一个永远的侍儿?   她要做的,还有很多……   然而,就在她着手清理朝中紫贵君和熙夜留下的渣滓势力时,一场宴会,一杯美酒,第二天醒来时,入目便是男人光洁的胸膛,冒着浅浅胡渣的下巴,和她自己,j□j的身体……右相,这个永远精明狡猾的老狐狸,随着风向转变自己的立场,曾经和熙夜有着许多暧昧的来往,此刻,又用了自己的儿子来设计她。终于,她得偿所愿,把儿子送上了皇夫的位置,再一次保住了自己的权势位置。   就算如此,芝夜,还是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她的第一个皇子。虽然这个小东西当初折磨了她一天一夜,出生的时候,就跟个红皮猴子似的,到后来那一团玉雪可爱的小东西,还是让她的心彻底融化了。   她那时就发誓,她一定要给她的孩子一样多宠爱,每一个,都平等地对待……   三年了,虽然不情愿,曲宴宁还是成为了她的皇夫。出乎她意料,成为了皇夫之后,他倒是安分守己,尽着自己的本分,虽然偶尔也耍些“花招”维持他在后宫中的地位,倒也真是不逾矩。这让芝夜更看不清他,就像右相一样,她从未放过心。   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努力ing~改了一下大殿下的名字,大名虞凌寒~ ☆、2   是夜,沐浴。   芝夜闭着眼睛,浑身泡在乳白色的温泉水中。皇夫所在的甘泉宫就是好,占了宫里最好的一脉温泉,相传还是开国女皇和皇夫感情甚好,特意把这最好的温泉留给了皇夫。   水波又一阵荡漾,曲宴宁也下了水,芝夜仍闭着眼睛没有睁开。感觉到一个人靠近了自己的身体,温热的吻如同羽毛一般轻扫在脖颈上。   虽然已经不是一无所知的少女,芝夜还是有些羞稔,睁开眼,曲宴宁已经牢牢地搂住了她的腰,让她没有逃避的机会。   曲宴宁在这事上向来很有耐心,也很有情趣。他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薄纱的衣衫,就松松地披在身上,此刻泡了水,更和没有一样贴在身上,红色的薄纱在水里漾开,里面自然是什么也没有。   曲宴宁轻轻一笑,他的黑发松松地束在脑后,此那笑容竟有些孩子般的调皮。他抓着芝夜的手,牵引着她在自己的身上游走,抚摸着那修长结实的肌肉。   “陛下……我好看吗?”曲宴宁侧着头舔吻着芝夜的耳垂,诱惑般问道。   他绝对是故意的!芝夜暗咬着自己的下唇,粉红的唇透出一片血色,忍住身上不断游走的手带来的痒意,颤抖道:   “很好看……”   “啊!”芝夜忍不住惊叫了下,耳垂冷不防被曲宴宁咬了一下,只见男人从背后紧紧 把她压在池壁上,炙热的胸膛传过来一阵闷笑声:“虽然陛下说得不真心……但我还是……”   该死!   男人的体温渐渐升高,时不时地在她身上磨蹭下表达他的感受,男人还是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蹭着,像个大无尾熊,无辜一样问道:“陛下,奴家想要,可以么?”   即使是女皇,为了传承后代的需要,也是无法拒绝丈夫的求欢的。芝夜咬着嘴唇,忍着身体里涌上来的空虚之感,低声道:“你快点。”   “是,陛下。”明明是低沉喑哑的声音,却有种莫名的幽媚在内,仿佛隐藏着无尽的讯息。   待他在水里弄了番,芝夜已经四肢无力,被他抱上池边的软榻,用大浴巾擦拭着她的身体。芝夜休息了会儿,坐起身来,拿起旁边的一件白色浴袍披着,问道:   “我的衣服呢?“   此刻,曲宴宁正跪在芝夜旁边,细细地帮她擦着头发,闻言,好像一动不动,许久,才说:“陛下这是要走了吗?”   芝夜含糊地应了句,四处张望着寻找自己的衣服,却发觉曲宴宁仍然保持着捧着她的长发擦拭的自己,一动不动。   “我的衣服呢?“芝夜又问了一遍。   曲宴宁凄然一笑,好似心酸地问道:“不知道陛下在凌贵君那儿,也是这样急着走吗?”   芝夜惊讶:“你……”,一时间她也说不出什么指责他的话,只皱起了眉头。   “就算要走,也让臣帮您擦干头发再走吧。”   芝夜沉默地坐在床沿,曲宴宁捧着她的长发,仔细地从头到尾一下下拭干,动作轻柔而又熟练。他身上也还没穿上衣服,刚才缠绵的痕迹还在身上。   芝夜别过脸去,抹掉心里的一丝恻隐之情,她并非一个普通的人,而是一个扛着家国重担的帝王。   蓦然,曲宴宁把芝夜压倒在了软榻上,芝夜还没来得及反应,睁大了眼睛:“你……”又急又密的吻便落了下来,堵住了她的一切话语。   “啊……嗯……停下……停下”   “放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芝夜喝道。   浴袍早就被撕开,把芝夜的双手捆在了床头上,芝夜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过,又气又急,忍不住叫了他的全名:“曲宴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男人的眼睛低垂,长睫好像扇子一般,动作却毫不迟疑地抓起芝夜的双腿,把它们环到自己的腰上。   “我当然知道,我一直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一次的纠缠不同于上次,曲宴宁显得暴躁和粗鲁很多,芝夜的身上甚至被他弄出了很多红痕,而她的嘴更是被他灵巧的舌头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沉醉在欲望中,就好像头不满足的兽。芝夜觉得自己就像那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而曲宴宁就是那掌舵手。   终于,当他又一次在芝夜的身体里面发泄出来,伏在芝夜的身上休息时,芝夜也终于挣脱开了束缚,扬手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你……”芝夜颤抖着双唇,那一掌力道极大,男人的脸很快红肿了起来。芝夜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胡乱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冷冷地道:“从今天起,皇夫禁足三天,没我命令,谁也不准踏入甘泉宫一步!”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呵……”   芝夜走后,曲宴宁看着平静的池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冷冷地笑了……   陛下……我的陛下……   芝夜一下子几乎是气得脑子都有点懵了,她快步离开甘泉宫,直到那寒冷的夜风拂过她衣着单薄的身体时,她才发觉,她几乎就是这样从甘泉宫中跑了出来。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有着心结,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心里不是一直有着一种别扭的感觉?她冷静下来后,倒真是觉得曲宴宁有些反常,虽然他以前也会偶尔拈酸吃醋,但她表达清楚后,也不会忤逆她的意思,不会像今天这般……粗暴……   也许是那男人今天突然发了疯……被冷风一激,芝夜倒是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痛了起来,j□j更是有些不适感,心里愈发烦躁起来。这后宫的男人,真是比政事还难搞。   跟着她一块儿出来的四喜连忙帮芝夜披上了披风,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现在,您这是要去哪个宫里?”   芝夜大半夜从皇夫的寝宫跑了出来,到明天早上,这宫里恐怕都会知道这个消息吧。这个男人到底是要搞什么玩意儿。芝夜挥挥手,说:“回凤华殿吧。”   白天要应付政事,晚上要应付男人,她还不如自己睡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试阅~~ ☆、3   前朝女皇好排场,早朝时,总恨不得把全京城的官员都从被窝里挖出来一起站到霞光殿外齐齐下拜才好。芝夜亲政以来,就稍稍改了制度,改成大朝小朝,每七日召集三省六部的主要官员做一次汇报,平时便由中书省和御史台的官员汇报主要事项即可。   虽然如此,但每日的着服、戴冠也是必不可少的。虞夏国尚赤色和黑色,为君者头上更是要带珠玉所制头冠,以显皇室威严。   又是一日早晨,芝夜半夜里受了风,头有些疼,但还是在四喜的服侍下,着装完毕,在霞光殿的偏殿里接见大臣。   在汇报了些日常事务后,中书令张婷媗报道:“陛下,冀州盐铁使安又君安大人乞骸骨还乡了,现在这一职位可就空缺了”   “是啊,安大人年老体迈,朕准他还乡颐养天年了。而这一职位,不知各位爱卿有没有人选?”   张婷媗报道:“陛下,臣拟了份名单,请陛下过目。“   芝夜念了遍,上面的人都不错,可也各有偏差,心想张婷媗这老狐狸可真是黑,左右不得罪,倒是弄一堆旁人给打马虎眼了。   芝夜心中明白了几分,便说道:“不知众位爱卿对这个人选有什么意见呐?“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竟是小声讨论起来,芝夜见状,便轻咳了一声,说道:“张爱卿提供的这几个人选都不错,但是朕觉得,从四品的尚书中司侍郎木槿南不错……”   “木大人年少有为……”   “治理充州牧场一案时颇有奇效……”   芝夜听着朝臣的议论,而这时,在一旁侍立已久的曲如凤曲右相才缓缓开口:“臣以为,盐铁使一职关系重大,须更有经验的官员为上,郓州知州简维芳精于盐铁一务多年,可谓是驾轻就熟……”   此话一出,朝臣的风向又变了,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   “右相说得有理……”   芝夜眯着眼睛,看着群臣的吵闹,而此时在朝堂上一直是半闭着眼睛仿佛没睡醒的御史大夫徐志春才晃悠悠地说道:   “陛下,盐铁一务乃国家大计,生民命脉也。冀州一地临海、加之铁矿丰富,是国之要地;当初太祖起兵建业,也是以冀州为有利依靠,才最终成事于天下。冀州盐铁史一职,一定要选一个靠得住的人担任才行。不然可会毁坏了国之根本。”   老匹夫……芝夜看着徐志春念念有词的模样,这家伙说了这一番话,可是提醒她一定要把盐铁史攥在自己的手里?这芝夜可不敢小觑这担任了三朝御史大夫的徐志春,可是从她皇祖母那一代就受到重用。焉知这老匹夫手里还没攥了什么要紧的把柄?算了,这徐志春向来是油盐不进、保持中立,芝夜也没指望她能帮上自己什么。   看着芝夜黑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圆滑的张婷媗连忙过来打圆场:   “陛下,不如这样,我看把这两人都召上庭上来,当众考较一下两人的才干才好。“   芝夜的脸色也缓了缓,说道:“那就宣木槿南和简维芳上庭上来吧。“   小太监腿脚很利索,不一会儿,两人就被从办公地点那儿招了过来。   约莫是匆忙的缘故,木槿南手上还沾着些笔墨,匆匆忙忙地过来了。倒是简维芳,衣饰庄重整齐,看来是早有准备。   之前的大朝汇报,两人都只能远远地见过虞皇一面,此次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天颜,两人都有些激动。芝夜差张婷媗考校了她们一些工作上的业绩,也都对答如流。木槿南虽然年纪轻了些,但胜在见识广博,颇有见地。   说起那木槿南,芝夜与她还颇有渊源,因此是越看越喜欢。前番芝夜微服出宫时,就遇见过木槿南巧助两户为老母鸡之归属而争端的平民,木槿南的机智多变给芝夜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这番张婷媗递了折子上来,芝夜才想着怎么也要重用一下这个人才。   曲如凤又紧接着问了几个事关盐铁的紧要问题,出乎芝夜意料的是,木槿南也回答得不错,想来是个涉猎颇广的人,但相比之下,还是经验丰富的简维芳更为老练和精到。   见状,芝夜便说道:“我看两位大臣的见识、才干都不错,不知道各位爱卿还有什么问题要考较的不?”众位大臣都是人精,瞧着芝夜观察木槿南时频频露出满意神色,知道陛下属意这位好运的年轻女官,便一个个讷嘴不言。   而这边曲如凤却不为所动,不慌不忙地问道:“木大人,不知您当下成家未曾啊?“   众人都一愣,但木槿南还是老实答道:“回右相,未曾。”   曲如凤转头又问简维芳:“那简大人呢?”   简维芳答道:“回大人,下官不才,已有糟糠之夫,成亲已七年矣。”   曲如凤又问了简维芳家中幼子、老夫,简直变成了闲话家常的了。   芝夜只好问道:“右相,你这是哪出啊?”   曲如凤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陛下,臣以为,盐铁乃家国大计,若一国为一家,则为家中之大计也。家业未成,何谈养家?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家尚且治理不好,何况一国?未亲历之人,如何能知道其中关窍与要紧?   臣以为……”   这一番话把芝夜说得七窍生烟,只可惜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好一个曲如凤!不愧是朝堂斗争中屹立不倒的右相!她怎么忘了,当初右相中举时的文章便写得花团锦簇,还摘过榜眼之位!入朝以来更是以机智锋利的雄辩见长!这一番话不仅说得她哑口无言,毕竟本国崇尚孝道,对成家之事颇为看重,她也不好说什么。曲如凤这家伙,怕是是指桑骂槐地点上了他儿子在宫里被芝夜软禁的事吧!指责她年轻治家无方!   这老狐狸!芝夜气得牙痒痒,又不能当庭发作,只好不情不愿地应允了冀州盐铁使的调配,但顺便也给木槿南升了个官,升为中书内侍,总算给自己扳回一局。但是,心中还是气不过,待大臣们走后,生生在案下把朱笔掰断了。   四喜看主子这般,便急忙关切地道:“陛下操劳国事,想必是倦了!陛下还是先稍作休息吧!听说琴侍君近日又练了一首新曲子,不如您上他那儿散散心……”   自芝夜登基以来,也算是励精图治,但朝中积困已久,局面颇为困难,而芝夜一时手中还没有趁手的人才,便不免被这些老臣压了一头。因此芝夜更是事必躬亲,不敢有一丝放松。若她有一丝差池,便不免养虎为患,让二皇女熙夜卷土重来?   四喜观察着芝夜的脸色,劝道:“陛下不必太过忧心,陛下励精图治、宵衣旰食,万民都是看在眼里的。何况最近恩科将开,天下人才聚集,这可是喜事啊!”   听到恩科的事,芝夜脸色稍缓,自本朝开科取士以来,每三年的这个时刻,正是网罗天下人才的时候,芝夜也舒心许多。便吩咐道:“那明天也差叶大学士来,我问问他考试的情况怎么样了。”   “是。”四喜答道,便又问,“陛下,今晚您打算在哪儿用膳?也让奴吩咐下去好做些准备。”   芝夜有些惊异,这些平常的事,都是四喜提醒她的,如今有什么变化吗?便说道:“照惯例即可。”   四喜说:“陛下有好一阵子没到琴侍君那儿去了,今晚不如上哪儿吧!”   芝夜不假思索地说:“好……“四喜正告退准备事情时芝夜又突然叫住了他,问道:   “嗯……今天……皇夫怎么样了?”   四喜微微一笑,说道:“三天之期已过,但皇夫大人悔过之情未减,听甘泉宫的小安子说,大人这几日都安分待于宫中,似乎颇为抑郁。”   芝夜眉头一皱,默了,四喜便试探道:“那今晚是……”   芝夜挥挥手:“算了,不必麻烦了。还是……按原来吩咐办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紧张~~ ☆、4   “哟,今天是吹的什么风?陛下竟到我这儿来了。”琴侍君,琴依言凉凉地说道。   跟在芝夜后边的小太监都习惯了琴侍君这套作风,换了旁人,不得被琴依言这态度吓死。芝夜是知道琴依言这傲娇别扭的臭脾气的,也不与他计较那么多。   “依言参见陛下。”琴依言浅浅下拜,怀里还抱着琴。   “侍君请起吧。”芝夜也不言语,直走到堂上的软榻那儿坐下了。   琴依言给芝夜倒了杯茶,便说道:“我说呢,准是陛下不高兴了,才上我这儿来了,平日里哪会想起我……”   “你有完没完?”芝夜冷冷地说道。   琴依言一愣,便转身走到琴案前坐下,不再看芝夜,说:“好了,看来我也不会说话,又惹陛下生气了。看来只好献上琴音一曲,也不知道能不能让陛下消气了!”   芝夜来不及说话,一曲铮铮琮琮的《十面埋伏》就开始了,那嘈嘈切切的声音杀气四溢,听得芝夜心惊肉跳,大有千军万马冲锋陷阵之意,同时又哭笑不得,只好轻轻叫了声:   “依言……”   琴依言这才勾弦一转,换了曲较清淡悠闲的《清平乐》,闻弦知雅意,芝夜才觉得自己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心也渐渐随着平和的曲调安静下来,幽沉而舒适。   听着琴音,不知过了多久,芝夜才发觉刚才自己竟不小心睡了过去,眼前一片昏暗。而身后正有人帮自己轻柔地揉按着太阳穴。   “依言……”芝夜不由得舒服地叫了一声。   琴依言冷哼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放下,“听我的曲子听到睡着的,你也算是第一人了。”   “咳……”芝夜不由得有些尴尬,“嗯依言,朕有些累了。”   琴依言没说什么话,叫人上来布菜,两人才安安分分吃了一顿饭。   吃过饭,芝夜正倚在榻上看着琴依言宫里收集的一些笔记志怪之类的话本,看了好一会儿,正入神,却忽闻帘幕背后传来一声轻咳声。   芝夜抬眼一看,口里含着的一口茶却差点把自己呛死,琴依言……她差点以为是刚才话本里的孔雀妖出现了。   琴依言脸微一红,才走上前来,他换了一身很是华美艳丽的白袍,袖口上装饰着精美的花边,而胸口开得极大,白玉般的胸膛若隐若现,只有着漂亮的孔雀尾羽装饰着。琴依言本来就是纤细忧郁的俊美少年的长相,此番做华丽装扮,刹那间展现出一丝犹带着青涩的成熟男子的味道。   “怎么了,很奇怪吗?”琴依言装作很不在意地问道。   “不是……”芝夜笑了,“只是有点不习惯……”   琴依言也不再扭捏,上了软榻来,直接抱住了芝夜的腰,就要寻找那唇瓣啃噬。   “喂喂!”芝夜稍稍抗拒着,“咳……那个,琴侍君,我们不用太急吧……”   “怎么不急?”琴依言不住地舔吻着芝夜耳垂和颈侧,含糊不清地说道,“也不看看你都一个多月都没来了……唔……”   “不是……啊……你先住手……”   “好吧……”琴依言不甘地放开了芝夜,半支着手躺在芝夜身边,发髻微乱,脸色泛红,眼里含着翻腾的j□j,直勾勾地看着芝夜。   芝夜被那露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身子,离琴依言远了点。当初怎么没看出来,这状似清高孤傲的少年,内地里却是个毒舌又记仇的家伙?亏得芝夜没几天发现了他的真面目,这下好了,这家伙更没羞没臊了,说起话来得理不饶人。   正是因为这样,芝夜有时候还更愿意过琴依言这儿来。听多了锦里藏针暗藏心思的各种话,听听这冷言冷语倒是更让人舒服。虽然琴依言这性子别扭,但却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该有的福利那是一点都不肯少。   “怎么了我的陛下,哪个找死的敢给您不痛快了?”琴依言放过了芝夜,却没闲着,暧昧地在芝夜颈间吹着气。   芝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眼前不正又一个么?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在琴依言面前说,不然等待她的可就是几个月的冷嘲热讽了。   “呵……陛下何不放宽点心?世事本就无常。我听说,近日西域的使节给陛下进献了些金发碧眼的美男,肩宽腿长,甚是惑人。陛下可真是艳福不浅……”   “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朕连那些舞男的面都没见过……”芝夜哭笑不得。   “哦?”琴依言眼睛一闪,“我还以为是陛下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早就把我这不讨喜的小侍抛到脑后了……”   芝夜暗自叫苦,这男人无端又吃起飞醋来了,什么没影的事!若是各个男子都如此一般难伺候,她可真是受够了,哪还想为自己多增些烦恼?况且她的重心始终在这国家政事上,这后宫之事……她可真做不到像母皇一般佳丽三千尚思新美,现在的就够她受的了。   琴依言得了便宜,更卖起乖来:“哼,纵使没有那些西域舞男又如何?陛下的心早就是分成几瓣的,依言一开始就明白,又曾奢望过?只求在这宫里了此残生罢了。不像皇夫大人,伤心又……”   琴依言一时嘴快,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看芝夜的脸色变了,心里才紧张起来。   “陛下……”琴依言自觉失言,便闭上了嘴。   “怎么了,你倒是接着说啊?”芝夜不咸不淡地说道。   “哎呦……我的陛下,我错了还不成吗?”   “你怎么错了,说说看——”   琴依言看芝夜似笑非笑的样子,这要真追究起来还可以给他冠上个妄议皇夫的罪名,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一腿压上芝夜的身体,锦被一蒙,便堵住了所有话语。   “陛下夜深了,我们还是快就寝吧!”   “喂……你!!啊……”   “陛下应当忍辱负重,不然如何养育皇嗣唔唔……”   “唔唔……”   过了一夜,你懂的……   芝夜腰酸背痛地醒来,琴依言还似个八爪章鱼般扒着她的腰不放,芝夜自觉自己的腰快废了,赶忙扯了衣服披上。   “陛下醒了……我服侍您穿衣吧……”琴依言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你歇着吧,我让四喜来就好。”   “让我来吧,让我帮你。”   ……   琴依言站在宫门口目送着芝夜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不见,却仍伫立着不动。   “侍君,陛下已经走了,您先回去吧。”随侍的小太监劝道,见琴依言仍没有反应,便说:“侍君,外边冷,您还是先披上衣服吧。”   “你说,我在这里目送她千百回,她可知道?”琴依言自言自语道。小太监听着心酸,却仍说道:“侍君,陛下她都知道的,知道的……”   琴依言冷笑一声,转身回去,吩咐道:“准备笔墨,我要给母亲和大姐写信。”那声音冷静残酷,哪还有原来的痴缠笑闹的味道!   古琴还放在屋内的案上,琴依言却不再看它一眼,眼前的书信墨迹未干,琴依言却看着窗外的四方天空发呆,这就是,深宫男人的命运吗……不……   作者有话要说:  附送美艳少年一枚~ ☆、5   “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查出来了……子夜丹中那种紫色的物质就是涂苏叶,臣追寻药源到湘北一带时,求证了当地的山村大夫才得知的,这种植物只有那几个山村有,牛羊不食,因此山民都知道这东西有毒,平时也不会碰,除了偶尔用来染一下色……”   “涂苏叶,初食之无感,只觉得脾胃不调,头晕眼花,但人却会因此慢慢衰弱,最终慢慢孱弱而死……”   原来是这样……芝夜慢慢捏住座椅的把手,心思渐渐沉入回忆中,果然是他们吗,追寻了那么多年,其实还是这个答案……她忘记不了看着父亲日日病入膏肓,渐渐衰弱渐渐死去的场景,仿佛一日比一日无望,而她那时是如何地痛恨自己的年幼和无力,对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帝王家的争夺向来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她早该想到的……   其实她对于父亲的印象,也早已远去,只剩下碧凌阁里那张苍白高贵的男子的图像……一个温和清贵的男子,冷淡安静,也许这样的他并不适合宫中的生活,入宫也是一个错误,也无法讨好大喜功的母亲的欢心,所以才会在甘泉宫的病榻上,渐渐衰弱,连死都是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的……   芝夜有时候甚至是恨他的,如果不是他的早逝,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女,何必生活得那么艰辛,若不是还有太君的照拂,她也许也活不到今天。她有时候甚至在想,他的父亲,又对自己的死亡知道多少呢?也许他知道一切,但还是放任这一切发生……这一切就像她的外祖家,清流名贵,以死明志……   所以她做这一切,刚上任就放熙夜到岭南,说是封地,不如是放逐;大肆清洗与熙夜有关的官员,一月间大理寺狱竟人满为患,闹得帝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为了巩固帝位,又降罪降级了不少有异议的官员……弄得外祖对她也颇有异议,不再与她亲厚……   “陛下,陛下……”低低的几声召唤才把芝夜从记忆中唤回来,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黑衣女子,芝夜说道:“魅影,你继续说。”   “是。二公主近日一直呆在府中,除了与当地官员的宴饮,都没有出去;一直在家看书写字。”身材劲瘦的黑衣女子沉声报道到。   “熙夜竟如此安分……哼……继续看她到底再搞什么鬼!”   “是。”魅影应下后,便又从窗户中出去,消失在黑夜里不见。   她的二皇妹,芝夜自认对她的了解再不过了。自幼聪明伶俐,性子活泼,又争强好胜、不落人后,难怪母皇喜欢她。十二三岁时,就喜欢和一群京城贵女招摇过市,张扬不已。若是说她和夫侍在后院玩闹她倒是相信,静心读书,那不可能!事出反常,其必有妖!亲爱的皇妹,你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四喜,明天朕要去仕女街看看众位举子,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张大人那边也一切好了。”   “好,那你拿那举子的名单让我看看,今年有哪些值得注意的人……”   芝夜拿着折子,在灯下看了许久,只觉得灯影摇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里凉风渐起,身上也凉了,秋日已深,那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冷。   四喜今日是怎么了,平时他早就拿披风过来了,芝夜正想张口叫道:   “四喜……”   一件披风便已落到芝夜身上。   “夜里凉风起了,陛下先披着吧!”   芝夜“嗯”了一声,才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抬头一看,撞进一双泛着温暖笑意的眼睛里。   “凌曜!”   芝夜惊喜地叫道:“你回来了!”   “京北大营那边,你怎么就……”芝夜还没说完,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凌曜摸了摸芝夜的头顶,说道:“一切都好了,我的陛下。”   芝夜脸色微红,还是忍不住抱住了他健壮的腰。 “军队还在路上,估计明早就能进城了。我先回来看看你。”凌曜说道。   “夜里那么黑,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怎么看到陛下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凌曜笑着弹 了弹芝夜的额头。   “你也不用这么突然……”芝夜红着脸说。   “我吩咐四喜不要打扰的,结果你也没发现我,我的陛下。”凌曜委屈地说道。   “我……”   “好了……我问你,我不在宫里这些日子,还好吗?” 凌曜笑意盈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怕我调皮捣蛋吗!”芝夜打掉凌曜捧着她脸的手,说道。   凌曜哈哈大笑,说道:“我知道小芝不会调皮,小芝是个很乖的孩子,过去是现在也是;但是我怕有人欺负小芝……”   难得看见平日里认真严肃的少女帝皇,露出如此孩子气般依赖的表情。凌曜抱着芝夜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在她耳边说:   “京城近卫军那边已经全部安排好,就等陛下您的寿宴了。”   没错,芝夜的寿辰,十二月十五,由于是二十弱冠之年,届时所有亲王和侯爷都会进京贺寿,而二公主虞熙夜,自然也会入宫来贺寿。   芝夜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年了。一日不杀了芝夜,她就仍不放心。母皇果然是偏疼熙夜的,不仅给了她岭南做封地,还把南越将军的儿子指给她做侍。她是想保着她这个疼爱的女儿么?可她没有想过,她还有另外一个女儿……   多日不见,凌曜终于回宫里来,芝夜只觉得安心了许多。不得不说,凌家的兵权是她重要的依仗之一,而凌曜,而是与她青梅竹马地长大,互相扶持,走过最艰难的时刻。她和凌曜从年少一直走到如今,她一直以为凌曜会是她的皇夫,可是没想到出了那件事……只能委屈凌曜做一个贵君……   “曜哥哥,总有一天,我会……”芝夜倚在凌曜的怀里,她和凌曜心意相通,不由多说,凌曜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叹了口气,轻轻地抚着她的发顶、   “曜哥哥,明天我要出宫去看看举子,你和我一起去吧。”   “遵命,我的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凌二哥~偶一定会是亲妈的~ ☆、6   若说帝都最热闹的地方在哪,莫过于仕女街了。仕女街其实只得名于它尽头之处的贡院,是每三年各地学士的考试之处,因而带动了附近街巷的繁华。平日里就是文人雅士凭高远望,乘船渡河之处,文人墨客汇集,沾了这诸多才女佳人的名气,仕女街也变得愈发繁华热闹。   而仕女街上最有名的去处,莫过于金带河边的牡丹楼了,牡丹楼本是一座茶楼,有三层高,其建筑既庄重大气,又不失文雅精致,向来是京城名流、才女仕人的汇集之处,长长在此处开展的各类茶会、诗会,更是使这个地方热闹非凡。   此时,中书令张婷媗张大人,穿着常服,正带了几个人,缓缓地往牡丹楼三层走去。由于张婷媗平日里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物,是牡丹楼的熟面孔,在这来往的人大多数都认识她。谁知张大人此番却做低调行事,谢绝了牡丹楼常老板的带领,直接往包厢走去。   芝夜悄悄打量着这楼里的一切,一层多是些商人游客,到了二层,各种带着儒巾冠带的书生就多了起来,两三成群,品茶谈论;或者静坐窗边,遥望远处。芝夜看到楼中间有一处圆形的空地,搭了个舞台,围了不少的人群在旁边交谈议论。   芝夜问道:“张老,这是在干什么?”   在外,张婷媗自然不能称芝夜为陛下,便微微躬身地道:“贵人,这正是待会斗诗会的举办之处。”   芝夜心想,这牡丹楼的老板也真算得上个妙人,这牡丹楼处处可见精妙心思,想来这牡丹楼的繁盛也不是是没有理由的。   芝夜在观察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观察她。众人交头接耳,见张大人的身边带了个衣饰华贵的年轻女子,虽说不上多么惹眼,但面容秀致如玉,气质清贵风流,虽不言不语,亦让人见之难忘。但见张大人对她恭敬的态度,众人纷纷猜测今日是哪家的贵女出游。女子的背后,还跟了一个头罩在淡蓝色纱巾里的男子,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身形修长,只是沉稳地站在一边。   众位仕女见此情状,更是摩拳擦掌,心想在这牡丹楼中卧虎藏龙,今日若是表现出众,入了哪位贵人的眼,借此青云,便可扶摇直上了!可惜张大人此番都低调做事,不然就此寒暄一番,也好啊!   茶过三盏,先前所见到的那个常老板就上台热情地宣布斗诗会要开始了。   “诸位,诸位!常某在此,先感谢各位,光临我牡丹楼!”   那常老板是个中年女子,身形不高,脸庞圆润,堆满了笑,但那笑却不让人恶心,反倒是让看到的人都放下心来。此女经营牡丹楼多年,可见实在是一人才,光张婷媗带着她们进来时,不多问,也不多看的态度,就说明她是个极懂得形势的聪明女人。   “常某也不多说,大家也知道今天牡丹楼的主题是什么,没错,就是今日的斗诗会!”   “各位才女都已汇集在此,常某就不在此献丑了!我只说,今天斗诗会,二楼的茶水免费,欢迎就坐!摘得头名者,彩头是,一罐本店珍藏的极品银针!”   说完一个伶俐的小仆就上前掀开红布,托盘上果然放着一个茶盏。而此时众人更是议论纷纷了,须知,那极品银针,一两就要上百两银子啊!这常老板也是好大方啦!若是直接奉上银子什么的,那些士女反倒还会嫌弃这些阿堵物碍眼什么的,送上茶叶,既风雅又契合了牡丹楼这一茶楼的招牌,可谓是一举两得。况且这牡丹楼斗诗会的彩头也颇有渊源,据说在前人常老板之时,当时的国子监祭酒安月卿安大人仍是个举子,出身贫寒,这彩头刚好解了她生存之费,至此安月卿也是对牡丹楼感恩至极。   芝夜听着凌曜细细解释这牡丹楼的典故,心里越发是对这个斗诗会好奇起来。   斗诗会的规矩是这样的,由楼主出一个题目,众人题诗,写好的再投入事先准备好的馆中,由茶楼请来的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作为评判,评出头十名后再一一宣读,由众人评判。呼声最高着才能得到最后的桂冠。   “夫人,今天这个斗诗会声势极大,想必是那常老板之前就做了许多工作;你看台下,今期热门的几个士女都在了。”   虽然是女皇的丈夫,但是芝夜特许凌曜仍然从事着原来的工作,统领京城的近卫军和宫中的侍卫,这也体现了芝夜对凌曜的重视和倚重。芝夜只是不愿凌曜的才华浪费,况且京畿之地的安全十分重要,只能交到信得过的人手里。虞夏国虽然不限制男子为官,但一般只有一些低等的、特定的职位才能由男子担任,大部分男子都是从事下等的、体力的工作。虽然凌曜破此惯例,但他平时为人低调,此番出来更是蒙上了面纱,也无人认得出来那就是女皇身边的凌贵君。   “夫人您看,那边那个白衣的女子就是江东谢家的谢梓华,在江东之时才名就极大,有江东第一才女之称,是这次的热门人选。”   芝夜看过去,一个白皙高挑的女子,手拿着一把折扇,正在和几个小童说这话,眉目秀雅,看起来很是倨傲。   “在那谢梓华的右边,是葛玉璇,两广总督的长女,听闻腹中颇有才华,还曾为母解决过水利难题。”   “韩思雨,寒门女子,却十分刻苦,聪敏又有才气,得过几次诗会的魁首。”说到这儿时,凌曜的语气颇为欣赏,只见场中一个清秀的女子,身材不高,衣着朴素,好在脸上笑眯眯的,看起来颇为舒服。   “而这个……”凌曜有些迟疑,“是曲右相的三女,皇夫的三妹,曲湘宁。”场中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年轻女子,虽然看起来稍显稚嫩,但慧黠凌厉的模样,看起来倒是与母姐如出一辙。   芝夜见状笑道:“你何必迟疑……曲家的人,我总归是知道的……”不得不承认,曲家之人,都不是等闲之人。   芝夜皱了皱眉,不为别的,只为一个在台下紧紧盯着她的女子。那女子也穿了一身白衣,却不同谢梓华的清高倨傲,那素净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却莫名地华丽,细看才知道,那简单的白衣上,都用银线绣满了图案,真是华贵无比。相貌说不上多好看,但那双细长的眼睛却仿佛狐狸一般,含着笑意四处流转。   刹那间,芝夜觉得那盯视的感觉仿佛是一种错觉,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很快移开看到了别处,仿佛刚才只是轻轻一瞥。   “哼……这个是……”   凌曜也看到了这个女子,脸色变了变,才说:“那是江家的,江培风。”   江家?除了那个江家,还有哪个江家!一个神秘的家族,擅长机关八卦之术,家学丰厚,高人辈出,但却很少参与世事。虞夏国开国太祖之时就有江家先祖江为先在旁为辅,但是天下平定之后江家人却甘愿退隐江湖,却又屡屡救国家百姓于危难。   芝夜亲眼见过母皇之时,上代江家人江少童,是怎样以奇技解决吴江水患的。历代皇帝对江家人也是又爱又恨,因为她们难以掌控,却又不得不倚靠她们。可是,江家人不是都不参与政事,怎么如今……   果然,这样闷骚又傲气的性格,也只有江家人有吧……   诗会结束,不出意外,谢梓华拔得头筹,以一首咏牡丹国色的七言诗惊艳四座。这江东才女果然名不虚传,但是说实话,芝夜其实更欣赏看起来较为务实沉稳的葛玉璇,毕竟国家大事不是会作诗就可以的。况且谢梓华才名在外,性子有些倨傲,还要磨一磨才好啊。   诗会结束了,人流也渐渐散去。凌曜看着芝夜一副又陷入自己思绪中的样子好笑,只好揽住了她的肩,带着她穿过人流,还好常老板早有准备,留了一条通往后院的僻静道路,芝夜她们的车架就停在后门处。   正当芝夜一行人正穿过后院时,突然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猫咪钻到了芝夜的裙子底下,绕着芝夜的腿碰来碰去,还好芝夜今天穿的裙子不是很长,不然那小猫咪可算是困在那儿了。   芝夜拦住了想要把它赶开的凌曜,弯腰看见一只雪白雪白的胖猫咪,只有额头上的一撮毛和尾巴是黄色的,此时总算从裙子底下出来,把两只前腿搭在芝夜腿上,争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芝夜看着那猫咪圆滚可爱的模样,笑着摸了摸它的头,而它也似乎很是受用,“喵喵喵”地叫了起来。   凌曜看见猫咪脖子上挂着的小铃铛,说道:“这猫咪怕是个有主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7   果然是有主的,才说着,一声轻轻的呼唤就响了起来:“汤圆?汤圆?”   原来这只猫叫汤圆啊,还真是个合适的名字。随着声音,一双白色锦靴来到了芝夜面前。   “汤圆?”随着呼唤声,不知道为什么,那小猫咪竟害怕地躲到了芝夜身后,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看着来人。   看到来人,芝夜才知道什么叫无巧不成书,那来人竟是刚见过的江培风。   想来来人也是这么想的,看到芝夜,江培风细细的狐狸眼眯了起来,笑着说:“好巧啊,夫人。”   回到主人怀中的汤圆不知道为什么,在主人手掌的轻抚下乖乖地不敢动,那圆圆的眼睛里的情绪仿佛实质化了,几乎就要说在救命了。   “我们见过?”   “刚在楼里,夫人忘记了?在下江培风,见过夫人。”   近看了才发现,江培风身量很高,几乎比芝夜高出一个头,除此之外,身材也是凹凸有致,配上魅惑的眼睛,竟分外抢眼,即使芝夜同为女人,也差点被吸引。   这一代的江家人,竟然是这样的吗?   “江小姐,久仰。”   芝夜打赌,这江培风绝对知道她的身份,至少有些认识,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不然怎么会放着众人熟知的张婷媗不打招呼,而找上她这个新面孔呢?   “谢谢夫人帮忙找到了我的猫,不然现在我都不知道它在哪呢。”江培风说道。   所谓的睁眼说瞎话正是在此,芝夜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我们还有事,江小姐,先告辞了。”   幸亏江培风没有再纠缠,不然芝夜可真觉得她居心叵测了,不过她今天的举动,到底是太过鲁莽,还是太过自信了?芝夜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攀附之徒、阿谀之徒,那些人的嘴脸,可见多了。   芝夜和凌曜刚踏进凤华殿的大门,在殿门守候多时的四喜就迎了上来。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四喜,慌慌张张的?”芝夜取笑道。   “陛下,您先进去吧……皇夫,皇夫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曲宴宁?他怎么会在这……   正想着,曲宴宁从宫里走出,视线直接对上了跟在芝夜身后的凌曜,两人对视了一秒。凌曜一愣,才躬身行礼道:“参见皇夫。”   多日不见曲宴宁,芝夜心里也是复杂的。当初的那点生气,现在也消得差不多了。如今看曲宴宁虽神色正常,但眼睛布满血丝,眼圈微黑,芝夜心里还是稍稍有些愧疚。   “宴宁见过陛下。”   “嗯,你起来吧。你,你怎么来了?”   “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宴宁忧心陛下的身体,准备了些补汤给陛下养养身子。”   师出有名,芝夜也不好拂了曲宴宁的面子,只好尴尬道:“好吧。你先放着,朕一会就喝。”   说完又对凌曜说:“那,凌贵君,你先回去吧,朕一会再去找你。”   “是。”   凌曜沉默地退掉了,芝夜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宫内。   由于虞夏太祖与皇夫感情甚笃,宫中甚至是没有皇帝单独的寝宫的。这座凤华殿,原本是皇帝书房,后来也兼做皇帝大婚前的东宫,所以正式来说,也算得上的皇帝的寝宫了。所谓夜探书房的事,以前曲宴宁也做过几次。算起来,也只有他和凌曜来过这凤华殿了。曲宴宁是皇夫自不必说,凌曜由于跟着芝夜的缘故,自然也是没少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芝夜轻咳一声,说道:   “皇夫,最近怎么样?“   “多谢陛下关心,宴宁一切都好,倒是忧心陛下。”   “我?我怎么了。”   曲宴宁抬头看着芝夜说:“陛下日益繁忙,内外兼忧,宴宁忧心陛下操劳过度,坏了身体。”   “皇夫多虑了。”   “宴宁最近新学了一套疏松筋骨的按摩法子,让宴宁为陛下按一按吧!“   芝夜还没来得及回答,曲宴宁就走到了她身后,帮她按摩起肩膀来。   “唔……“芝夜忍不住j□j出来,曲宴宁的力道适中,按着芝夜经常劳累的肩部肌肉,一股酸麻之意竟她忍不住叫了出来,”呜……“   “陛下舒服吗?“   芝夜闭起了眼睛,便模模糊糊地应了声:“嗯。”因为曲宴宁弄得她恨舒服,芝夜全身都放松下来了。   “有劳皇夫了。“   芝夜正享受着,忽然曲宴宁的动作停了下来,一滴滚烫的水滴落到了芝夜脖颈上。   芝夜吓了一跳,急忙睁开眼,看见曲宴宁伏在她肩上,闭着眼,脸上却多了一道水痕。   “皇夫,你这是怎么了?“芝夜大骇。   曲宴宁睁开了眼,那眼圈竟有些泛红,他看向别处,说道:“陛下可是厌烦宴宁了?“   试问最高段数的招数是什么,无中生有,假戏真做便是。芝夜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落泪的模样,不是声嘶力竭、涕泗横流,只是红着眼眶,里面泛着水光,面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倔强,不由得先慌了手脚。   芝夜条件反射地哄到:“怎么会呢?”   曲宴宁仍然空洞地看向某处,苦笑道:“陛下不用说,宴宁知道的……我向来不受陛下喜欢。”   芝夜听到他这番自怜自叹,刹那间却是百味陈杂。   “反正在陛下心中,我就是曲家的一颗棋子,同时也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   芝夜站了起来,背对着他,无言以对。只好说道:   “你逾越了,皇夫。“   “哼~”沉闷的笑声从背后传来,芝夜感到对方从背后抱住了自己,想挣开,却听到一声哀求:“别动……让我抱一下就好……”   曲宴宁含住了近在咫尺的芝夜的耳垂,熟悉的悸动让耳朵一阵酥麻,只听见他轻轻地说:“陛下今日又和凌贵君出去了?”   “嗯。”   “哼,还真是郎情妾意。”   芝夜推开他,看着男人冷冷道:“注意你的身份,曲宴宁!”   “不叫那劳什子的皇夫了?”怀抱空了,男人也不气恼,只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刚才的味道。哀戚又倔强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熟悉的的魅惑、高傲与冷酷。   “每次闻到陛下身上留下的别的男人的味道,总让我发狂。”   “你!”   这个家伙!芝夜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呵……人家还想多聊一会,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一声轻笑。曲宴宁居高临下地看着芝夜,那幽深的黑瞳仿佛一口深井。   “母亲总想让我做她的一个棋子,却不知道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只要你答应我的一个要求,我就会帮助你……帮助你,一切你想要的……”   “这真是个诱人的要求”由于姿势的缘故,芝夜有些被动,但她还是很冷静地说:“但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呵……”曲宴宁轻抚了一下发丝,笑道:“陛下竟是对我的要求一点都不感兴趣么?”   芝夜别过脸,避开曲宴宁的注视,说道:   “说吧,你的要求。”   曲宴宁不慌不忙地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说道:“陛下请靠近些。”   芝夜走了过去,曲宴宁却还让她弯下腰来。芝夜露出不耐表情,曲宴宁只对她似笑非笑地做了做口型:“隔墙有耳。”   刚才怎么没想起来“隔墙有耳”!纵然如此,芝夜还是照他要求乖乖凑了过去,又被男人在脸颊上偷亲了一下。   “只要陛下……不生下凌曜的孩子!”   ……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想把你杀了。”良久,芝夜缓缓说道。   “陛下还不舍得……”曲宴宁把玩着芝夜的头发,闻着那诱人的馨香,“陛下怎么舍得寒儿没有了父亲……”   “况且我的这个要求……对陛下并没有坏处……”   “户部的侍郎刘瑜其实是母亲的人,通过她,母亲知道了不少户部资金的动向。”   什么!芝夜惊讶地抓住了曲宴宁的手腕,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官员,竟然暗地里属于右相的势力!芝夜感到心里阵阵发寒,她忽然觉得,恐怕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右相的注视之下。   曲宴宁继续说道:“刘瑜曾经是母亲的门生,这很少人知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尽管去查。”   “那么陛下,消息我现在放出了,我可以先收点利息了吧……”   芝夜抓住了男人正在她衣内乱窜的手,脸色阴沉地说道:“你出去,今天的这一切,我都可以当它没发生过。”   “可是陛下……”男人委屈地说道,“今天是初一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以前写的了,所以,如果前后名字什么的有什么对不上的,请多多包涵╭(╯3╰)╮作者会积极修改的~ ☆、8   “太聪明的男人总是活不久。”   “陛下请尝尝这个汤……”   “知道得太多,总有一天会自食其果。”   “加了一点红枣,甜一些,希望陛下会喜欢……”   “特别是自视过高的男人。”   “陛下小心烫……”   “曲宴宁,你够了!”   芝夜激动之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看着放到自己唇边的一勺汤,瞬间又是头皮发麻。   捧着汤盅的男人眨了眨眼睛,说道:“陛下你忘了吗……我们的约定……”   芝夜攥了攥拳头,又坐了下来,乖乖地又喝掉了一口汤,她感觉自己的肚子都快被这汤汤水水给撑爆了!   曲宴宁弯了弯眼睛,笑道:“原来陛下更喜欢前边几种的口味……”   你妹!芝夜默默地扶额,果然男人心海底针,她就不应该头脑发昏答应那什么交易。男人发起疯来真是没章没法,这一天,曲宴宁似乎是一天三顿地把她照顾上了。皇夫出入凤华殿,重受女皇宠爱的消息已经想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后宫。   “宴宁只是想为陛下分忧而已……”   “我不记得我有允许过你进入我的凤华殿。”   “我不来凤华殿,又怎么能表示出陛下对我的宠爱呢?”   芝夜看着曲宴宁,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一瞬间芝夜觉得她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男人,有时候他嬉闹撒娇,像个吃醋的丈夫;有时候又冷酷精明。也许他天生是个戏子,总是能够根据情况随时更换自己的面具,但他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只有我在陛下身边,凌曜才没有机会~”   芝夜忍不住说道:“后宫中还有谁比得上你的地位,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不不~”曲宴宁伸出一根手指在芝夜面前晃了晃,“一个空虚的位置而已~只要陛下喜欢,无数的男子都可以代替这个位置。”   “你还真是胆大妄为”芝夜冷着脸说道,“你连皇家正夫的位置也看不起?”   “我只是说出人们不敢说的话罢了。”   “你就不怕死吗?”芝夜看着这个美貌艳丽的男人,凤眼轻眯,嘴角含笑,即使是繁复艳丽的宫装也无法抢走他本身的光芒,只能成为他的陪衬。   “我的结局,我早就清楚了……但我至少要在死之前,为自己讨点好处。”曲宴宁笑着说道。   不得不说,芝夜是有些惊讶的,一个人,竟然能够以那么平静的语气,以自己的死亡寻求利益。她该说,有那样一个母亲,她的儿子又怎么会差?   “你就那么讨厌凌曜?”   “如果我说是的话,陛下会不高兴的吧……至少,陛下现在还很喜欢他,至少比我喜欢。”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芝夜甩掉缠着她的咸猪手。   “呵呵……陛下竟没有发现吗……”一瞬间,芝夜竟觉得这椅子是如此地狭窄,都怪某个挤在上面的男人的缘故。曲宴宁从背后紧紧搂住芝夜的腰,高大的人竟像个孩子一样将下巴搁在她的颈间。“我在吃醋呀……”   “吃醋?”   “自家妻主喜欢别的男人,我自然是会吃醋的……”眼睛眨了眨,瞬间又泛上了盈盈水光,仿佛个委屈的大型动物,换脸换得真是迅速。   “哼……背叛自己母亲的男人的话也能信?”捏起某个故意卖弄美色的男人的下巴,芝夜冷冷说道。   “真是让人伤心啊……”睫毛纤长的眼睛眨了眨,水润无比,红唇微张:“该怎么办呢?陛下总是如此理智又冷静。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   这个男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恃宠而骄?芝夜开始思考,是继续放任他这样下去,好套出更多的信息;还是给他点苦头吃吃,好让他乖一点呢?可芝夜忘了,这男人胆子向来很大,只是原来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原来在我身边时,陛下也会走神啊……”腰间的敏感带突然被男人捏了下,芝夜吃痛,才回过神来,怒视着眼前的男人。   “唉……陛下如果有空走神,还不如去看看寒儿吧。”这一刻,曲宴宁眼中的戏谑之色才褪得干干净净,眼神澄澈又冷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无聊的逗弄而已。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如果陛下非要一个理由的话,我也可以给。”曲宴宁说。   “你是说,寒儿?”   芝夜皱着眉头说道:“寒儿是皇子,你的意思是,朕冷落他了?”   “陛下记不记得多久没去看过寒儿了?陛下对寒儿是很宠爱没错,但帝王恩宠又能持续多久?我在的时候,寒儿尚是皇夫长子,我若不在了呢?”   芝夜沉默,良久,又说道:“为什么偏偏是凌曜?”   “我说过,我讨厌他。”男人笑了笑,接着说道,“后宫里的男人,只有陛下对他是特别的……”   芝夜沉下了脸:“你在指责朕?”   “宴宁不敢。”   芝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冷冷说道:“你变脸变得倒是快。善妒,不敬妻主,长舌,无女,你说我应该以哪一条惩罚你?”   曲宴宁笑着仰起了脸,笑容明媚宛如春光,一笔一画描出般的眉目无可挑剔:“陛下要惩罚宴宁,宴宁也得为自己辩解几句。陛下对宴宁的斥责宴宁无话可说,唯有“无女”一条心有不甘,陛下是在暗示宴宁应该更加努力吗……“   ……   “你给我出去!”   不出意外,皇夫大人又被关了禁闭,这几日在宫里甚嚣尘上的皇夫重新受宠一事,又落下了帷幕。芝夜扶着自己的额头,感觉这突突跳的脑筋才消停了些。每次跟曲皇夫在一块,可怜的女皇陛下就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芝夜不禁开始想,曲右相你是和朕有多大的仇恨,才把这样一个儿子嫁到虞家来……   芝夜走出凤华殿时四喜看她的眼神很奇怪。见四喜数番欲言又止,芝夜被他奇怪的视线盯着,只好问道:“怎么了四喜,你想说什么?”   四喜福了福身,说道:“奴才有一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别啰嗦,赶紧说。”   “您这几天都没有空,而凌贵君又不是会主动说的人……”   芝夜皱起眉来,四喜小心翼翼地说道:“您忘了?上次您和凌贵君从宫外回来,说好了要去找凌贵君的……”   芝夜瞬间脑子嗡嗡地响了起来,感觉刚好一会的脑仁又疼了起来,心中暗骂了几句那个惹祸的曲宴宁。芝夜一甩袖子,气急败坏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摆架玄澜宫!”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这年头,写个小H都得隐晦得不行。。。。 ☆、9   芝夜带着几分忐忑来到了玄澜宫,见凌曜神色如常地招呼着她,似是没有因为这次事情生气,心中一松,却还是有些不安。   凌曜向来是稳重的,芝夜知道他的才华不一般,凌曜入了宫,芝夜总觉得埋没了他,因此心里总怀有些愧疚,也不拘束凌曜继续参与政事,这也是为了重用他。   凌曜不喜奢华,所住的玄澜宫照了他原来凌府的房间布置,朴实而庄重。宫里还挂了些儿时所用的小弓箭、小木剑什么的,因为凌曜是个怀旧的人。芝夜每看到这些,也总会会心一笑,想起儿时的快乐日子。   芝夜虽身为女子,却是个文人,小时候忍着练习皇女必修的体术时,没少吃苦头,这也是母皇不喜她的原因之一。那时候,还好是有正直又温柔的凌曜如大哥一般照顾她;而小时熙夜又如小霸王一般爱在宫中闹腾,有时候干脆俩人就找一个僻静的角落磨掉一下午。   凌曜……凌曜…… 想起来,才觉得过去的时光里,多半是凌曜。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世界变得如此之复杂,不再是小时候俩人共享的小小空间,俩人之间,已经夹杂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芝夜伸出手,缓缓摩挲着凌曜俊朗的五官。这一张脸,她无比熟悉,从年少的稚嫩青涩,到如今的成熟英气。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宽厚温暖,只是他们俩人都不知道,这一切能不能天长地久下去。   凌曜叹了口气,抓过芝夜的手,把它塞进了被子里,说道:“陛下,别淘气……”   芝夜在凌曜的胸膛蹭了蹭,轻轻地咬着他的胸口,说:“我才没有淘气……”   凌曜笑了笑,说道:“小芝莫不是还怕黑?我记得,小芝小时候,总是不肯一个人睡的……”   芝夜红了脸,心中一股暖流涌了出来,说道:“多久的事了,怎么还在说……”   “因为小芝还是没有变啊。”   凌曜干脆搂紧了芝夜,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嘴里哼起了一首古老的童谣。   “陛下不要担心,有我在……”   芝夜攀附在凌曜的胸口,在凌曜轻轻地哼着童谣的声音中缓缓睡去,而手仍然抓着凌曜不放。她在睡着时总会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只怕冷的小猫咪。就着昏暗的烛光,凌曜又看了芝夜许久,等到她睡着后,才吹灭了最后一根蜡烛,一起睡去。   “什么……这是……”   “属下该死……”   “那奸人……”   芝夜披上睡衣,就散着长发,听完魅影的报告,眉间的皱纹可以夹死只苍蝇!   “陛下,在沧州调查二公主军备的颜诡大人中毒了!目前尚在昏迷不醒中。左苍梧将军说她的情况非常像是中了传说中的宫廷秘药蚀心,此毒配方复杂,据说是以某一人的鲜血为引,而解药也需以此人的血为引,否则将无解。颜大人中毒之前曾深入二公主的王府,大约是发现了什么要紧事情才会误中了此毒……”   芝夜双手成拳,好一个“熙夜”!颜诡是她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不然也不会派去沧州监察熙夜的所为,颜诡一死,相当于是断她臂膀!   “左将军让小的问问陛下,知不知道什么关于这蚀心的信息。”魅影说道。   芝夜脸色阴沉地说道:“蚀心本是宫中秘药,用于惩治不听话的宫人,可是由于手段过于歹毒,早于皇祖母时期就被全部禁止。朕也没有这东西,想来熙夜也不会有。就是不知道当初这东西流入了谁的手中。”   “告诉左苍梧,让她拼尽一切力量给我拖!势必要保住颜诡的性命!”   “传讯给幻影和虚影,让她们给我盯紧了二公主府!魅影,你留在宫中,给我查出到底是谁私藏了蚀心,把那个该死的药引给我找出来!”   “是!”   “别动!”   冰凉的匕首抵住男人的喉咙,刀锋在黑夜里闪过一道亮光,温热的皮肤下,仿佛可以感觉到正在流淌的血液。   “我知道你醒了,别装了!”   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此刻压在他身上的是芝夜,眼里闪过惊讶,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倒是冷静。”芝夜冷笑道。   “陛下深夜来访,竟是想我了吗?”曲宴宁本想撩拨一下自己的头发,却发觉手脚均被制住,只好淡淡一笑。   “哼,看你这习惯的模样,想必是被女人爬惯了床的。”   芝夜甫一说完,就见曲宴宁的脸色徒然灰暗,良久,才干巴巴地说:“陛下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我的龙床,只有陛下能爬。”   芝夜不理会曲宴宁语气里的异常,匕首逼近了他的脖颈,威胁着说道:“解药到底在哪里!”   曲宴宁一愣,说道:“什么解药?”   “蚀心的解药,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蚀心?你是说,母亲……”   “别跟我装傻!交出蚀心的解药!否则我就是现在要了你的命,又如何?”芝夜冷冷说道,眼里满是杀意。曲宴宁知道芝夜说的不是假话,芝夜虽然表面严谨温和,偶尔还能被他逗到面红耳赤,真到动手的时候,却是真正的冷酷无情。   看似多情,却最是无情,又有谁,能真正走进她的心?   曲宴宁眼神一暗,酸涩地说道:“陪伴陛下三年,在陛下眼中,我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芝夜手一抖,匕首在曲宴宁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但她没有慌乱,仍沉声道:“一个男人而已,如何能与我的左膀右臂相比?”   “原来如此……”曲宴宁喃喃念道,忽然他想到了凌曜,蓦然之间,他也不再羡慕他……但是芝夜却不会给曲宴宁更多迟疑的机会,匕首又深入了一分。   曲宴宁恢复了笑容,配着那横溢的鲜血,竟是分外凄艳。“原本还以为,能与陛下玩上一出夜半偷情……”   “咳咳……”曲宴宁一阵猛咳,脖子上多了几道伤痕,但芝夜握刀的手没有任何放松。   曲宴宁的眼睛重新恢复了焦距,淡淡说道:“父亲在别院的农庄里,养了几批无依无靠的孤儿,训练做死士之用。其中无用的,多半做了送死的炮灰。”   芝夜眼神一动,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讯息。蚀心药引之人,若毒解了,便会被反噬而死,药引多半在这群送死的炮灰里。只要抓紧时间排查,可能那药引之人还没死。想到这儿,芝夜的神情放松下来,解了曲宴宁的穴道,翻身下来。   芝夜正欲离去,却顿了顿,吩咐魅影去处理一下曲宴宁的伤势。沉默的魅影拿出了伤药正欲上药,曲宴宁却转过了脸,淡淡道:“别碰我,我自己来。”   魅影拿着药看了看芝夜的脸色,芝夜皱眉道:“随他。”魅影便放下了伤药,和芝夜一起离开了。   做完了一切,芝夜才回到玄澜宫。放轻了手脚,回到床边,刚掀开被子,就看见了一双晶亮的眼。   “你醒了?”芝夜吃了一惊,这些事,她本想背着凌曜,就没有吵醒他。可习武之人耳力敏锐,虽做了遮掩,却不知道凌曜听到了多少。   芝夜有些尴尬,凌曜却一言不发,径直把她抱进了怀里。   “啊~”芝夜一惊,双脚被凌曜夹住,他竟是用自己的身体,帮芝夜暖着。   芝夜脸一红,说道:“快放出来,别冻着你了~”   凌曜却更抱紧了她,说道:“下次穿多点,夜里凉,别冻到自己”   夜里无言,偶尔能听到更漏的点滴声音,芝夜被凌曜抱在怀里,温暖无比,心里却像揣了块火炭。良久,芝夜还是嗫嚅着说道:“凌曜,刚才我……“   凌曜直直地看着芝夜,眼里澄澈一片,仿佛在面对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面对着那样的眼睛,芝夜忽然安心下来。   “凌曜,刚才,颜诡那边出了点事……”   凌曜在芝夜额上留下一吻,“你能处理好的,我相信。”别说对不起,也别说谢谢,别把我当成一个不相干的人。   “小芝,你要记得,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就算对我抱有愧疚也好,至少不会忘记我……   父亲曾说,女子天性柔韧,看似软糯,实则坚韧,能留下她们的,只有感情。   我为你付出得越多,你就越无法轻易放开我。沉甸甸的爱,也是沉甸甸的束缚。   作者有话要说:   ☆、10   早上,芝夜刚和几个大臣商量完事情出门,经过御花园,冷不防脚下被一个东西绊住。   芝夜急忙伸手一扶,看见却是多日不见的寒儿,小家伙约是在园中玩耍,两个小发髻都歪歪扭扭的。见了芝夜,眼睛一亮,张开手臂就要抱抱。   “母皇……”   芝夜被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叫得心中一软,连忙把这个小肉团子抱了起来,刮刮他的小鼻子说道:“寒儿怎么在这儿乱跑,摔着了怎么办?”   “不会摔的~有母皇~“小寒儿认认真真地说道,见到了母亲,抱着芝夜的脖子就不肯撒手了。小身子在母亲的怀里拱啊拱。   芝夜哑然失笑,多日不见寒儿,此刻她心里也是想念得紧,。忽然听到宫人不断的叫喊:“大殿下,您在哪啊?”   “大殿下,您快出来吧!奴才找不到您啦!”   “大殿下……”   芝夜看着寒儿,说道:“又淘气啦?”   “寒儿想母皇了~”小娃儿委委屈屈地说,“母皇坏,都不来看寒儿……”   “呵……”芝夜笑着,看着寒儿天真无邪的脸蛋,口中的话又咽了下去。身在皇家,享受天下荣华,就注定比别人少了一些简单的幸福。但是,寒儿还那么小,她又怎么忍心做一个冷心冷情的母皇?   好不容易宫人寻来了,见到芝夜,急忙跪下,芝夜才不急不缓地问道:“这会儿,大殿下不是正跟着太傅念书吗,怎么出来了?”   宫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过了一会,才有个胆大地出来说:“回陛下,是大殿下吵着要出来玩,奴才没法,才……”   芝夜冷哼一声,说道:“这么说,是朕的皇儿不对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芝夜丢下还在不断磕头的宫人,抱着寒儿离开了。虽然她并不是真的要惩戒这些宫人,但必要的威慑还是要的。虞夏皇族子弟三岁起,就要请个老师开蒙,大多是读些简单的经书,直到六岁才会正式拜师学习。寒儿还小,自然坐不住,但宫人因此松懈怠慢却是不对了。   芝夜自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了这宫人的百般嘴脸。主人势弱的,骑到主子头上不是稀奇事;又或者阳奉阴违、挑拨离间的也是常有。对付这些人,从来就是棍棒加大枣。芝夜看着怀中的寒儿纯真的眼,不知道这份纯真她还能看护多久!   蓦然间,芝夜又想起了曲宴宁的话。那个男人冷静又哀伤地说道:“若我走后,寒儿呢……”原来这就是他的意思吗?芝夜醒了醒脑子,她最近真是想到那个男人太多了……   芝夜抱着寒儿一路走着,身边的张婷媗跟了会儿,还是不得不说道:   “陛下,大殿下……您是打算带着大殿下一起去吗?”   “哦!”张婷媗一提,芝夜才恍然大悟,刚被寒儿一打岔,她竟忘了她准备是和张婷媗等大臣去太学视察的。现在手里,可多了个小拖油瓶啊!   芝夜一笑,说道:“何妨?就让皇儿和我一道去吧!”   女皇既然发了话,旁人自然不多说了。而芝夜也兴致颇高,随侍的宫人想要抱过大皇子,也被芝夜拒绝了,芝夜就这样一路带着寒儿来到了虞夏国王都的太学。   太学位于王都迦洛城郊,周围绿树葱茏,流水环绕,端的是一个好地方。还未进去很远,一丛丛的竹子左右排列阻挡着视线,其中掩映着白墙灰瓦的书斋,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清新自然之感。   芝夜带着寒儿,小娃儿牵着母亲的手,倒是很乖巧安静,睁着黑溜溜地眼睛透过窗花看着书斋里或坐或卧的读书仕女。芝夜身后就跟着张婷媗和叶之问叶大学士,前边就通知了太学的院祝大儒薛凝香作陪。   薛凝香发白如雪,由于年事已高的缘故,多半已不理事,平时就种花养鸟,悠闲得很。但芝夜却从薛凝香那笑眯眯的眼睛里知道,这老太婆,可没糊涂呢!心里清透得很!   薛凝香带着芝夜一行人就到了太学书院最有名的沉影壁前。这沉影壁自太祖之时便已有,为能工巧匠所制,上边窟窍玲珑,变化多端,月光照耀下,其影子落于水池之中,宛如碎玉银雪,因此得名沉影。然而沉影壁之所以得名,还因为当初太祖便是站在这玲珑多窍的沉影壁前,观摩太学众仕女,选拔人才。相传虞夏之初有名的大贤相魏宁就由太学而出。   芝夜透过那玲珑的洞窟看去,园子里倒是不乏仕女,但都是各自捧了书找个地儿看去了。这下恩科考试才过了第一轮,但女皇驾临太学书院,于沉影壁前遴选人才已成每代惯例的形式,因此各仕女可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虽然这不过是个形式。   院子里倒是有不少熟面孔,之前在牡丹楼见过的谢梓华、曲湘宁都在内,江家传人江培风也在此。芝夜倒是对这个不走寻常路的江家传人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对方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看了过来。   那容貌只称清秀,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够精致柔和,唯独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勾着人的心。芝夜暗道一声,这家伙,竟是如此敏感?如若不是她知道沉影壁只能从内部看出去外部却看不见里边的人,她都以为这鬼精灵的江培风发现了她们。这江培风,到底会给她什么惊喜呢?。   今天芝夜来太学看望众位仕女不过是顺便,话不多说,薛凝香让人拿出一沓卷子,开始了今天的正事。   “陛下请看,这是老朽为今年恩科草拟的题目,请陛下过目。”   考试才过第一轮,第二轮才是重头戏,因为第二轮的胜出者才有机会参加最后的金殿试。金殿试在皇宫内举行,由女皇主办,体现当今天女重视人才的宗旨。只要进入了金殿试,基本上前程就可以确定了,若是得了女皇的青眼,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芝夜打开了第一个卷轴,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又或者   “天地间,人为贵。   立君牧民,为之轨则。”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金旦在鬼录。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芝夜看完,淡淡说道:“这些就是题目?”   薛凝香微一鞠躬,笑道:“回陛下,都在这儿了。”   芝夜不动声色,拿起茶杯轻抿了了一口茶,似在思索,良久,才说道:“既然如此,朕也该起驾回宫了。恩科命题之事,就全交给老师好了。”   薛凝香一直微笑着的脸才一变,急忙说道:“陛下为何这样说,可是对这题目有什么不满?”   芝夜嘴角轻弯,笑容却很冷淡。“老师心中已有想法,为何不直说呢?”   薛凝香的老脸才挂不住了,嘿嘿一笑,说道:“陛下心境通明,老朽这些小把戏自然瞒不过陛下的眼睛。嘿嘿,不错,老朽心中是有着一个选择。”   说完,薛凝香就从剩下的卷轴中抽出一个,递给芝夜:“陛下请过目。”   看着薛凝香递过来的卷轴,芝夜却没有打开,反而推了回去,说:“既然老师已经有了选择,张爱卿,叶爱卿,你们同薛大师商量一下,就吩咐下去吧。”   这下众人倒真是惊讶了,叶之问犹疑着说道:“陛下,这是为何……”   芝夜淡淡说道:“众位爱卿若是有了决定,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合适选择,我相信众位爱卿的选择。纵是我看了又如何?朕不想让朕个人的喜好影响到对虞夏才人的选择,这也对众位学子更为公平。”   芝夜说完,纵然是德高望重的薛凝香,眼里也闪现出了感动的神色,动情地说道:“虞夏有我皇,真是万民之福啊!”   薛凝香说完,众人也纷纷说话,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芝夜平静地听着臣子的恭维,冷不防花园里传来的一声孩童的惊呼,却瞬间让芝夜脸色一白!   “寒儿!”   作者有话要说:   ☆、11   “寒儿!”   芝夜心中蓦然一痛,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弥漫了全身。她来不及顾上其他,朝着声源就跑了过去。   “寒儿!寒儿!”也许是血缘之间的感应,芝夜瞬间找到了寒儿的所在。原来刚才众人在谈事情,小娃儿耐不住寂寞,就跑出来玩了,宫人不敢打扰芝夜,就追着寒儿出来了。谁知小娃儿跑得快,一会儿跑没影了,一不注意,寒儿竟落入了水池中。   看着水里扑腾的小娃儿,芝夜心神俱裂,大喊道:“寒儿!”正想追着跳入水中,却被背后的宫人拉住。而另一个身影也更快,很快跳入了水中,托着小孩儿游到了岸边。   寒儿很快被救上了岸,小孩儿浑身湿透了,喝了几口水,冻得直发抖。芝夜一颗心一下子吊了起来又落了下去,看着寒儿也来不及责备。宫人给寒儿换衣服的换衣服,叫大夫的叫大夫,一下子乱成一团。   看着寒儿安然无恙,芝夜才回过神来想起那个救了寒儿一命的人。她转头一看,救人者还可怜兮兮地泡在水中,不知别人,正是江培风。   江培风此刻有些狼狈,扒在岸边,半个身子还在水里。身上的白袍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芝夜看了江培风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江培风也觉得此刻自己的形象有些不妥,双手抱胸护住胸部,尴尬地笑着。   “这位夫人,我们又见面了。”江培风眼睛一弯,竟笑了起来。   芝夜低声说道:“还不快上来!这位……侠女救了我家孩儿,还不快拉侠女起来?”   江培风尴尬地轻咳几声,才说道:“额……夫人……在下此刻衣冠不整,恐在夫人面前失了礼……“   倒真是个怪人!芝夜嘴角一抽,倒是转过了身,让人群离开,单单吩咐了让人给江培风送干衣服过来。   有人送来了袍子,江培风才从水中出来,之前的白袍全湿透了贴在身上,一上岸,就紧紧裹住了袍子。芝夜转过脸,暗道,之前没注意,这江培风虽然容貌一般,但皮肤细白,长腿细腰,也有几分姿色。就是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人让人觉得……欠抽。   皇子落水,芝夜的太学之行也泡了汤。被搅了兴致的芝夜也黑着脸吩咐众人赶紧回宫,刚才她和寒儿全都出现在众人面前,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要传出什么流言才好。毕竟她曾经出现过在牡丹楼,而太学里的人说不定谁还记得她,比如江培风。这样一来,聪明人很快就猜出她的身份了。   倒是江培风,给她出了个难题啊!本来救了芝夜心尖上的皇子,是应该大加封赏的,芝夜原本想赏赐她些东西,但蓦然又考虑到江培风此刻还是参加恩科的仕女。赏赐不由说是承认了芝夜和寒儿的身份,也给人有失偏颇的印象。   虽然有众多疑问,芝夜此刻心头最牵挂的还是孩子。冷静下来的她不禁开始思考,寒儿怎么会突然就落水,而江培风怎么会如此恰巧地救起了寒儿?她可不会天真地相信这就是巧合。毕竟今天她遇到寒儿的过程,就有些蹊跷,难不成,是寒儿身边的人……   “陛下,大殿下只是落水受惊了,喝了几口水,并无大碍。臣给大殿下开几服驱寒的药,大殿下喝了,就没事了。”   芝夜皱着眉,看床上的凌寒确实没什么事,便挥退了太医。而寒儿也急欲证明着自己的健康,太医一走,就从床上爬起来道:“母皇,寒儿没事了,您别担心了。”   “嘘……别动,把被子盖好。”   “咦,母皇,救我起来的那个姐姐呢?她是谁啊?”寒儿仰着脸问道。   “你这会倒是惦记起别人来了?怎么就不想想自己哪里错了!”原本见到寒儿没什么事,芝夜放了心,但想到还是给他一些教训的好。   到底还是三岁的孩子,被芝夜黑着脸一吓,寒儿就瑟缩起来,红着眼眶说:“母皇……母皇……寒儿……”   “你倒是说说,怎么就一个人跑了出去!奴才呢!今天若是没有人在旁……”说着说着,芝夜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寒儿已经被吓坏了,眼珠子一颗颗珍珠似的滚了下来,哭得稀里哗啦的。   “呜呜……母皇坏……母皇是坏人……”寒儿呜呜地哭闹着,芝夜初次教育孩子就失败,也拉不下脸也不去哄,乳娘只好抱着凌寒轻抚,一边向芝夜求情道:   “陛下,大殿下还小呢,他只是顽皮了……您就原谅他吧……”   芝夜看寒儿哭得伤心,心里的气早就下去了七八分,可她也不动怎么哄孩子,只好在旁边站着。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太监大声报道:“皇夫驾到!”的声音。   曲宴宁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了芝夜一眼,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寒儿床边,把寒儿抱在怀里哄了起来。芝夜看着曲宴宁低头哄孩子的身影,想起刚才他看自己的一眼里满是埋怨,越发觉得尴尬起来。   这会子,怎么就她一个人成了坏人了……芝夜心里叹气道。   芝夜正犹豫着要不要也来哄一哄孩子,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对寒儿发这么大的脾气。孩子平时都有宫人照顾着,到她手上时,都是乖巧可爱的样子,她倒是没有遇上过这孩子哭闹的场景。今天心血来潮,没料到竟把孩子给弄哭了。这时候,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   芝夜抬头一看,是凌曜,松了口气,感觉救星来了。   凌曜看了看屋内的情况,问芝夜:“这是怎么了,陛下?”   “呃……”   凌曜看芝夜的神情,也明白了几分,便说道:“陛下关心则乱,不过寒殿下还小,陛下也不要过于严厉了。”   而此时,曲宴宁也擦干净了寒儿脸上的泪痕,小娃儿止住了哭声,却仍瑟缩着,把头埋在父亲的怀里,怯怯地看着芝夜。看见凌曜来了,倒是含着哭音叫了一声:   “凌父君……”   芝夜心都化成水了,说道:“寒儿,是母皇不对,别哭了……”   小孩子很好哄,芝夜好声好气说了几句,小家伙就没那么伤心了,只是还红着个眼眶,手里紧紧拽着母亲的袖子,不肯放开。   凌曜说道:“寒儿是个懂事的孩子,经过这次也知道错了。陛下也不必过多苛责了。”   芝夜点点头,曲宴宁却抱着寒儿站了起来,说:“陛下,寒儿今天受了惊又哭了好一会了,就让宴宁先带他回去休息吧。”   曲宴宁今天一反常态,在旁边安静了好久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芝夜看他脸色,也不好多说,就默许了。   待曲宴宁带着寒儿走掉之后,凌曜才悄悄对芝夜说:“陛下,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芝夜懊悔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带着寒儿去太学,和薛大师几个人商量考题的事,没注意寒儿跑了出去,就落了水。”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带寒儿出去了?”凌曜皱着眉说道。   “是我一时兴起,今天早上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遇到了寒儿,就带上了他……”   “这时间,寒儿不是要跟着太傅念书的吗?上书房离御花园也挺远的,怎么这么巧就遇上了陛下?”   说到这儿,芝夜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沉声说道:“照顾寒儿的宫人都关起来了,看来要好好查查了。”   “对了,今天是谁救了寒儿?”   “是江培风。”芝夜没好气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芝夜对这倒霉的江培风有些看不顺眼,也许是每次遇见她时她那狡黠油滑的性子,莫名地戳中她的心思,让她总有些不舒服。但芝夜还不至于让自己的一些个人喜好影响到对江培风这个人的判断。   “江培风?”凌曜喃喃说道,“看来倒是要好好去查查她了……”   “是她救了寒儿的话,那陛下准备怎么去赏赐她?”   芝夜沉吟一会,说道:“还是等金殿试之后再说吧。”   芝夜沉默思考了一会儿,凌曜却突然说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芝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便不假思索地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又过了一会儿,凌曜才说道:“陛下应该多注意一下皇夫。”   芝夜吃了一惊,这才抬起头来,说:“凌曜,这是为何?”   凌曜咬了咬嘴唇,看起来有些为难:“臣刚才看皇夫的神色似是有异……况且,皇夫是寒殿下的生父,而寒殿下是陛下唯一的皇子……“   “别说了,朕知道了。”芝夜闭了闭眼,看起来有些疲惫,“我一直把寒儿当做你的孩子……”   凌曜这才是真真正正被震撼住了,良久,才说:“陛下……”   “陛下——”   芝夜止住了凌曜接下来的话,疲惫地说道:“我都明白的……”   一语,胜过千言。   凌曜苦涩地说道:“忘记吧,陛下,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看寒儿是多么乖巧可爱,这也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   “是啊……”芝夜脸上才浮起一个笑,“是啊……寒儿……”   作者有话要说:   ☆、12   她原本已经忘了,可是现在又想了起来。   无论她怎么想,记忆里都是一片晕黄的暮色,仿佛浸在菊花酒里一般的清亮幽远。她初登帝位,感觉有天下在握的快意,也隐隐有情敌在侧的忧患,但更多是年轻的锐气和锋芒。那是一个宴会,在金秋时节,不记得是在谁的府邸里了,地上铺满了金色的菊瓣。她喝了很多,熏熏然,眼前的人物也有些摇晃。   但她还能撑得住,所以她笑,年轻的帝皇志得意满,笑容里又有一些谦逊的骄傲和欣悦。看着周围的人,欢声笑语,有的人在曲意逢迎,拍着她的马屁;有的人小心翼翼地说着话,总希望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好处。   她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她手里握着天下最大的权柄。她可以让眼前的一人荣华一生,富贵乡里,也可以让她身败名裂,九族覆灭。听着那些奉承话,她并不喜悦,也不厌烦,她只是要从中细细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那些人可以为她所用,而那些人又怀有异心。   就这样,她喝了好久好久,她记得一双瓷白的手,拿起酒壶为她倒酒,她眼睛半合,沉醉在那风景里。那双手纤细修长,洁白如玉,她已分不清她是中了酒的毒,还是这双手的毒。   如果她还清醒一些,她就记得这双手的主人,会吟诗作画,也能弹一手漂亮的好琴,更多时候,就藏在主人宽大的衣袖里……还有什么呢……除了这双手,往上,她只记得一个优美修长的下颌,冒着点点淡青色的胡渣;和那洁净漂亮的脖颈,性感的喉结,随着主人的动作一动一动……   再往上呢……她记不清了……她被人抱了起来……她努力地往上看,却只看见漂亮坚韧的胸膛和脖颈,那双眼睛分明漂亮得像妖精,却像给她施了魔法,让她无法看清那人的脸,只沉溺在一片目光里……   她被平放到了床上,像一条洗干净待宰的鱼。她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模糊的影子里那秀致如玉的脸庞,却什么也摸不到。因为她的手已经被人握住,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的掌心,指尖,吻得她整个身心都痒酥酥的。   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安,挺起身子,想要挣脱。更多的吻却安抚地落了下来,落在她的脖颈,胸口,越来越往下。那双曾经让她迷醉的手,已经缓缓解开了她身上一层层的衣服,光滑的肌肤j□j在冰冷的月光里。   纵然她的神志已经迷乱,本能却让她不住挣扎,想要避免这将下来发生的事。可是她的双手已经被丝带紧紧缚在头顶,双腿被分开,夹在对方的腰侧,耳边全是男人沉重的喘息。   又急又用力的吻堵住了她的惊呼,细软的舌伸进她的口腔不断搅动。她不喜欢这种被深深侵犯的感觉,却又被制住无能为力。身上的人的体温越来越高,已经让她感觉发烫,她不安地扭动,却只换来男人更深重的喘息。   腿间顶弄许久的硬物终于破门而入,疼痛让她刹那间睁大了眼。而这时,她也终于穿透层层迷雾,看见了身上之人的脸,那人有一双漂亮冷丽的凤眼,形状优美的鼻子和她轻碰着。一笑,乌黑的发丝散落下来,和她的交缠在一起,刹那间成为一个世界。   那人漂亮得像一个花妖,又像一个恶魔,让人迷醉。晶亮的汗液随着他的动作落到她的身上,发烫。两个人像蛇一样纠缠着,她从来没有如此靠近过另一个人,浑身泡在一种奇异的高热里。   她看着他,眼神渐渐涣散,一个名字在她心中渐渐清晰,她微微张开了口,喊出了……   “啊!”   芝夜突然就醒了过来,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见周围昏黑幽静的一切,芝夜渐渐回过神来,守夜的小太监迷迷糊糊点亮了灯,问道:“怎么了,陛下?”   芝夜摇摇头,说道:“没事。”摸摸身上,已是冷汗一片。暗自笑了一声,没想到过了那么久,竟做起了那么一个梦。   她也竟有所谓的处女情节么?不得不说,这件事在她心里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也是她对曲宴宁的心结之一。   也许是今天凌曜的话,才让她突然想起了四年前的这件事。如今,寒儿也三岁了。若不是这样的开始,不会有她和曲宴宁的现在;若不是这样的开始,她也不会对曲宴宁有着这样的感情。   每次看着她的皇夫,曲宴宁,总提醒着她过去的这件事。仿佛年轻的幻梦一下子被打破,掉落到了现实的冰水里。对于一个稚嫩的少女帝皇来说,芝夜以她超乎年龄的沉稳和冷静接受和处理了这件事,但却不代表她没有丝毫的感觉。   肮脏,是的,肮脏。   她还记得醒来的那个早晨,懊悔,愤怒,无助与耻辱……复杂的感情混在在她心中,她仿佛一下子就会被这浪潮打倒。但她还是那么坚强,她以平静的姿态接受了这件事,她至今记得那时候曲如凤的脸上的表情。   这痛苦的情感,却只潜伏在夜里,潜伏在静默无人的时刻,才暴露出来,让她瑟瑟发抖。也只有这时候,才允许她发抖、允许她脆弱。在别的时候,她都是一个女皇,在众人面前坚强冷静的女皇。   可她始终,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天子与黎民,同样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至于曲宴宁,她早忘记了他的样子,自醒来之后,他就像被刻意遗忘在了灰暗的角落里。芝夜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个人,而他也恰好沉默,因为芝夜一想到他,就想到自己是如此无力地被别人摆布和控制。这事实提醒她,即使她是女皇,也不过是一个无时无刻不能为人所设计的孤女罢了。成为他人的盘中餐、板上肉,只要一想,就让她浑身发抖。   因此曲宴宁,始终成为她胸口的一根刺。让她和凌曜之间,永远隔了那么一道墙。让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把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掌握自由。   芝夜翻了个身,这偌大的凤床冰凉而柔软。床的木头,上了年头,从岭南茂密的雨林里运出来,由最好的木匠师傅雕了三年才成。铺的冰玉丝被,一年才产一尺。这庞大而华丽的宫殿里一切都尽善尽美,睡在这上面的人却不如一个平民百姓家的破木床安稳。   她渴望一个怀抱,在这深夜里。在因噩梦醒来的时刻,能有一个温暖而幽暗的胸膛包容一切恐惧与不安,消弭灾祸与忧患。不需要多么的宽大和健壮,只需要安稳的心跳,可以将后背无忧地托付。   可她是一个帝皇,一个享尽了天下的容光,也必须承担相应的寂寞的人。即使是在众人环绕之中,也是无人可解的孤独。她踩着鲜血爬到了众人之上,也要继续用鲜血维护这地位。成王败寇,若是输了,对她来说,本就是必死的旅程。   这深宫的囚笼,不过也是华丽的丝绸包裹下的骸骨。   作者有话要说:   ☆、13   这芝夜天下了朝,四喜提议道:“陛下,听说近日瑾风园中的日须花开得好,陛下不如到哪儿走走,散散心?”   芝夜看了这恭敬低头的四喜一眼,心想着四喜今日这打什么主意呢。不过四喜到底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侍从,她也不点破彼此的小心思,便说道:“就如你所说吧。”   四喜“喳”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了。芝夜换了件粉红色的春装,说是宫里新做的,就先给芝夜这儿送了,都没人穿过;又由着四喜差一个手巧的小太监给芝夜重新梳了个清爽的发式。弄得芝夜都有点不适应了。   “感觉跟换了个人似的。”芝夜不自然地说道,“一下子小了好几岁   四喜看了芝夜一眼,嗔道:“陛下今年虚岁也不过二十,还正是最好的年龄呢!不穿得绚丽点,别人都该说我照顾不好陛下了。”   芝夜吐吐舌头,她可是拿四喜没办法的。   “陛下这模样,全虞夏国也没有几个比得上的;上次我偷看了那个据说是从东番国来的弗兰公主,也比不上陛下。”   没人的时候,四喜就和芝夜开开玩笑。听了赞美,女人没有不高兴的。铜镜中依稀照出一个穿着粉色长裙,清隽秀美,白皙美丽的女子。芝夜打趣道:“这么观察人家公主,可是看上了人家?要不我给你送过弗兰公主哪儿去?”   “别别!陛下,你可不能把我给丢了……”   走着走着,就到了瑾风园。看着不远处花丛里的那个身影,芝夜总算明白了四喜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会子,刚还贫嘴的四喜,这下子便眼观鼻鼻观心呆在一旁了。   芝夜看过去,纷纷扬扬的日须花从里,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正在舞剑。剑眉星目,凝着一股清爽干净的味道。修身的练功服穿在身上,更是衬出了窄窄的腰和宽肩。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商永靖,镇南王妃的世子,靖侍君。   不得不说美男子还真是养眼,芝夜开始叹息,这么一群美男子都养在宫里,真是浪费了,不知眼红了多少年轻少女。可惜啊,这些男人都是她的……想想,峻太君是镇南王妃的族兄,这靖侍君也是他的小侄子……这四喜,又是收了哪位太君不少的好处了吧……   商永靖的剑舞得不错,一套剑法下来行云流水,张弛有度,真是做到了心随意动,人如清风。芝夜看了好一会儿,也忍不住赞叹起来。   “参见陛下。请陛下恕罪,臣刚没发现陛下……”商永靖舞完一套剑法下来,脸色泛红,鬓边也多了几丝乱发,倒是多了一分性感。   该有的调情还是要的……芝夜在宫里混了那么多年,也知道雨露匀沾,知情知趣……顺势把商永靖扶了起来,说道:“永靖不必如此多礼……倒是朕,刚打扰到你了……”   “怎么会?”商永靖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差点晃花了人眼,“只要陛下不嫌弃臣的剑法不入眼。”   “永靖的剑法不错,不知道师承哪家啊?”芝夜问道。   “让陛下见笑了。此剑法名曰飞花七剑。永靖小时候偶遇一游方剑士,他说臣根骨不错,就传给臣的。臣有负师父重托,只是用来强身健体罢了。“   “永靖太过谦虚了。“   商永靖看着芝夜笑眯眯的模样,倒是突然抓住了芝夜的手,真诚地说道:“陛下若是感兴趣,永靖可以教给陛下。此剑法轻灵快速,变化多端,倒也很适合女子。“   商永靖说完让人取来了一大一小两柄木剑。   “我先示范一遍,陛下跟着我来就好。”   芝夜倒也觉得有趣,跟着商永靖一招一式地舞了起来。虽然作为皇女芝夜幼时也接受了骑射功夫的训练,但芝夜多是遗传了父亲那边的文人做派。以前还会拼命苦练向母皇和朝臣证明自己,如今母皇已去,这些东西倒是荒废下来了。   话说一女一男单独相处是最容易产生JQ的时刻,更何况此时两人进行的还是亲密的教授活动,借着指导之名各种眉目传情身体接触那是免不了的了。人家商世子一大早等在这儿,想必也是做了一番功夫的,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不是?   不一会儿,芝夜就把这一套飞花七剑七七八八练了一遍下来,出了身薄汗,倒也感觉轻松许多,往日心里闷着的那些忧愁也好像发散了似的。   商永靖也是一个耐心细致的老师,芝夜不由得真诚地对他说:“多谢靖侍君的指导了。”   看见芝夜笑了,商永靖倒是脸红了:“陛下天赋很好,臣只是略微帮助罢了。”   这厢俩人正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时分,那厢却施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我听说今日的日须花开得很美,没想到却是花美人更美。”一个含着讥诮的声音响起了。   芝夜顿时感觉不妙,瞬间尴尬起来,但想起该有的妻纲还是要的,便说道:“依言,你怎么来了?”   “依言参见陛下。怎么,陛下不高兴我来了?”琴依言瞟了芝夜一眼,那饱含酸意的眼神看得芝夜一哆嗦。   所谓的烈女怕郎缠大概是这样,芝夜轻咳几声,“那真是很巧啊,刚好我和靖侍君也在这儿。”   商永靖倒是很大方地说:“琴侍君安好。”   琴依言冷哼一声,倒是暂时放过了芝夜,注意力转移到了商永靖身上。“几日不见,靖侍君的技艺又精进了,连陛下都夸口称赞。可真是让依言刮目相看。”   一顿话夹枪带棒的,好在商永靖落落大方:“琴侍君谬赞了。永靖这雕虫小技,哪里比得上琴侍君闻名京城的琴技。”   芝夜感激地看了商永靖一眼,好孩子,回去就给你升等级……四喜这死奴才哪去了,平时不是兜得挺好吗,今天这是多收了几家的银子了啊?回去就找他算账!   四喜咬着小手绢默默地蹲在角落里,陛下,这事不赖我……   “依言多日未见陛下,正担心陛下是不是事务繁忙,忙坏了身子。没想到,陛下却是有美在怀,早把人家给忘记了……”   “没忘、没忘。”芝夜打着圆场儿。   几人就这么站着,倒是商永靖灵醒,善解人意地说道:“陛下刚才练剑也累了,不如到亭子那边去休息会儿?”   芝夜忙不迭地点头,一行人就转移到了亭子那儿。这时候四喜倒是冒出来了,勤快地支使着小侍人安排座位、茶点。   “这是西域送来的马j□j葡萄,甜得很,陛下尝尝罢。”琴依言拿起一颗葡萄,递到了嘴边。   商永靖倒也不堪示弱,浅浅一笑,笑如春风,晃花了人人眼。商永靖给芝夜倒了杯茶,体贴地说道:“甜的东西容易发腻。陛下刚累着了,不如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沐州春茶虽好,但茶性寒,初春天气尚凉,陛下还是小心点。”   “琴侍君这葡萄看起来新鲜的很,但不应季,是费了不少冰块保存着的吧。琴侍君有心了。”   芝夜顿时觉得喝下去的几口茶水和吃的几粒果子都在肚子里翻腾起来,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虽说旁人看起来亭子里坐了俩大美男,各有千秋,平分秋色。芝夜却觉得如坐针毡,旁边这两尊神真是让她压力山大。   琴依言就不说了,一张小嘴毒得很。而这商永靖虽然外表看起来干净爽朗,趁着刚才扶她的机会,袖管里两人十指交缠的手却一直没放松过,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芝夜只能默默喝茶、喝茶……   作者有话要说:   ☆、14   芝夜正默默低头喝茶间,冷不防掌心被人刮了一下。   芝夜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商永靖,对方手指在她的掌心划着圈,表情似笑非笑。   “陛下走神了吗?”   芝夜呵呵干笑两声,才发觉两人已经停止了针锋相对的拌嘴,安静地看着同一个对象——她。   “是不是我俩让陛下烦闷了?”琴依言倒是气定神闲了,凉凉地看着芝夜。   芝夜是谁,冷静自若、威风八面的少女帝皇,临危不惧、霸气侧漏才是她的本质。面对此种状况,早就身经百战的芝夜面不改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皱眉痛苦道:   “好难受……”   “怎么了,陛下?”   “陛下,您哪不舒服?”   这下俩人也不吵了,表情都紧张起来。琴依言担心地帮芝夜按摩着额头:“陛下,是不是这儿不舒服?”   商永靖倒是立马站了起来要去找太医,亏得芝夜留神拉住了他的衣角。“别走!不用叫太医了。”   “只是刚吹了吹风,现在有些头疼而已。”芝夜解释道。   “真的没有问题?”商永靖试探地摸了摸芝夜的额头。   “没事,没事,我休息一会就好。”   “陛下身子弱,那些奴才们也不顶用,怎么就不小心一点?一大早就让陛下到园子里吹风?”琴依言埋怨道。   商永靖听了,知道琴依言在说他,也不言语,把外袍脱下了就披在了芝夜身上:“是臣疏忽了。陛下要治臣的罪,就治吧!现在就让臣先送陛下回宫吧!”   罪过,罪过啊。芝夜暗暗叫苦,却没有推辞地让商永靖扶着她回宫。四喜啊,四喜,你怎么还不出来,就快兜不住啦!   说四喜四喜到。这会儿,四喜才带着一群小太监跑了出来,人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陛下……奴才……”   “先回宫。”芝夜招招手,一群人才浩浩荡荡地回到了芝夜的寝宫。   芝夜乖乖地躺到了床上,又喝了几碗侍君准备的爱心姜汤,各种赌咒发誓,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才把俩位侍君哄走。答应琴依言不久后去看他,又捏着商侍君的小手暗示她晚上去找他,清静下来。   琴依言和商永靖前脚刚走,芝夜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四喜又磕磕碰碰地进来了。   “陛下,皇夫大人来了,就在外面。”   “他怎么来了?”芝夜问道。   “皇夫来了好一会儿了,刚才见到陛下和琴侍君、靖侍君说着话,就在门外没进来打扰。”   祸不单行,芝夜想着,这可不像他的性格,不知他在外面又听到了多少。芝夜挥挥手,说道:“让他进来吧。”   屋里升起了火盆,温度一下子上来了。芝夜披着件单衣,倚在床边,闲适的样子。曲宴宁走了进来,先是环顾一周,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陛下。”   说完俩人倒是静默了。曲宴宁今日似有不同,语调里那种惯有的戏谑都没有了。宫殿里俩人互相看着,安静下来了。   曲宴宁弯下腰,随意拨弄了一下火盆,屋里那股暖融融之意更甚了,混着宫殿里常年点着的香料,那股暖香让人浑身都酥软起来。   “你弄那个做什么,让奴才来就好了。”   曲宴宁不言语,用手帕擦干净了手,就走到了芝夜床边,坐下。   也许是刚才的活动让头发乱了些,曲宴宁伸出手替芝夜拨弄了一下那乱发,芝夜更不解了,况且那手上还带着股木炭的香气。   “你今天……倒是很不同……”芝夜说道。   曲宴宁平淡一笑,“只是想通了些事情罢了。”   芝夜脑子转了转,也不知道他是想通了些什么,就支吾说道:“想通了,总归是好事的。”   “嗯。”   接下来,又无话了。   但这样的静默却不让芝夜觉得难受,仿佛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感觉。曲宴宁呆呆看着屋内某处,也许是火盆,身上的温度却透过那薄薄的衣衫透了过来。脱去了语言的华丽掩饰,沉静下来的两个人才忽然发现了那试图掩盖的事实真相。   冷漠,苍白。   后来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也许是姜汤里某位药作祟,芝夜竟然昏昏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芝夜醒来,正对着一张脸,在她对面,鼻尖对着鼻尖。浓眉,长睫,凤眼,芝夜一直知道他的相貌是极好的,却不知道近看时,是如此的精致,让人嫉妒造物者的偏爱。   “你醒了。”曲宴宁说道。   “什么时辰了?”   “。”   芝夜挣扎着起了身,她和曲宴宁睡在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被子滑落,瞬间凉了许多。虽说俩人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但如今衣衫完好安安静静地在床上睡觉的情形却是没有。虽然两人之间仍没有什么交流,芝夜却直觉觉得,俩人之间,有什么不同了。   而这不同,又是如此的危险。   气氛凝滞而沉默,芝夜甚至可以听到门外守卫的宫人窸窸窣窣的琐碎声音,午后的斜阳透过窗棂射进殿内,留下菱花般的块块光斑,空气中的微尘也清晰可见。芝夜低着头,也不知道曲宴宁是不是在看她。   周围萦绕的是一种温暖而神圣的檀香,是久已熟悉的味道,让人觉得安心又舒适。时间一刻一刻地走,门外宫人走动的动静也渐渐大了起来,床尾堆这几件揉皱的丝衣,彰显着主人的随意。   芝夜坐在床边,长长的黑发垂在背后,她的头发又多又密,显得脸特别小,像个孩子,也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像个孩子,像她的原本。她原来也不过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年轻女子。   “你该走了。”这是芝夜说的唯一一句话。   曲宴宁沉默着没有说话,今天的他沉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那个骄傲,明快,邪气又带着丝丝慵懒随意的男子。曲宴宁默默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离开了凤华殿。   曲宴宁离开之后,也许是那门扇没有关好,芝夜坐在床上,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把门吹开,木头撞击的声音一阵一阵,像是琴声铮铮,又像是琴声呜咽。   芝夜忽然想起,曲宴宁原来也极擅琴,只是从来没有听他弹过。   作者有话要说:   ☆、15   又过了一个多月,恩科考试结束,新科仕女新鲜出炉。有人欢喜有人忧,中了的,喜气洋洋,人人称羡;落了榜的,垂头痛哭,或者再黯然准备来年再来。   距离决定最终结果的殿试已经过了半个月,考试排名也出来了,曲家三女曲湘宁年纪虽小,但少女天才,夺得榜眼,为人赞叹;一直为众人虽看好的谢梓华也不负众望,获得了榜眼,只是有点憋屈。而让芝夜心中一直有点别扭的是,状元为什么是她?   若不是阅卷的众位大学士交口称赞,一致认定为此卷是榜首,芝夜就要忍不住做一回任性的昏君了。虽然她的确承认,江培风这一篇文章写得文采超绝,荡气回肠,并且又有许多新妙见解,不乏道理。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芝夜有点郁闷。也许江培风的确是个人才,但是她骨子里的那种看透一切和自由随意也不是装的,这样的人会甘心为她所用吗?想起她还曾经救过寒儿这个梗,芝夜心里更是郁闷得拧成一坨一坨的。   三月十五,花朝节。此时,也是女皇邀请各位新科仕女赴宴的好时机。届时,不仅会有文武百官出席祝贺,女皇妻夫也会出席主持宴会,是虞夏国每年的盛事之一。此之谓繁花宴。   繁花宴上,芝夜终于见到了久而未见的曲宴宁。他似乎瘦了些,但气色还好,高贵华美的皇夫服穿在他身上,陪着那随意而妩媚的眼神,还是如初见般地令人印象深刻。芝夜只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女皇的座位右手,就是皇夫的位置。而近来由于芝夜彻底幽禁了曲宴宁,并把后宫的权力交给凌曜,皇夫的位置已经名存实亡。芝夜的左边,就坐着凌曜。   宴会是流水长席,右边是文武大臣,左边坐着新科仕女。宫婢太监往来不绝,呈上各种珍馐和美酒。合着三月的微风,花香清扬,真是名符其实的繁花盛宴。   芝夜这种重头人物,自然是来得比较晚。众臣先是像模像样地恭贺了女皇陛下一番,芝夜也夸奖了众位春风得意的仕女一通,鼓励众位要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多做贡献云云。然后敬了各位一杯酒,就算是宴会开始了。   三杯水酒刚刚下肚,以芝夜的酒量,不过是为白皙的脸蛋添了一抹微红而已。这时候,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太监突然跑了出来,芝夜认出了他,是四喜手底下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轻快地跑到芝夜面前跪下。   “启禀陛下,花宴歌舞已经准备好了,请陛下允许开始吧!”   歌舞?芝夜依稀记得四喜跟她提过那么一回事,便说道:“诺。”   丝竹之声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伴随着丝竹之声的,还有叮叮当当的铃声,一群身着艳丽红衣的男子鱼贯舞入了会场。   芝夜抬眼一看,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这、这都什么呀!身材高大、瞳色各异的异族帅哥,穿着艳丽暴露的舞衣在红毯上跳了起来。伴着鼓声的节奏,修长的大腿和光裸的胸肌若隐若现,让人鼻血横流。   而在这群肩宽腿长的异族帅哥中,又有一人最为惹人注目。中心的一人五官深刻,皮肤白皙,金色的长发仿佛阳光一般披在身后,海水一般的蓝眼睛盯着芝夜,大胆又直白,不时勾唇一笑抛来一个销魂的媚眼。   芝夜被那高大俊美的异族帅哥盯得脸上火辣辣的,对方只身披一件白色的纱衣,健美的身材一览无遗,脚踝上挂了串串金色链子,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芝夜吞了吞口水,侧身问凌曜:“这、这是怎么回事?”届时那蓝眼帅哥又给她抛了一个火辣辣的媚眼,满是暗示,而她的大臣已经看得三魂丢了七魄,唯有几个男性官员看得面红耳赤。   凌曜淡淡一笑:“陛下忘了吗?前些日子罗刹国送来了好些美男,一直放在陛下的后宫里,陛下恐怕都把人家给忘记了吧?中间的那个男子,还是罗刹国的王子呢!”   前些日子罗刹使节进贡,的确带了些人来,说是舞者,原来是送美男来了。芝夜仔细看那人群中,竟然还有两个身材火辣的罗刹美女,难道是罗刹国怕她口味与众不同,所以男女皆配了吗?   这时,一曲终了,那罗刹帅哥也刚好舞到她面前,单膝跪下,手按在胸膛上,看着芝夜,明艳一笑,嘴里忽然就叽里呱啦说了一句话。   芝夜不懂罗刹语,但有不好意思让罗刹帅哥满含期待的双眼失望,就问道:“他说了什么?”   “咳咳……”年事已高的礼部尚书杜雯剧烈咳嗽了起来,见芝夜疑惑地看着她,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陛下……王子他是说……他觉得您很漂亮……”   “他说……陛下您是……您是他的女神,比圣湖瓦尔拉还要美……“杜雯是个老人家了,翻译出罗刹王子这番直白热辣的情话已经让她的老脸挂不住了。   芝夜脸也有些抽了,听到这话后,她几乎可以感觉到男人们在她背后几道刀子般的视线了。她轻咳一下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吩咐为这罗刹王子重赏。   王子看到女皇明白了自己的话,很是满意。笑着接受了赏赐,又说了一句话,此时杜雯已经很自觉地翻译了——   “陛下,王子说,他的名字叫歌玖。“   介绍完了自己,歌玖才满意地翩翩离去,临了还不忘又回给芝夜一个飞吻。   人群离去,众人安静了一会才又恢复了欢乐祥和的宴会气氛。   芝夜整了整脸色,瞪了站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四喜一眼,才又恢复了那副高贵端庄的模样。心里暗道,这罗刹族人果然不同虞夏风俗,那叫一个……咳咳……不说也罢,待会再找四喜算账!   君王在宴席上自然是不能待太久的,一是身份贵重,怎么能和臣子们吃吃喝喝直到酒足饭饱;再者芝夜在这儿,那群女人们总是放不开的。没过多久,芝夜就顺应民意,表示退散了,至于后面的节目,自然有宫里的总管帮着安排。   芝夜带着曲宴宁和凌曜离开,走到了花木扶疏的御花园中,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拖长融汇到一起。夜风将凉,抚在人脸上仿佛丝绸一般。没走多远,到无人处时,曲宴宁就停下来说:   “陛下,臣身体不适,不能陪伴陛下,请求先回宫去。”   芝夜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可偏偏夜影朦胧,曲宴宁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但芝夜还是答应了,很快,园子里就留下了凌曜和芝夜两人。   凌曜握住芝夜的手,低声问道:“小芝,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芝夜摇了摇头,“和他撕破了脸而已。”   凌曜脸上微有点不赞同,但还是紧紧握住了芝夜的手,叹了口气。他霎时间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对于曲宴宁,这个优秀的不亚于任何人的男子,若不是刚好生在那样的阵营,又会遇到怎样的命运?   但他只是握紧了芝夜的手,感觉到身边之人的安然存在,心里才妥帖起来。纵然有着几分可惜,但是他不是那种因此就同情泛滥的人。   但是,看着芝夜有几分凝重的脸,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小芝,今晚……到我那儿可好?”   话一出口,两人的脸上都飞上薄红,握在一起的手也仿佛感到了几分粘腻之感。   凌曜微微一笑,无论过多久,小芝还是和原来一样,那个略带羞涩却倔强的女孩儿。   “嗯。”   凌曜拥着芝夜,两人站在这温柔的夜色中,刹那间仿佛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只剩下交错的树影互相亲吻着。   作者有话要说:   ☆、16   “母亲要找我?”凌曜皱着眉问道。   “是的,凌大人在偏殿那儿等您。”   “陛下,我……”   芝夜微笑道:“去吧。凌将军许久没见你,说不定是有什么有什么私事想对你说呢!”   凌曜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私下里找他,但他是个孝顺的人,握了握芝夜的手,凌曜还是说:“陛下,我先过去看看。见完母亲我就回来。”   “好。”   凌曜的离开又带走了一部分热度,原本热热闹闹的宴会,现在只剩下了芝夜一人。芝夜摇头笑笑,自嘲,看似花团锦簇百般热闹,曲终人散后还不是孤独一人。   原本只是微凉的夜风,此刻竟变得凉飕飕的,给人的肌肤带来一阵阵战栗。芝夜脑中转过百般念头,想找琴依言,或者商永靖,或者那几个她都叫不出名字的小公子,找些人来陪着她。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原本在妻夫二人花前月下时知情知趣地躲到一旁的四喜,此刻才钻了出来,恭敬地说了一句:“陛下。”   看到四喜,芝夜眼珠子转了转,沉寂许久的恶劣因子活动了起来,眯着眼说道:   “四喜,你好大胆!”   四喜闻声一惊,最近有些发福的身体抖了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说:“陛下,不知四喜犯了什么错……”   芝夜恶声恶气地说道:“你还敢说你犯了什么错?你说你哪里没错?刚才跑哪去了?四处不见人,你就是整日这样偷懒的?”   四喜总算明白了,脸拉成了苦瓜,主子这明摆的就是无理取闹呢来着,但是做奴才的,还是得尽职尽着不是?   四喜哭丧着脸说道:“陛下,奴才错了。但奴才真没偷懒……”   “哼,就算你没偷懒,那你跟我说说,今天那些罗刹舞男是怎么回事?这可都是你安排的!”芝夜冷哼道。   四喜跪了下来,哭哭啼啼道:“陛下,这可不能全怪奴才。那歌玖公子自告奋勇,又百般哀求,奴才拗不过他,见他诚心诚意,才……”他是没做什么,不过是收了人家四块卵石大的猫眼石罢了……   芝夜仿佛真气极了,甩袖就走,四喜急忙跟上。芝夜却转过来恶狠狠地说道:“谁让你起来了!我允许你起来了么!回去,把朕母皇庆欢年间用过的那个墨玉镇纸给朕找出来,明早就要放到朕的桌上!不然,小心你的……”   这一招颇为有效,四喜哭丧着脸,自认倒霉,眼看着皇帝陛下裙褶飞扬越走越远,老老实实地回去翻那满是灰尘的库房找那劳什子墨玉镇纸去了。   把四喜也支走后,芝夜身边是真正一人了,除了那些常年隐藏从没见过面的暗卫外;芝夜尝到了久违的自由的味道,虽然这自由里夹着几分寥落。   花木扶疏,草木的香气在这夜里蔓延,芝夜在这花草暗影里穿梭,以天上洁白的月光为引,倒是想起了儿时少有的嬉闹时光。想起了儿时父君讲过的那些神仙精怪的奇异传说。   冷不防眼前闪过一对晶亮的眼睛,芝夜吃了一惊,以为真是遇上了住在这园子里的花草树精。身形却忽然一动,被人扯入了旁边假山的缝隙里。   芝夜条件反射地要呼救,一双手却比她更快堵住了她所有的声音。她睁大了眼睛,只感觉忽然多了一个人紧贴着她的身体。借着那漏下来的月光,芝夜认出了眼前的人——   江培风!   这下这也可不用客气了,纵然对方一直朝她挤眉弄眼暗示她不要出声,但芝夜还是轻轻微笑了下,饱含力度的一拳直接打上了身前之人的肚子!   看着江培风的神情瞬间扭曲,但又不敢出声的样子,芝夜心里暗爽了一把,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愤怒地盯着着江培风。   感觉到外边几个探头探脑的人经过了,江培风才松了口气,放开了芝夜。轻咳几声,沙哑着嗓子道:“陛下,您下手也太狠了……”   芝夜听她声音奇怪,知道疼得狠了,但还是高声说道:“这还算轻的呢。说吧,朕新上任的金榜状元,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朕可要追究你不敬之罪了!”   江培风这才换了副表情,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陛下恕罪,臣也是不得已啊……”   “您看,这不是,臣被那几个前辈追的实在受不了了,不胜酒力,才想过来躲一躲的。”   芝夜这才闻到,江培风的身上果然有着一股酒香,而脸上也有着几分醉酒之态。此番两人如此靠近,芝夜才发现,这江培风身材颇高,足比她她高了大半个头。清秀平凡的脸因为染上了几分醉态,显出了几分异样的风情。   芝夜顿时觉得有些不自然,虽然她和江培风都是女子,但这般贴着,还是觉得尴尬不已。她大步跨出缝隙,正想再好好教训一下这不守规矩的江培风,却冷不防被对方拉住了手腕。   “你还有什么事?”芝夜不耐烦地说道。   “陛下莫急”江培风微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芝夜忽然觉得那笑容有几分怪异,连带着江培风的长相,也有几分奇怪之处,也许是今日距离很近的缘故。   “臣的确有话要说。”   月光之下,江培风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两盏狐火。   芝夜站皱着眉头,说道:“你要说什么?”暗地里那些暗卫可要按捺不住了……   “陛下若信我,就听着臣的指示来。”江培风看着芝夜,认真地说道。   “哼,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朕?先不说朕现在还没有惩罚你的逾矩。”   “我知道陛下定会犹疑,但是此事与陛下关系重大,臣不得不说。”怕被旁人发现,江培风靠着芝夜低声说道。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芝夜戏谑地说。   “陛下不得不信,因为此事事关陛下身家性命。臣以江家百年声誉起誓。”江培风拿出一枚青玉玉佩,花纹奇异,透着幽幽冷光,芝夜看了一眼,掩下心中惊异,那玉佩样式的确与皇宫秘籍上所记载江家印信无异。   芝夜思考着说道:“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帝王的身家性命,可不同于普通百姓,那可是与天生凤命与虞夏国运相连的。   江培风又咳嗽几声,才说道:“陛下近日……必有大难,此劫甚凶,陛下若能度过此关,自然是福泽绵延、泽惠百代;但若不是……”   “陛下请拉着我的手……”   江培风牵引着芝夜的手,放到了她的胸口上。芝夜只觉得手下感觉异样,而江培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一会儿,忽然一阵奇异的感觉传来。   芝夜好像陷入了一片白光之中,周围景色朦胧,场景转换。霎时间,她好像就换了一个地方。她看到很多奇怪的、凌乱的场景在她眼前变幻着。   她一会儿看到她站在大殿前,兵甲奔忙,而她手握利刃,快速地穿梭,好像在寻找什么……她看见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宫门,帘子轻轻掀起,出现的竟是琴依言的脸……她还看到熙夜,看到紫贵君,看到曲宴宁一身红衣,满手是血……最后,她看到她站在悬崖旁,而面对的是凌曜焦急的脸……   所有的场景都渐渐消失了,但那种真实之感却挥之不去,那种急迫与悲愤是如此的真实,仿佛就切切实实发生在芝夜心里。芝夜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光芒翻腾。   作者有话要说:   ☆、17   “咳咳……”   芝夜猛然掐住了江培风的脖子,对方猝不及防,一下子涨红了脸,不住地挣扎着。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历代帝皇,都会如此忌惮你们的存在。我现在,就恨不得杀了你……”   “你们到底还知道什么!“芝夜沉声说道。   眼看江培风的脸色渐渐变紫,芝夜才放开了她。江培风一下子脱力倒在了地上,不住地咳嗽着。虽然这样,他还是抬起头来,挤出一个笑,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就是……江家人……的使命……但我……咳咳,不能,说太多了……会、会破坏……天道运转……”   芝夜看着倒在地上的江培风,眉头紧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才好。忽然觉得手中有异物,芝夜低头一看,才知道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薄薄的小东西。   看见芝夜手里拿着这个东西,江培风也脸色一变,就要站起来抢过来,却被芝夜躲过。芝夜借着月光,看到那是个肉色的薄片模样的东西,狐疑地看过去,却猛然发觉江培风那还印着她指印的脖颈上,赫然多了一个耸动的喉结!   “你是男人!!”芝夜当即大叫出来。   芝夜指着江培风的手指不断发抖,大脑间一片空白。   原来那些莫名其妙的违和感一下子有了解释,芝夜看着江培风的脸,心中越来越多念头爆炸开来……原来,原来是这样……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江培风的那张脸,换了男装的话,分明就是个清爽秀丽的美男子……上次在太学为了救凌寒落水,他为什么那样遮掩着自己的身材……   一想到自己被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这个男人,穿起女装来,居然也像模像样骗过了许多人,芝夜的脸色就越来越黑。   倒是江培风,脸色一变后,在芝夜的注视下,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江培风还算镇定,轻咳几下后,红着脸说:“陛下,请听我解释……”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江培风从喉中吐出一个精巧的小铁片,说:“回陛下,这是一个改变嗓音的小东西。”原本轻灵柔媚的女声,竟瞬间变成了清朗低沉的男音。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芝夜低声斥道。   “陛下恕罪!”江培风此刻形容狼狈,跪倒在芝夜身前,身上的白袍早因为之前的躲藏弄得黑一块灰一块,“臣、臣只是不得已……”   “陛下、陛下倾听臣解释……”   “臣之母是江家第七十六代族长江秀丽,原本族中长老用八卦推演,算出尚在母腹中的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霜月天女命格,谁知阴差阳错,臣却是一男儿之身……   母亲产下臣之后便无法再生育,没有办法,只有将臣从小以女儿之名养育,以盼能够继承家业……”   芝夜愣愣地站在原地,江培风见芝夜没有反应,也只好继续直挺挺地跪着,不起来。   “霜月天女,怎么会是一个男的?”芝夜疑惑地说。   江培风苦涩地笑笑,“臣也在想……但是,事实是,我就是命定的霜月天女。”   江培风见芝夜脸色变幻,到镇定了许多,理了理身上的西服,反嘲道:“是男是女,对陛下就有那么重要吗?臣不介意一直以女装示人。臣自信不会比陛下的任何一个臣子差,臣愿意辅佐陛下渡过难关,直到陛下成就大业,泽被苍生青史留名。”   江培风的眼睛亮晶晶的,芝夜不得不承认,那样一双眼睛的确很吸引人。   芝夜叹了口气,说道:“你先起来。”   “陛下不答应臣,臣就不起来。”   芝夜满头黑线,江培风这是装女人装久了吗……芝夜虎着脸说道:“起来说话,老跪着像什么样子。”   江培风站了起来,但那眼睛老是火辣辣地盯着芝夜,仿佛一只见到了肉骨头的小狗。芝夜努力压制下心中的异样感觉,不住地让自己忘记——眼前这个穿着女装身材比她还好的人是一个男人的事实。   芝夜转过身去,说道:“你可知道,跟着我的话,你一辈子只能以女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江培风一愣,随即嘴角缓缓展开一个笑容,自信而从容地说道:“有何不可?”   这下倒是换芝夜愣住了,她似乎是被江培风那个笑容给镇住了,是啊,有何不可?一个惊才艳绝的灵魂,如此骄傲,又何必在意一个躯壳?   她面前的女人,不,男人,清丽的脸上挂着一个满足而得意的微笑,像只小狐狸。   芝夜忽然就有些触动,拂袖说道:“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江培风笑了笑,也感觉自己有些狼狈,整了整那松动的衣服,嘟哝道:“陛下下手真狠……”   芝夜拧着眉说:“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芝夜吩咐着四喜去找一身干净的女装来,却不理会四喜一脸怀疑地从她和江培风身上转来转去……   安静无人的花园角落,鬓发凌乱衣衫不整的两个美人儿,而这俩人的脸上都有那么几分尴尬……   真是麻烦……每次遇到这个家伙……   四喜暗暗想着,自家陛下,不是染上了那么些磨镜儿的风气吧……那后宫里的这些公子少爷怎么办啊……   芝夜一看四喜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皱着眉狠狠在四喜脑袋上敲了一记,斥道:“还不快把人送出去?隐蔽点!”闹到这会儿,入宫赴宴的大臣也差不多散了,正好把江培风趁乱送出去。   换上整齐衣服的江培风总算恢复了几分神气,甩了谁水袖,冲芝夜甜甜地笑了起来,一举一动自然得很。芝夜原本不疑有他,知晓眼前之人的身份后却觉得那一举一动分外撩人起来,一个男人,扮起女人来比她还像。芝夜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臣今晚上……可算是把自己都交给陛下了……”江培风贴在芝夜耳边轻轻说道。   耳朵痒痒的,芝夜怒瞪了始作俑者一眼,说道:“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走!”却只换来对方的呵呵一笑。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是遣词造句却分外地暧昧。芝夜感觉到四喜的目光已经变成实质化的怨念了。   原本江培风还在为自己男扮女装的事情有些担心,此番破罐破摔之后,但是因祸得福获得了女帝的默许,他怎么不高兴?   一枚凉滑的玉佩滑入芝夜手心,触手之后竟然慢慢变得温热起来。江培风仍是贴着芝夜耳边悄悄说道:“臣担心陛下安危……却不能时时守护在旁……这枚玉佩请陛下收好……”   “陛下最近要小心……小心……身边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18   芝夜端坐在朝堂之上,凝神倾听着朝臣们的争吵。   澄江水患……   东南总督换人……   大理寺修缮……   芝夜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朝臣们的声音仿佛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不停。偏偏朝臣们又大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说起话来夹枪带棒七拐八拐;那边武将斗不过嘴,干脆就闭口不言。弄得芝夜是一个头俩个大。   感觉身体隐隐有些不舒服,芝夜果断让太监吩咐道:“陛下身体不适,先行退朝。有问题的大人请上折子。”   大臣们瞬间愣住了,只剩下一片小声议论。末了芝夜还要加上一句:   “不超过一千字。”   又招致了底下一片怨声。   芝夜总算甩下了身后的烂摊子,逃也似的回到了凤华殿。这几日不知怎么了,心浮气躁,身体也不太舒服。   忠心的四喜利落地服侍芝夜褪下了繁重的朝服,一左一右俩个清秀的小太监机灵地上前,力度适中地帮芝夜按摩起来。   喝下四喜送来的一杯茶后,芝夜却没感觉好多少,倒是胸口的那股恶心之感愈甚了。   “凌贵君呢?”   “回陛下,凌贵君去军营了,还没回来,要叫人去宣吗?”   芝夜挥了挥手“算了。”   四喜的心思却开始活动起来,女皇陛下一直是他照顾,这几天的身体反应他也看在眼里。按日期是那日子快来了,可是又不像,莫非是……   想到这个,四喜感觉脑门青筋一突,难道……瞬间一阵喜悦涌上心头,难不成是宫里又要添小主子了?大殿下一个也怪孤零零的,这次就不知道是哪位主子有幸了……   想毕,四喜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要不要宣太医?”   芝夜看了四喜一眼,太医?那群太医每次都会说差不多的话,然后就是开一堆苦哈哈的汤药,还是算了吧。   “不用了。”   芝夜虽说不用,四喜却不敢放下心来,悄悄差了一个小太监到军营去找凌贵君,让他赶紧回来。   芝夜却没想那么多,今天答应了要去探望宫里辈分最高的贤太君,当下整理衣冠,摆架太君们居住的梓越园去了。   贤太君原本是芝夜母亲的贵君,在宫中辈分也是很高,与芝夜父亲是同一个时期入宫的。除了离宫和女儿住在一起的紫贵君外,几乎是宫内辈分最高的长辈了。   贤太君家族在岭南,世代经营,势力很是稳固。原本在宫中也是不偏不倚的中立角色,先皇待他不冷不热,如今却是他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保留了下来。而先皇其他的宠君,没什么势力的,失去了庇护,因着原来各自的旧恨,也各自被清理差不多了。   先皇死后,她那些侍君倒是变得分外淡定了。没有了什么可争抢的东西,众人倒是过得一团和气了。贤太君深居简出,日子倒是过得分外悠闲。   贤太君在院子里种了满园的奇花异草,这季节,开得热热闹闹。芝夜到时,贤太君正在给自己的宝贝花儿浇水,虽然上了年纪,但那修长的身影还是看出原来的风华,看到芝夜来了,很是愉悦。   芝夜给贤太君带来了几本搜罗来的孤本诗集,都是贤太君喜欢的东西。跟贤太君聊了一会儿,贤太君就留芝夜下来吃午饭了。   贤太君吃得清淡,饭食都是小厨房弄的。正准备布菜时,侍人却突然通报说凌贵君来了。   贤太君和芝夜都吃了一惊,芝夜心想,凌曜这时候也该从军营回来了,却不知怎么直接来找她了。凌曜进来,看见正在布菜,也很是尴尬。   好在贤太君并不介意,小厨房今天为芝夜到来做了些准备,也不至于很是手忙脚乱。凌曜歉意地对贤太君说了几句话,便也一起入席了,倒是不时用担心的眼光看着芝夜。   贤太君宫里的菜品精致而清淡,味道很是不错,虽然也是大家公子,贤太君本人的厨艺却非常不错,只是鲜少下厨罢了。芝夜来了,倒是难得地指点了几道菜。   这时上了一道桃花鳜鱼,汤很清,鳜鱼也很嫩,上面还飘洒着几片桃花瓣,正是应了桃花流水鳜鱼肥的诗句。凌曜帮芝夜盛了一碗汤,芝夜正想尝尝,冷不防鼻端闻到了一阵腥气,郁积于胸中许久的恶心之感终于压抑不住,干呕了几下。   意外徒生,凌曜的手停在了半空,脸上的神色却是一下子变换数次,然后眼里便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关切地帮芝夜顺着后背。   贤太君是什么人,见此情景一下子明白了。叫人撤走了那道桃花鳜鱼,还送上了一碟子新鲜青梅。   自从被那鱼汤的腥味一激,芝夜胸中的恶心就再也压抑不住,一顿饭吃了一半便匆匆结束了。芝夜约也是感觉到了什么,就匆匆告别回宫了。贤太君也没挽留,倒是拉着凌曜嘱咐了几句。   “怕是很快就要恭喜陛下了。”贤太君淡笑着说道。   芝夜脸一红,倒是拉着凌曜离开了。凌曜也护着她死紧,若不是芝夜拒绝,就打算一路抱着芝夜回凤华殿了。   凌曜紧紧攥着芝夜的手,芝夜倒是有些害羞了,说道:   “这也没确定呢……”   凌曜微微一笑,在芝夜额上轻吻了一下:“有可能呢……”   一进凤华殿,凌曜就迫不及待地把芝夜安置到了床上,把她像小娃娃一样包裹了起来,然后就要去叫太医。   “不、不……先停下。”   芝夜突然按住了凌曜的手,阻止了他就要离去的动作。   凌曜看着芝夜轻咬着自己的下唇,脸上满是紧张和犹豫,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芝夜却躲闪着他的眼神,说道:   “先别,别。”   凌曜看芝夜紧张的模样,也停了下来,轻抚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好,我们先不叫。”   芝夜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凌曜知道,这是她紧张不安的时候才会有的动作,看着芝夜的犹疑,他心里也闷闷的,只是本性让他不会表现出来,只更温柔地安抚着芝夜的情绪。   芝夜看着自己的小腹,还是忍不住抚了上去,喃喃念道:“如果真的是个孩子,那他(她)还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听着芝夜的喃喃自语,凌曜的心也抽疼了起来,但他只能轻轻抱着芝夜,一遍遍地安慰着她说:   “没事的,没事的……小芝……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保护你和孩子的……”   芝夜沉默不语,凌曜却是心中一凉,难道,芝夜这是打算……   “小芝,别担心好吗?别担心,没事的,有我在呢!就算真的有了……我们还有十个月的时间呢……”   芝夜闭上了眼睛,虚弱地靠在了凌曜的肩上,把整张脸都埋入他的怀中,良久,才闷闷地说道:   “这件事,先不让别人知道好么?”   凌曜身体一僵,接着轻抚芝夜的背,静静地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19   凌曜打着马,慢慢地绕着京郊的防线在走着。   现在是早春的季节,脚下的青草鲜嫩柔软,就连马儿也一步三回头,流连忘返地啃着地上的青草。他手里拎着马鞭,却只是心不在焉地驱赶着马儿前进,心神不知道飘到了哪儿。   每天早上,身为御林军的统领,凌曜都会进行例行的巡防。这件事他做起来本是驾轻就熟,少年时,生长在将门,军营士兵原本就是极熟悉的所在。即使后来成了婚,由于芝夜的特许,他还是可以继续留在这一片他留恋又热爱的地方。他心底也是暗暗欢喜的,幸亏他的妻主是小芝,换了别人,他也许后半辈子就囚禁在深深庭院中了。但是,也不是没有遗憾的,每天早晨离开自己的爱人,不能陪她一起醒来,而也看着陪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这也是不能想的,一想,心里就闷闷的。凌曜知道,身为男子,他不能去抱怨什么,能够和小芝心意相通,他已经该知足感谢上苍。只是,还是有些遗憾,若是他就如别的闺阁男子一般,能够成日陪伴在自己的妻主身边,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凌曜心里一声苦笑,这俩种选择,无论选择哪个,都会有所遗憾吧……   “凌贵君!”突然一个年轻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凌贵君!”   凌曜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小队长,邬明月。   邬明月骑着一匹枣红马从后边追上来,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看见凌曜,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凌贵君,好早啊!”   凌曜眉头一皱,礼貌地说道:“邬小队长,早。”   邬明月却没有理会凌曜的冷淡,她本是京城中世家的贵女,送入军中来历练。虽然入营时间不长,但是年轻热情,又豪爽,营里上下人缘都不错。   邬明月吐吐舌头,说道:“凌大哥真是尊敬职守,这巡防的事又我们底下几个小队长做就好了,何必每日亲自来呢?”   “己身职责,不得不守。”凌曜淡淡说道,“另外,请邬队长注意称呼,这里虽是军营,也请叫我凌大人或者凌贵君。本宫虽然向来宽厚待人,但违纪之事却是不可容许的。”   邬明月脸色一暗,看凌曜脸色严肃,不像说笑,才讪讪说道:“末将知罪。凌贵君。”   “既已知罪,就自去领30军棍刑罚吧!”凌曜冷着一张脸说道。   凌曜骑着马扬长而去,邬明月这才白了一张脸,30军棍,可够她在床上堂上一个月了,她打马追上去,大喊道:   “凌贵君!属下不明白……属下到底做错了什么……“邬明月大喊着,声音里几乎带上哭音。她仗着年纪轻,性子又活泼招人喜欢,之前也曾私底下笑嘻嘻地叫过凌曜“凌大哥”的称呼,凌曜虽低声阻止,却没有真的惩罚过什么,可是今天……   她心中不甘,急急叫道:“凌贵君!属下对大人是一片赤诚仰慕之心,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邬明月眼中满是希冀,她看见凌曜身形一顿,心中大喜,以为他为自己说动。然而凌曜却是头也不回,冷冷地抛下一句:“刑罚加倍。”   凌曜骑着马离开了那块儿,他没回头,也知道身后的邬明月心中是什么感觉。委屈、心痛、伤心、难过……但也好,60军棍足够她在家里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也足够让她清醒。   凌曜不是傻子。这军营之中,有男有女,高级将领中,却只有他一个男人。这个世界男子卑贱,只能做一些下仆的工作或者战场上的炮灰。御林军的几个统军原先都是凌家的家将,对他一向尊敬,倒没什么。邬明月虽没犯什么大错,但他身为帝皇侍君,在外,却不得不计较许多。邬明月的一些小心思,虽只是芽头,却也足够他狠狠拔除的了。   凌曜心中沉痛,他直到这对邬明月不公,也知道自己情绪异常,才会做下如此决定。但他心中憋闷,仿佛压了一块大石,他挥鞭抽打j□j的马儿,迎风飞驰在这原野上,许久,才慢慢停下来,而他才惊觉,不知何时,脸颊上划过了一道冰凉的泪痕。   小芝……   小芝……   凌曜觉得胸口一阵抽痛,忍不住抓皱了胸口的衣服……他想起小芝腹中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孩子,甚至连御医也不能看……但这一丝希望,就像一粒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宛如藤蔓四处纠缠……   其实他是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的,他和小芝的孩子,软嫩嫩的小手,纯洁无辜的眼睛,咿咿呀呀地叫着,光这样想象就让他心中温暖。可后宫中的男人哪个不是这样想的呢。其实他也很喜欢乖巧可爱的寒儿,只是碍于情面,只能表现得较为疏离。上次见到寒儿,落水生病,被他的生父——皇夫抱在怀里,他至今还记得那个男人眼里的绝望和疯狂——他们每个人难道不都是这样吗?看似得到了所有,其实什么也没有得到。   日头渐渐升高,已经稍微偏离了凌曜往日应该离去的时辰。凌曜打着马慢慢往回走,把这一厢凌乱的心事都留在那郊野中。压下心中的复杂感受,却又打起精神来应付眼前的一切。   凌曜把马儿交给随侍的小兵,却冷不防有人通报道说有一个女子在帐外等他已经许久了。凌曜皱皱眉,他身份特殊,却怎么还有陌生女子会找他呢?几番盘问那小兵,那小兵却只摇头说是有要紧的事让他过去。   那小兵却是军中的熟面孔了,行伍多年,经验老道。凌曜虽心中疑惑,却还是随着指示,到军营驻地外的小河岸边去找人。   凌曜疑惑地向河岸边走去,拨开树丛,却见岸边立着一个白色裙褶的年轻女子,乌黑的头发梳成简洁的两根麻花辫。   凌曜看得心中大震,一下间几乎忘记了行走。他定定望着那个白裙乌发的身影,简单的白色衣裙,配上红色滚边,秀气的脖颈和侧脸,仿佛从画中走出的少女。   凌曜喉中哽咽,眼中却已有些湿润,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少女的肩上,满含柔情地说:“小芝。”   那张容颜还是与记忆中别无二样,少女皮肤瓷白,五官清灵秀气,虽不是美艳妩媚,却如一滴甘露,在人群中刹那间显露出来。   “曜哥哥……”   凌曜满眼迷醉地看着芝夜,忍不住把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不住地呢喃道:“小芝……小芝……”   刹那间凌曜眼睛发热,鼻头一酸就要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把身前的人儿抱在怀里,仿佛要把她揉入身体里去一般。凌曜想笑又想哭,只觉得心情激动,一早笼罩在心上的乌云也因此烟消云散。   良久,凌曜还是不舍得放开,像抱娃娃一样抱着芝夜坐在河岸边。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才红着脸说:“小芝,你怎么会来……”   芝夜挂在凌曜的脖子上,微笑道:“怎么,我不能来找你了吗?”   “当然不是!”恢复了正常的凌曜感觉又好笑又好气,“我只是觉得很突然。”   已经很久,没有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了吧……   芝夜摸着凌曜的脸,浅浅的胡渣——凌曜向来把自己整理得很好,看着对方微红的眼,闷闷地说道:“对不起,曜哥哥……”对不起,一直忽略了你的心情……   “说什么对不起。永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凌曜捏了捏芝夜的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   ☆、20   凌曜骑着马,前面却多了个人。   从身形看是个少女,身上批了件宽大的黑袍,大兜帽只把人整个遮住,偶尔从里面露出雪白的裙褶。   凌曜也戴上了网纱兜帽,遮住了脸,两个人骑着马,像极了一对快意江湖的侠侣。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凌曜多想就此纵马飞奔而去,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江湖……   凌曜轻揽着芝夜的腰,说道:“小芝……   不管怎样,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为上。”说完,看了看那还没有任何迹象的小腹。   芝夜沉默以对,凌曜叹了口气,握起她冰凉的小手,说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也没办法一直瞒下去……   芝夜摇摇头:“我只担心会坏了布置。”   “也许也不完全是坏事,放出风声去,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凌曜说。   芝夜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说,诱敌之计?”   凌曜看芝夜沉思模样,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忍不住低头抚上了芝夜的小腹。在这儿,会有一个小娃娃吗,小手小脚,软软的身体,会长得像他吗……   马儿慢慢地走着,仿佛在闲逛。凌曜轻嗅着芝夜颈间温暖清香的味道,企盼这一刻的温存永远不要结束。两人之间心意相通,静默无言,只想好好留住这一刻的温柔。   待又换上那华美庄重的帝皇服饰,凌曜为芝夜插上最后一支玉钗,面前的女子,又变回了那个君临天下的帝皇。   乌发红冠,容颜胜雪,眉间的三粒红珠,恰似滴滴血泪。可又谁,能为你挽起鬓边长发?   芝夜坐在软榻上,细细地品着一杯清茶。   江南进贡的雪里红妆,春天最后一场雪后,冒出的新芽,一片片嫩叶,都仿佛雪洗出的碧玉。一年不过出产几十两,其中一半,都会进贡到宫廷。这就是最奢华的生活,最尊贵的地位和最高的权柄。   琴依言抱着怀中的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恰似窗外枝头上的鸟儿,叽喳细语。好在唯一的听众并不介意,仿佛全部心思都灌注到了面前的一杯茶中。   他咬了咬唇,终还是放不下心中盘桓的心思,把琴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添起茶来。   这女皇的身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写信回家差母亲打听了,也不过模模糊糊,听到的和别家没有不同。琴依言迟疑地咬着自己的唇瓣,几乎咬出个印儿来。子息这事吧,宫里谁不盼着呢?可偏偏陛下那边没放出话来,人人便都在猜测——人人心里都抱着那么点希望呢。   眼下宫里就凌寒殿下一个皇子,陛下年纪尚轻,求几个皇女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关键就是这皇女是谁家的了。琴依言想了想,起身挤上了软榻,和芝夜靠在一块儿,力度适中地帮芝夜按摩起了身体。   芝夜睁开半眯的眼一看,琴依言倒是做出了难得的小媳妇状,他原本就是精致俊秀的少年,此刻认真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可爱。芝夜轻笑,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琴依言多想直接开口问这面前的女人——他的妻主,解决一切疑惑。但终究还是低头乖巧地说道:“没什么。”眼睛也朝某个部位多望了几眼。   芝夜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但面上好歹憋住了,她可第一次看见这大脾气的琴家公子这般低眉顺眼的样子,那感觉不是一般的舒心。   又过了一会儿,终究琴依言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最近感觉身子怎么样啊?”   “嗯?”转了转眼珠子,说:“挺好的啊。”   “那……”琴依言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陛下今晚在这用饭罢。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臣最近新学了些菜式……”   芝夜倒是有些意外了:“你学了烹饪?朕记得你不是说过君子远窇厨吗?”   琴依言脸一红,说道:“厨艺是君子四德之一,依言身为男子,自然应该学习……”   还真是转性了。芝夜笑笑,不拆穿他,“那你都会些什么?”   “梅子酿手肘,柠檬烧鱼,酸笋煸豆腐,还有陈醋猪蹄……”琴依言顺溜地报出了一连串的菜名。   这还真不少,而且听起来都酸死了!芝夜哭笑不得,只好挥挥手道:“听得朕倒是馋了,就试试你的手艺吧!”   琴依言眼睛一亮:“陛下喜欢就好!”说完就美滋滋地吩咐侍人去准备。   天哪,等会不要把牙酸掉就好,芝夜默默想着。   两人正闲话着,门外忽然传来了阵阵吵闹声。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我要见陛下!”   “你是什么人!怎敢乱闯琴侍君的寝殿!也不怕冲撞了陛下!”   “我有要事要见陛下,你们谁都不能拦我!”   “让开!让开!”   芝夜皱了皱眉,琴依言倒是很快反应,站了起来,斥道:“干什么吃的!外边怎么这么吵!”   侍卫也很为难,看了看芝夜的脸色,又看看琴依言,低声说了句:“侍君,是那位又来了……”   琴依言脸色一变,低声道:“怎么回事?都让人闹到这儿来了!没上没下的!”   侍卫委屈地不说话了,芝夜倒是施施然开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是”   琴依言斟酌字句,说道:“陛下,是那个前枫公子。”   芝夜想了会才想起那“前枫公子”是谁?原本朝中中书舍人徐琳的小儿子,送进宫来,封了个枫公子。可没多久,被发现了与宫中一女护卫有了私情。芝夜看在老臣徐琳的面子上,留他一条命,倒是把他和那女护卫一块儿打发到冷宫去了。不知怎么今日倒是跑出来了。   “放我进去!我要见陛下!我有重要的事要禀告陛下!”外面又吵嚷起来了。   琴依言眉头一皱,说道:“陛下,我这就让人把他带走,免得污了您的眼。”   “慢着,”芝夜制止道,“让我去看看他吧!”   眼见着芝夜暗红色的裙褶出现,跪倒在地上的男人仿佛遇到了大救星,猛地扑了上来。若不是有护卫拦着,就要扑到芝夜身上了。   芝夜看到这个徐枫,也是吓了一跳。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眼神疯狂的男子,就是当初那个雪肤花貌的美少年?这就是冷宫的可怕?原以为他还会和那女护卫成就一段姻缘呢……   芝夜也看得他可怜,想来这大半年,徐枫在冷宫里边的日子不好过,生生把人折腾成了这样子。但芝夜更感兴趣的是,这徐枫到底是怎么从冷宫跑出来的,或者说是谁让他出来的?   “陛下,陛下,臣终于又见到您了……臣等您等得好苦啊……”徐枫说着,眼泪却是下来了,在灰尘满面的脸上冲出了两条小道。   芝夜终是叹了口气,说道:“徐枫,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陛下!陛下!臣是冤枉的啊!臣这一切,都是为人所害啊!求陛下一定要还臣一个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21     徐枫见抓不到芝夜,便坐在地上,抽噎着哭诉起来:“臣自从入了冷宫这几个月,都恍恍惚惚如同梦中一般……”   “就连过去的事情,都记不清了……直到臣回过神来,才发现犯了多大的错……”   “有人、有人害了臣啊!”   侍卫听着徐枫的疯言疯语,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芝夜制止,芝夜倒要看看,这徐枫到底想说什么。   徐枫仿佛溺水的人抱住了一个浮木一般,喃喃说道:“臣回想这过去的错事……臣悔不当初,恨不得寻了个白绫自行了结……但越臣回忆越觉得不对劲,愈发觉得当初那错事,并不是出于自己本心……”   芝夜听得皱起了眉头,琴依言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初你与那j□j的私情,可是证据确凿。此番倒后悔起来了,贪恋那宫中荣华富贵,为自己寻甚么子借口来了!”   琴依言牙尖嘴利,说得徐枫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支支吾吾了半日:“臣……臣……这都是……”一会才又哭着说:“臣自知罪无可恕……但臣这都是因为担心陛下啊,担心陛下为那躲在宫中的奸人所害……臣一片丹心可昭日月……”   徐枫见芝夜没有反对,便继续哭着道:   “臣后知后觉……当初做出那错事,竟仿佛都在梦中一般,甚么印象也没有了,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直到臣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这东西,才发觉大有文章……臣是冤枉的啊……“   徐枫那嚎叫声又响起来,芝夜觉得头都有些疼了,却看徐枫猛地把袖子拉开,手臂上赫然一道红痕,形状怪异。徐枫指着那道红黑,恨恨道:“臣曾从古书上看到,南疆蛮人有邪术名蛊,以虫为引,可惑人心神甚至致人死地;被中蛊者了无知觉,只因蛊虫曾进入过人体,才会留下痕迹……”   听闻徐枫体内有蛊虫,众人都吓得后退了一步,而观徐枫手臂上那红痕,愈发像一只狰狞的虫子模样,隐隐还在弹动,胆小的小太监都叫了起来!   徐枫咬牙切齿地叫了起来:“陛下!臣是冤枉的啊!臣是被皇夫所害啊!曲宴宁嫉妒我新人得宠,就在我饭食中下了药;他假意宽容,暗地里对臣却是恨之入骨啊!定是如此他才会害臣如斯啊!这蛇蝎心肠的男人……我可怜的老母啊……”   “都是那贱人的错!不信陛下可道甘泉宫中搜查,定会发现那专用于饲养蛊虫的秘法瓷罐……蛊虫每月都需新鲜人血才能养活啊……”   众人都被这突然爆出的消息惊在原地,讷讷不知所言。趁着这一当儿,疯狂的徐枫又朝芝夜的方向猛地扑了过来,还好琴依言反应快,挡在芝夜面前,才免掉一劫。而眼疾手快的护卫很快把徐枫给抓住,丢在了一旁。   这徐枫依然口中啊啊叫个不停,却忽然面露痛苦之色,满地打滚,不住地抓挠起手上的红痕来。抓着抓着一会儿,忽然就浑身抽搐,口吐黑血,停着不动了。随着徐枫的僵直,他的手腕处居然皮肉渐渐被咬开,钻出一只通体黑红的怪虫来。那怪虫在地上爬了一会儿,竟就化作一滩黑血,消失不见了。   一个胆大的护卫上前试了试鼻息,就这么一会儿,这徐枫竟然就死了。   面对着突然发生的变化,芝夜面沉如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许久不见的曲宴宁就站在了门口。   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自然饭也是吃不成了。虽说是一个冷宫的公子,骤然死在女皇面前,也足够晦气了。草草收拾了徐枫的尸体,但他留下的谜团却成了死无对证的悬案。差人清扫庭院,又是洒水又是到处烧艾草熏香,但还是洗不掉徐枫那凄惨的死状在众人心中留下的印象。芝夜却隐隐嗅到了这沉闷奢靡的宫廷中传出的霉变气息,怕是又要生变了。   曲宴宁出现得太巧,且面色晦暗。当众人都为徐枫的临死指控感到震撼时,随着曲宴宁的出现,徐枫竟然就这么死在众人面前,不由得让人生疑。   虽然徐枫死后芝夜眉头紧皱什么也没说,但众人却隐隐感到,芝夜是动了真怒了。这位年轻的少女帝皇,一下子脱去了人们眼中那层明快温和的颜色,而让人回忆起了她是怎样血洗宫廷逼走幼妹登上了帝位,而那时,她才十六岁。   当场目睹了这一切的人都被严格地控制了起来,就连一直以来圣宠不绝的琴侍君,也被软禁受审。当初与枫公子一事有关的人都被从泥土里挖起来,遭受严密的囚禁和审问。就连与冷宫流言有关的一切人,都被或秘密或直接地责罚、降级。   这一切虽然在不动声色中进行,却让人人自危,只有芝夜知道,此次动作,几乎牵连起了宫里大半的势力。朝堂上芝夜脸色严肃,几个想着问后宫之事的大臣都被芝夜给不动声色地顶了回去,年轻的帝皇仿佛冷眼旁观,手握权杖毫不留情地对待任何人。   而从那以后,皇夫所在的甘泉宫就被侍卫严密地看守起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昔日华美恢弘的甘泉宫,在这宫廷风云诡谲的变换的阴影中,开始变得黯淡无色。   曲宴宁跪在地板上,身上只穿了件素色的衣服,他骨骼高大,此刻瘦了很多,愈发显得衣袍空旷。原本就瘦削的两颊此时更是凹陷下去,眼神嘲讽,原本的气度风华,此刻竟只剩下憔悴狼狈。   芝夜背着手在宫里走来走去,终还是忍不住斥道:“你都做了什么!还不赶快说出来!我、我原本只以为你喜欢邀宠些,没想到竟用上了这般狠毒的手段……”   曲宴宁冷冷一笑,仿佛放开了一切束缚般,吊着眼睛看芝夜。魅惑又妖冶地说道:“陛下心中既然已有了计较,又何必来问宴宁呢?”随后,他又想整一下凌乱的头发,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遍布了细碎的青紫,肿胀不堪,才收起长指背到了身后,说道:“还是陛下终于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宴宁的了?”   芝夜已经习惯了他这般的说话方式,不为所动:“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给我搜!”   披着坚硬盔甲的护卫鱼贯而入,在这布置绮丽又精巧的甘泉宫肆意搜查起来。曲宴宁却静静坐在地上,冷淡地看着搜查的人群。   没过多久,护卫就在曲宴宁的床底下搜到了几个瓷罐,打开一看,一股腥臊之味扑鼻而来,里面残留着一些可疑的红色,还有几只半死不活的飞虫。护卫眼疾手快,迅速丢入了实现准备好的石灰,那几只虫子便很快不动了。   芝夜冷笑:“你倒是说说,这些是什么?”   “陛下莫不是跟我说笑。这几只不就是前边花园里翻土的小虫子么,您要是喜欢,我就给您弄几只来。”   芝夜扬手把那瓷罐摔碎在了地上,碎瓷掉得到处是,甚至割伤了曲宴宁的脸,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倒是很镇定。朕该说,不愧是右相家的公子吗?不知廉耻的功夫倒是一等一的,四年前朕就该知道。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曲宴宁仿佛没听见芝夜后边的话,倒是喃喃道:“原来你还一直记恨着当年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想要我死,怕也是缺一个借口吧!但我说,徐枫的事不是我所为,陛下可信?”   芝夜看他眼神清澈,语调平直,心中有些动摇。接着曲宴宁又说:“但若真的说,臣也脱不了干系。只是那徐枫本就有异心,臣不过推波助澜罢了。他的死,臣是真的没料到。”   “要说起来,那徐枫也算得上一代蓝颜。陛下当初喜他文采出众,又能吟诗作画,臣心中是有些吃味;但不知这徐枫文人心性,轻浮不定,才会做出如此之事来。臣不过稍稍撩拨,他就自己暴露出来了……”   “你住口!”   “是。”   “徐枫之事,是不是你所为?”   曲宴宁摇了摇头。   “还嘴硬!”   “报陛下,曲右相在文华阁有要事要见陛下。”   “让他等着!”芝夜怒气冲冲地吼道。   “曲右相说,是事关西北边境的急报;几位将军也在文华阁候着了。”   芝夜眼神阴鹜地看了来通报的小太监一眼,又转头看了曲宴宁一眼,却很快捕捉到了曲宴宁脸上一闪而过的微笑。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在甘泉宫里响起。芝夜甩完这一巴掌,手掌都隐隐觉得发麻。芝夜把麻痹的手掌收进袖子里,狠狠地瞪了还在地上跪着的曲宴宁一眼,才扬长而去,留下半边脸肿的老高的曲宴宁,沉默不语。   曲宴宁低着头,感觉口腔里一片血腥之味,脑子发昏,却不像自己的了。许久,曲宴宁才低低、低低地笑了起来,最后整个甘泉宫里,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22   现在还不能动他……   芝夜一遍遍告诉自己,却抑制不住那发疼的手掌阵阵颤抖。戍守西北的席家向来和曲家多有联系,席家的那几个老骨头,又向来是老奸巨猾小心谨慎;一旦将来中立的席家倒戈支持熙夜,这个皇位就要换人坐了……   总有,总有那么一天的……   朕要……   芝夜握了握拳,又恢复了面沉如水的状态。大步走进了文华阁,那几个等候多时的臣子赶紧跟着进来了。   曲如凤年届不惑,却是个祖母级的人物了,芝夜见了她,也不得不尊称一声国丈。她身量微微发福,皮肤白净,一双眼睛倒是和曲宴宁很像。虽然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但看得出年轻时就是一个精明妍丽的人物。   “国丈来得可真巧。”芝夜坐上了凤椅,淡淡说道。   “军务火急,不在巧在及时而已。“曲如凤巧妙答道。   “哼”芝夜不再言语,曲如凤可以救她儿子一次,难不成次次都可以救?   “说吧,几位将军,西北有什么消息?”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还是虎威将军许久兰上前说道:“陛下,最近西北边境有些异常……”   许久兰扯了半天,芝夜才明白,原来,近期近期西秦人不知犯了什么混,常有小股散兵扰镜,烧杀抢掠,席家军到时,却又不深入撤走了。虽然只是频繁的小股犯镜,没造成什么损失,却让百姓躁动不安。   芝夜皱了皱眉:“不是五年前才和西秦订了盟约么?送了不少我虞夏的好男儿过去。这群蛮子又闹将起来了?”   曲如凤答道:“陛下有所不知。去年冬季寒冷异常,大雪频降,西秦人的牛羊冻死了不少。这会子该难过着很。只消送点钱粮过去就能消停了。”   “我虞夏倒成了开善堂的了。岂不是西秦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了?”   “非也非也。此番扰民的不过是些饥民罢了。若是大军贸然发动,秦王定然以为战乱又起,彼时劳民伤财……就不是这个数了……”曲如凤娓娓说道。   可真的就是些饥民作乱?芝夜心中冷笑,却不辩驳,说道:“国丈说的有理。此事就交由国丈一手处理了。“   “臣遵旨。“   但芝夜可不会以为这么简单,曲如凤若是要做,就得做得名正言顺,有什么事情定然不会瞒着她这个国君。但西秦人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就有待商榷了。就算最后西秦意图不轨,曲如凤也不过是判断失误而已。   商量完了这件事,曲如凤却没急着走,好像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国丈,怎么,还有什么没说清楚么?“   曲如凤微微一笑,倒是很慈爱的样子。“接下来说的事,可是与陛下有关了……事关我虞夏国运长宏……”   芝夜心头一跳,心知这老狐狸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却面上谦虚笑着:“哦?愿闻其详。”   曲如凤弯腰一拜:“陛下年及弱冠,虽然尚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也该考虑传嗣之事了……膝下无嫡女,总让人不安心,尤其是旁支宗室……”   曲如凤前脚一走,芝夜就叫了魅影和幻影出来,安排她们去西北边境打探消息。芝夜想了想,还是亲手写了一封信,令西北将军席先诺加强边防,囤积粮草,随时防御秦兵进犯,并要求幻影秘密送到席先诺手上。至于她有没有好好遵守,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她也不会出动最后的底牌……   处理好了这件事,曲如凤所说的另一件事却又摆上了芝夜心头。的确,若有嫡女在膝下,她的皇位便又稳固了几分。可关键是这个嫡女该花落谁家。曲如凤这意思,是逼着她做出选择吗?   若她是曲家,也会选择一个有着自家血脉的皇女拥护吧;曲如凤是想跟她结盟呢,还是条件……自古帝王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寻常百姓家,有一女半男的,都足够了的了。帝王家,却连每一个孩子都要算计在内。她该庆幸凌寒是个儿子吗?若曲家有了一个嫡长女,她不敢想象她会怎么做……   但若是凌家呢……   早已荣宠至极的百年世家,再多的荣誉地位,不是锦上添花;而可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陛下,绝对不可以这样……”   身穿红黑色朝服的女子就那样斜坐在凤椅上,只看见侧脸一个清丽秀美的轮廓,仿佛被淹没在层层叠叠的金银珠玉中,脆弱而又强大。   “我让你来这儿是做事的,不是给你选择的。”芝夜淡淡说。   江培风仍是满脸不愿的神色,抗议道:“陛下,您若是觉得事情棘手,臣……臣可以帮您……何必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更何况您今年……”   “我看你是在太学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江仕女……”   看芝夜有拿他的性别说事的趋势,江培风识趣地闭上了嘴。   “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若不愿意,我自然也不缺人。梓州那边刚和朕上表缺人……”   梓州是个偏远之地,若是到了那儿,没个七八年是回不来的了。江培风是个聪明人,很快答道:“臣领旨,谢陛下厚爱。”   芝夜冷哼一声:“看不出来,江仕女……倒是个懂得变通的。”   江培风没理会芝夜话里的暗讽,虽说答应了,但是毕竟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不是?神态自然地鞠了个躬,说道:“臣虽不才,为了能留下陛下身边,还是得聪明点的。”说完,熟练地朝芝夜抛了个媚眼。   这一下子把芝夜给恶寒到了……看着芝夜瞬间凝固的脸,江培风也有点不好意思,向来肆无忌惮的脸上也有些发红。   芝夜轻咳一下,说道:“若是做好了这个……我把你调进太仆寺做署令……虽然官职小了些,但一开始也就只能做这个了。”   江培风眼睛一下子变亮了,热切地看着芝夜。虽然这个官职小,但天女近臣的位置……对他很是便利。   芝夜被他瞬息万变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挥手斥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江培风却还不动。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江培风嘴角挂起一抹笑:“陛下让我做这个药……我总要知道是为什么吧?毕竟,我可不能莫名其妙砸了自己的招牌。“   对于寻常人来说,能够为圣上做事已经是极大的荣宠了,怎还会关注自己的招牌声誉问题。江培风就这么说了,还说得耍赖一般。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芝夜慢慢答道。   “谢陛下关心。但臣不怕死,倒怕不能守在陛下身边。”今年是个好年份啊,他可不想不小心下手伤到了未来的天定凤女……   江培风一番半真半假的辩白说得一板一眼,倒好似不答应他就要一头往旁边的柱子上撞死明志一般。   过了许久,芝夜才幽幽说道:“自然是除去……不应存在的东西罢了……”   能有一句这样的回答,就已经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23   芝夜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曲宴宁。   原本她可以继续假意宠爱,维持表面和平,直到假象破裂的那一天;但可惜她和曲宴宁天生八字不合,撕破了脸,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到底,芝夜这个少女帝皇还是太年轻,有点冲动和傲气,对于后宫这一套把戏,她隐忍的功夫还不到家。   曲宴宁倒比她还坦然很多。   只要曲如凤还在一天,他这个皇后就容不得被她当做一个虚衔。   芝夜黑着脸走进甘泉宫,发现这个多日不见的地方,竟变得……朴素许多。   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的,宫人也不见几个,风吹着悠悠荡荡的帘幕,显出了几分幽深恐怖的气息。芝夜一走进宫殿,听到响动的小寒儿惊喜地从里边跑了出来。   “母皇!”软软糯糯的小包子开心地抱着母亲的腿,水汪汪的眼睛好像两颗葡萄。   芝夜一看到凌寒,心就先化了一半,把又敦实了不少的小包子抱了起来,哄道:   “寒儿长大了,母皇抱着都沉了!”   小娃儿的脸肉嘟嘟的,让人看了就像咬一口,听到母亲的话,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小身子,手臂挂在母亲颈上就撒娇道:   “母皇好久都没来看寒儿了。寒儿好想母皇……”   芝夜有些愧疚地亲了亲寒儿的额头,这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啊,从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他还什么都不懂,做母亲的,却只能时时把他撂在一旁……   “在做什么呢?这么高兴?”芝夜蹭了蹭儿子的小鼻子。   “和父君在画画……”   芝夜超里边看去,曲宴宁穿一身素色长袍,袖子都挽着,跪在地上,身姿清隽了不少。案上正铺着一副画了一半的画,笔墨就搁在一旁,却是连个服侍的宫人都没有。   “参见陛下。”   “起来吧。”   芝夜知道宫中人情冷暖,本是常事,今天亲历,却又回想起旧日的情形来,但还是不得不硬下心来。寒儿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发生什么,她自是会好好照拂的。   “画了什么?”芝夜问寒儿。   “梅花儿。”   芝夜看那画卷,枝干曲折优美,墨色流畅,是大人的手笔;那几朵小花却画得歪七扭八,像是小猫的爪子印。两者看起来不搭,却另类和谐。   “寒儿画给母皇看可好?”芝夜浅笑说道。   小人儿坐在特地给他垫高了的小凳子上,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倒是一鼓作气,拿起笔画了起来。   新出现的几朵猫爪印没比之前好多少,小孩子兴奋的脸红红的,曲宴宁倒是很有耐心在旁边一步步指点着。   好不容易画完了,寒儿拿着画卷眼巴巴地看着芝夜,好像在讨一个奖赏。芝夜摸了摸寒儿的头,看着那风格诡异的一树梅花,还是忍不住给了个昧着良心的赞扬:   “真好,朕的寒儿画得真好。”   “真的?”小孩子眼睛亮亮的,随即又垂头丧气地说:“可是太傅说儿臣没有丹青的天赋,跟母皇一样……”   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说朕的皇子没有天赋?哦……好像是章鹫亭那个顽固又古板的老儒生,按资历,也是当今天女的老师之一……算了……朕小时候也不会画画,现在这水平也是恶补上来的……   大约知道这是自己遗传的缘故,芝夜就不能苛责许多,安慰小儿道:“不会画也没关系……”朕的字不是写得不错嘛……   “谁说寒儿不会画画的?父君教你就是了”曲宴宁倒是自信很多,“再不济,也能比你母皇好的。”   这句话让芝夜脸一下子黑了,可惜曲宴宁这话说得太自然,风过水无痕。看寒儿欢欢喜喜的模样,芝夜倒拉不下来脸为这么一件小事翻脸。   小孩子的世界还是天真自然,等到成人的世界,却不得不面对许多沉重。   入了夜,白天太过兴奋晚上犯困了的寒儿被寻来的宫人抱走了。寒儿揉着眼睛,临走时,却还扯着芝夜的袖子说道:   “母皇……寒儿会很乖很乖的……母皇不要不让寒儿见父君好不好?父君答应寒儿了,他也会很乖的……母皇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芝夜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关窍,皇夫涉及巫蛊之事,为了皇家血脉的安全,自然是不许寒儿接触曲宴宁的。只是这其中,唉……   送走了寒儿,宫中却只剩下俩人,相对无言。   是夜,女皇留宿甘泉宫。   橘红的烛影照在俩人脸上,原本一直被刻意压抑和遗忘的那种诡异气氛才逐渐显露了出来。   芝夜看着曲宴宁,他低着头,却是看不清表情。   “你的脸怎么了?“芝夜忽然问道。   灯影朦胧之中,芝夜猛然看到了曲宴宁左边脸颊上的一道细小疤痕,颜色很淡了,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曲宴宁摸了摸那道疤痕,淡笑道:“陛下忘了吗?那天,在这宫里……“   是那次……   芝夜猛然想起来,那次在甘泉宫里,她暴怒之下摔碎了那几个瓷罐子,飞溅的瓷片划伤了曲宴宁的脸。   “那……”芝夜自觉有些愧疚,便说:“回头我让四喜给你送点南疆进贡的伤药过来。”   “不必了。”   “嗯?”   “我说不必了。”曲宴宁整了整刚因为作画挽起的衣服,想寻个地方坐下,才发觉由于疏于照料,偌大的宫殿里竟是连个干净点的地方也没有。自嘲地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整整衣服,虽然身处一片凌乱之中,那套贵公子优雅贵气的姿态倒是一点没变。   “伤药什么的,我这暂时还不缺。不用劳烦陛下关心了。”说完,又幽怨地看了芝夜一眼,抚摸着那道细小的疤痕,“留着它,也好让自己记得清楚一些。“   由于女帝今晚要留宿,手脚勤快的宫人倒是很快进来整理好了一切,点上了灯烛香薰,华丽柔软的大床也整理好了,那股熟悉的温暖华贵的香气又重新在宫里出现,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芝夜的脸庞掩映在一片暗红的烛影当中,连头上白玉的挂坠也仿佛染上了血色。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股冷酷和沉静消失不见。芝夜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疲倦和挫败。   “你到底想怎样?”芝夜沙哑地开口,说完,也不期待曲宴宁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甚至,事成之后,我也可以放你自由,给你一个安排一个新的身份放你出宫……”   曲宴宁脸上的表情寸寸破碎,那股嘲讽却是更浓了。   “还是你想要赏赐,要荣耀,我的……宠爱?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在陛下眼里,我倒是成了洪水猛兽了。”曲宴宁幽幽说道。   芝夜站起身来,双手捧起了曲宴宁的脸,又轻轻拂过那道淡淡的伤疤。那薄唇形状优美,柔软又红艳,让人很想又亲吻的欲望。   白玉一般的手指顺着脸颊一路向下,拂过抖动的喉结,滑入领口。手下的皮肤温暖柔滑,随着男人的呼吸一起一伏。准确地找到那敏感的红珠,揉搓打转,湿润的唇也紧随其上,宛如蝴蝶一般轻吻着男人的耳郭,颈侧。   身下的人的呼吸渐渐加紧,放在芝夜腰上的手也越抓越紧,骨节分明的手指仿佛要把那月白的绸缎生生揪坏。冷不防胸口突然吃痛,春光半掩的胸口竟多了一个齿痕,芝夜恼怒地抬起头,却发现男人的眼已被j□j染红。   “虽然很享受芝儿的主动……但芝儿,你还记得四年前的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24   芝夜的脸色瞬间沉黑如墨,原本放在某人关键部位上的手也要离开,却被曲宴宁一把抓住。   “嗯……”男人带着鼻音的j□j声响起,很是享受,芝夜甚至可以感受到手底下东西的渐渐兴奋,没好气地捏了一把,说道:   “你倒是胆子够大,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若不提……过了今晚,芝儿怕是再也想不起我这个人了。”   芝夜眯了眯眼,笑道:“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男人。”   曲宴宁的脸色一暗,随即笑道:“不得不说,只有芝儿每次都能戳中我的痛处……只有芝儿的话,每次都让我这么伤心。”   芝夜冷笑一声,随即把早已春光外泄的男人推倒在床上,毫不留情地拨弄了一下手底下那个脆弱的东西,满意地看着男人皱起了眉,讽道:“皇夫每次对我倒是‘情真意切’,就不知皇夫遇上徐枫的鬼魂时,也是不是如此怜惜同情?曲宴宁啊曲宴宁,我是该说你入戏太深,还是演得太好?”   曲宴宁拿起芝夜的手吻了吻,凄然笑道:“人在戏中,还是戏在人中,臣早已分不清了。”说完猛然一拉,不设防的芝夜就倒在了一片j□j的胸膛之上。曲宴宁叹息了一声,大手滑入衣内到处游走到处游走。   芝夜的耳朵被他轻轻咬着:“芝儿知不知道?第一次见到芝儿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我想着,这么干净清冷的女子,在我身下喘息哭泣的样子,一定很美好吧……果然,入我所料……”   “啪!”芝夜猛然打了曲宴宁一巴掌,斥道:“无耻!”   曲宴宁丝毫不以为意,拉过芝夜的手又细细地亲吻起来:“我是无耻……我怎么会不无耻……我的陛下,你打我吧,只有你能打我……虽然做一个乖巧听话的皇夫可能会更和你的意,但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看你因我而愤怒的样子……“   火热的吻渐渐遍布她的全身,芝夜不由得喘息起来,身子也有些发软,但她还没忘记今晚来的目的。身下的人的动作是那么热情,但她眼里却还带着一丝残酷的冷静。   “母亲要我给你下药,我一点也没有反对,也许是我早就疯了吧;我知道你会恨我,但至少,从此以后,你再也无法忘记我。即使是凌曜,也不能抹去我的痕迹。”   “你疯了。”   床上的主导权已经颠倒,芝夜被压倒在了床上,只能看着曲宴宁在她身上忙碌。他抬起眼看着芝夜,里面倒是多了几丝迷茫:“你恨我吗?恨我吧……你爱凌曜,是吗?不,不是的……在这后宫里,有谁呢……”   “不过都是一个个可怜的男人罢了!”   “你真是……无法无天!”   “我以为陛下更喜欢我粗暴点……”曲宴宁诱惑地笑笑,又慢条斯理地啃起了芝夜的脖子。   芝夜伸出手,摸进了身上之人乌黑柔顺的长发之中,手轻轻地捏上了他的后颈,迫着他抬起头来,逼问道:“告诉我,徐枫的事……”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臣还知道什么。”男人充满j□j意味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笑道。   “你既说要帮我,怎么,那个约定不生效了么?”   “我以为,是陛下先反悔的。”   “哼,你既做出了这番事情,我又如何能容忍?”   “陛下认为是我做的?”曲宴宁的动作停了下来,侧身躺在床上,看着芝夜。   “先前你与徐枫暗中往来、收买宫仆之事,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你不该在我的宫里整出巫蛊这些东西来。”   曲宴宁笑了笑,坐起身来,只是手还在芝夜小腹上放着:“我原道陛下是终于发现错怪我了,没想到温柔以待,不过还是想从我这儿问出什么来而已。”   “徐枫之事,我已同陛下说过,是他咎由自取;我之前是给他使过点小绊子,但他私通侍卫之事,我确不知情,他却以为是我伺机报复,这才恨上了我。”   “那巫蛊之事,你又想如何解释?那可是证据确凿。”   “陛下既一直问我,但不知陛下,又有没有在遵守约定?”曲宴宁俯身亲吻着芝夜的小腹,又抬起眼看他,他本长得美艳之极,那画面,竟如嗜人血肉的画皮妖精一般。   半晌,芝夜才咬着唇道:“自然是在……遵守。”   曲宴宁闻言,足愣了好一会儿,脸上染上狂喜,抚着小腹轻笑道:   “是我的?”   芝夜冷冷一瞥,说道:“你想多了。”   曲宴宁咬了咬唇,心里终还是侥幸地想着,也许是呢?手来回在芝夜还平坦的肚子上抚摸着,眼睛也不肯离开了,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芝夜看了还在愣神的他一眼,别过脸,说道:“你还差我一个问题呢。”   “陛下说巫蛊之事?”   “嗯。”   “自然不是我”曲宴宁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若做了,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把柄?况且,巫蛊之事如此危险,稍有不慎便危及自身,我怎会做如此赔本之事?”   “不是你,又是谁?”   “陛下别这样看着我”曲宴宁摆摆手,“我又不是大罗神仙,这宫里发生什么事,有人做了什么手脚,我也不是样样都能清楚的;况且,我这次还被摆了一道呢。”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芝夜狐疑地看了曲宴宁几眼,坐起身来,扯了件丝衣就披上就准备离开,却被曲宴宁揽住了腰:“陛下,事情还没做完,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良宵苦短,可不要浪费了底下人的这番布置。”   “怎么,你还想怎样?”芝夜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曲宴宁却不依不饶地捣着乱,芝夜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皱着眉头,正想斥责,却忽然听见外间传来了吵闹之声。   “凌贵君!”   “凌贵君!!您不能进去!”   “凌贵君……陛下和皇夫大人正在就寝啊……”   随着一声声珠玉撞击的声音,帘子猛然被人掀开,凌曜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芝夜和曲宴宁面前。   芝夜还在发愣中,她还是不是第一次遇见夫侍争宠的画面,但此番直接跑到卧房里的,还是第一此遇见。凌曜见到两人拉扯的这模样,二话没说,直接把芝夜拉了过来护进怀里。   气氛瞬间凝固,本来两人之前在宫里也一直是互不理睬的样子,毕竟两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但此番……曲宴宁因为怀里的人被抢走,冷冷一笑,首先阴阳怪气地开了腔,手却还紧紧抓着芝夜的手腕不放:“凌贵君有何贵干?深更半夜到我的寝宫来,提醒你一句,我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女皇正夫!”   凌曜也不甘示弱,冷笑道:“我自然清楚,不过曲皇夫您也记清楚了,您身上巫蛊的案子还没清楚,现今由我执掌后宫;大理寺里因巫蛊之案牵连的人还不在少数,皇夫可是想念他们想与他们作伴了?”   芝夜听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也太……凌曜一直是沉稳的性子,但如今爆发起来,却是吓死人了。眼看着两人抓着芝夜的手越抓越紧,芝夜知道这样下去这两人恐怕会直接打起来,连忙说道:   “你们在这里吵什么?也不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一点皇夫、贵君的仪态?”   凌曜看了芝夜一眼,说道:“陛下倒是提醒我了,这儿的确不是个合适的地方,我们这就离开。”   “怎么,凌贵君半夜擅闯我的寝宫,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曲宴宁冷笑道。   凌曜也毫不畏惧:“臣只是担心陛下安危,才情不自禁闯了进来;不要忘了,前几天曲皇夫这儿还没人搜出了蛊虫,若是陛下一不小心沾到了一点什么东西,谁担待得起?”   听到这个,曲宴宁一愣,凌曜倒是拦腰把芝夜抱了起来,带出了甘泉宫。   看着一路上目瞪口呆的宫仆,芝夜只想默默地找个地洞钻进去,妻纲不振啊,妻纲不振……   作者有话要说:   ☆、25   芝夜坐在浴池里,任由凌曜给他擦着背,酝酿了许久,才开腔道:   “凌曜,今晚你这是……”   话还没说完,凌曜就扔下手里的布巾,扑过来堵住了芝夜的唇。芝夜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了,凌曜一直以来都是温柔而克制的,今晚的爆发显得不同寻常。   良久,一个吻才结束,芝夜气喘吁吁地靠在池边平复着呼吸,却发现凌曜竟走开去找那块不知漂流到哪儿的布巾去了。   “凌曜你别走!”   高大的背影蓦然僵住,一会,凌曜才闷闷地说:“小芝,对不起,今晚是我冲动了。”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芝夜满意,芝夜走了过去,浴池里滑溜溜地,芝夜走得不顺当,凌曜连忙转身过来扶住她。   “恐怕不止那么简单吧?”   凌曜叹了口气,回答道:“宫里刚查出来有巫蛊,我怕你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一急,就过去了。”   “况且,我也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   恐怕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吧。   芝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一直认为凌曜是特别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同伴,但她没有考虑到,作为一个丈夫,他同样会生气,会吃醋,会不安。也许一直以来,她都是认为凌曜会理所当人地理解这一切,却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   凌曜见芝夜不说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愧疚,便老老实实地说:“是我错了,小芝。”那模样,就像个被夫子斥责的小童。   “但是我并没有后悔。”   凌曜说完,就抱着芝夜走出了浴池,去拿布巾帮她擦拭身子。好容易回过神来的芝夜被凌曜一句话又震傻了,看着凌曜沉默忙碌的模样,她觉得凌曜也许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洒脱。   “凌曜,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芝夜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芝夜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抓着凌曜就不肯撒手:“你不高兴?”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老是这么冒险。”   凌曜帮她擦干了头发,说:“你已经是一个当娘的人了,有些事情,让旁人做也就罢了,不必亲自以身犯险。况且,你不是还有我吗?我可以帮你。”   “凌曜,我只是……”   凌曜却没有理会,只是抱着芝夜上了床,说:“该睡觉了。”   凌、曜、生、气、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芝夜摸着自个儿脖颈、胸前一圈密密匝匝的吻痕,敢怒不敢言。昨晚凌曜虽什么也没说,但夜里芝夜的脖子却被凌曜密密麻麻啃了半宿,芝夜虽被他咬得有麻又疼,但这不算什么,关键是凌曜生气了这件事,那可是比什么都麻烦!   芝夜摸着脑袋回想起了小时候仅有的凌曜生气的几次情形,无一不都是折腾了许久才好,芝夜真是一想起来就头疼!凌曜生气之后,虽然还是会照常跟你说话,但是却变得冷淡许多,嘴上不说,但却是用许多实在的事情来表现的……   晚上啃啃脖子这事,还真算不上什么……   认命吧,芝夜,做女人难,做一个有权力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芝夜一起床就问了伺候的小太监:“贵君上哪儿去了?”   “回陛下,贵君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到军营去了。”   芝夜想想,还是不放心,披上衣服就出了宫门。   骑着马到了京畿大营门口,芝夜有意要低调,便没有惊动他人,差人叫了个相熟的王将军过来。   人粗心不粗的王姐一看到芝夜,就明白了几分,挪揄着道:“哎呦,卑职参见陛下……怎么,是来找凌贵君的?”   芝夜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王碧云看到就乐了,但还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小声道:“一大早就来了,在主帐里头呢,没别人!”   芝夜道了声谢,正往主帐走去,又被王碧云给拉住了,细细地在耳边叮嘱:“贵君估计还没顾得上吃早点呢……啧啧……陛下,您待会可得注意点儿。”   芝夜点了点头,把马交给了侍从,便一人走了进去。   刚掀开帘子,见到凌曜一个人站在沙盘面前,听见声响,头也不抬,说道:“你来了。”竟是对她的到来早有预料一般。   芝夜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准备好的一腔话被噎住了说不出来。抬眼看看旁边地桌子上果然放着一份早餐,便说道:“还未吃早饭罢?还是先过来用早点吧。”   凌曜闻言,也没有反对,默默走过来坐下吃饭,期间倒是没有和芝夜有什么交流。芝夜咬了咬唇,凌曜这种拒绝的态度让她感觉很难受,她迫切想做些什么,来改变这局面。   芝夜见凌曜沉默,便抬头观察起了周围环境,想找个话题来开口。   “咦,你们这儿布置变了不少呢!那副山河岁月图,我瞧着不错,是什么时候添上的?”芝夜开口道。   凌曜喝完了碗里的豆浆,抬头看了芝夜一眼,又低头下去说:“刚添不久,三个月之前而已。”   “……”   一滴汗挂在了芝夜脑门上,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曜终于解决完了手中简单的早点,竟然还冲芝夜笑了一下,说:“不过陛下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没注意到我这里的小小变化,也是应该的。”   好像事情变糟了,芝夜又是懊恼,又是急切。无奈走到了放在主帐中间的沙盘前,注意力倒是被这布置的沙盘吸引走了。   虞夏西边是西秦,土地虽贫瘠,人民却悍勇好斗,虽与虞夏历年来多有冲突,但自从席家驻守西北后至今,较为平静,虞夏也获得了休养生息的国内环境。北边乃荒漠,与虞夏隔着荒漠的是种族、文化皆不相同的罗刹国,两国间隔着天然的屏障,倒是相安无事,常有罗刹商人穿过荒漠来经商。东边是青枫国,与虞夏向来交好,百年相安无事。   凌家原本驻守东边,自前代女皇驾崩之后,一半的兵力便留了下来拱卫京城,也是随时防备在南方的二皇女熙夜的威胁。南方多是茂密丛林,常年有瘴毒迷雾,朝廷多是册封当地土司为首领进行统治,朝廷单是册封了个南越将军司徒雪,领了一部分兵力在那儿驻守,可偏偏,前女皇还把司徒雪的儿子司徒巽风指给了熙夜做王夫,可谓是将两人绑在了一起,芝夜要动熙夜,就必须考虑到司徒雪的兵力。   这个沙盘把虞夏所面临的种种威胁都标示得一清二楚,芝夜看着,就忍不住陷入了自己的思考,连凌曜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站着都不知道。   凌曜慢慢揽住芝夜的腰,眼睛却瞧着沙盘说道:“西北边有席家守着,暂时没什么事,但若陛下担心一直以来中立的席家会转换立场,可暂且放心,席先诺这只老狐狸虽狡猾,但对虞夏还是有着一份忠心,否则也席家也不会在边境誓死守卫那么多年;之所以摇摆不定,不过是怕朝中动荡站错了队而已。瑞麟亲王的几个女儿也大了,到了结亲的年龄,皇上若是不放心,便可……想来席老将军也是欢喜的。”   芝夜一听就明白了,瑞麟亲王虽血缘远了些,但也是正儿八经的虞夏皇室,席家既不放心芝夜,恐怕对于熙夜也是同样,只要把席家同皇室绑起来,席家既可继续保持中立,又不会因朝堂斗争受到影响。只是一对年轻人,恐怕又要因此走到一起,想来,婚姻之事,又如何能让自己做主……   “青枫国的老国主这几天刚刚驾崩,还没来得及留下遗诏,几个女儿正抢得不可开交,向来是无暇西顾的。而其中,最有希望的正是三皇女青子苑……陛下如有意,不如成人之美,帮她一把,带她掌握了青枫之后,想来也会非常感激……”   “至于二公主……虽然二公主长居岭南,但是却并非无时无刻都不离开;而南越将军,无陛下调令,是万万不可擅离职守的。两人虽为姻亲,但在陛下皇威之下,又算得上什么?”   凌曜说完就放开了芝夜,径直走到案前坐下,看起了兵书。   “凌曜,我没想到,你竟然为我想了那么多。”芝夜轻声说道。   “凌曜——”芝夜忍不住碰了碰凌曜的肩膀,却被他一把抓住。凌曜脸上竟挂着个淡笑,说道:“那在陛下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呢?”   “我虽是一个男人,却也是凌家的人;我自小随母姐在这军中长大,陛下怜我,让我仍能在这军中流连,不过是认为,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爱好,便满足我算了吧。”   芝夜惊呆了,她没想到凌曜竟会这样想,忙说道:“不,不是的,你听我说——”   凌曜却仍笑着说道:“虽然陛下会这么想,我却没有什么怨恨的;毕竟陛下能够对我如此宽容,我已经很是感恩;只想,若是能帮到陛下什么,也好。”   “但是陛下却仍想,把我放在您的身后,好好保护;我所须做的,不过是默默陪伴您而已,做您身边一个会沉默聆听会适时安慰的温柔夫君,对所见到的一切视而不见只保守秘密,对么?”   凌曜脸上的笑容仍是恬淡,却变得残忍:“但是,凌曜却认为,作为您的丈夫,我有必要要保护您,因为我想要的,比后宫中的每一个男子都多,我想要和你,并肩作战。”   作者有话要说:   ☆、26   芝夜盛装坐在凤椅上,看见来人,淡淡地说了声:   “各位爱卿,一路辛苦了,平身吧。”   风尘仆仆的工部尚书叶落梅才连忙起来,稀稀拉拉地带着后边的一堆人。芝夜抬眼看了人群一眼,果然在其中发现了颜诡的身影。看样子,是黑了点,不过过得还不错嘛,显然这次沧州之行过得挺痛快的。   叶落梅兢兢业业地汇报起了此次南下考察防洪工事的情形,此次出公差一去就是差不多两个月,颜诡混进队伍跟了过去,一路到现在才回来。   工部尚书叶落梅是个性子认真的官员,做事平稳,这么多年来安安稳稳也没出什么乱子,否则也不会容忍颜诡这根老油条在工部混了这么多年,才被芝夜偶然发现。   就连芝夜,也不知道,那时母皇病重之时,她偶遇颜诡,到底是一个巧合,还是故意的安排。反正,颜诡就凭一个精心制作的机括玩具,顺利吸引到了当时才十五岁的芝夜的注意,成为她身边一个重要的亦师亦友的角色。   芝夜支着耳朵听叶落梅的长篇汇报,手指却悄悄地在椅背上敲了起来,曲如凤见状,立即会意,适时地打断了叶落梅,令她稍后再向自己汇报。芝夜便顺势退了朝。   芝夜回到书房,左等右等等了半天,眼看着大臣都走得差不多了,便知道颜诡这家伙肯定是溜了,气得一甩袖子,向四喜道:   “走!出宫去!”   芝夜冷着脸站在一间普通民居的院子里,小院陈设简单,甚至一只老母鸡还带着小鸡仔在旁边溜达着,见到芝夜,就咯咯叫个不停。   只听见屋内乒乒乓乓好一阵响声,门才匆忙打开,颜诡从里边跑出来,急忙跪下,满脸堆笑地道:   “陛下,您怎么上我这儿来了……嘿嘿,微臣真是,那什么,蓬荜生辉……”   “起来,还跟我装傻?一下朝你就跑了,还等着朕来找你?”   门吱呀一声又开了,里边走出两个夫君装扮的中年男子,见到芝夜,笑意盈盈地行了个礼,道:   “陛下,您来啦?”   “找阿颜的?哟,她也是刚回来呢!您快进来喝口茶吧!”   芝夜好容易喝上了口热茶,抬眼却见颜诡的两位夫君细细帮她理好了略凌乱的衣服,又往她嘴里塞了个剥好的葡萄,才施施然下去了。回想起刚进来的情形,便说道:   “怎么,我打扰了你的好事了?”   颜诡一口茶水就差点喷了出来,看着芝夜道:“哎哟我的陛下,您都想到哪里去了?”   “嗯,这不,听说我南下时受了点伤,两位夫君,都拉着我要看,我也没办法。”   芝夜听她提起伤势,又细细问了她中毒受伤的情形,知晓已经没事,才放下心来。   “看你回来后,日子倒过得不错嘛。”回想到刚才那幕左拥右抱的情形,芝夜不由得酸酸地道。   “哪里哪里,微臣回来不过半日……咦,听陛下这语气,莫不是……”颜诡是个聪明人,一听芝夜这语气,心里的几个窍透亮得很,偷笑道:   “怎么,后院起火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芝夜冷哼道。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回事受了谁的气了?曲皇夫?琴侍君?莫不是又新进了些小美人……哈哈,难不成是,凌贵君?”   芝夜白了她一眼,说道:“叫你乱八卦。”   “哈哈,看来是的了。”颜诡满脸笑意,她本就长得不出众,这般一笑,却愈发显得人油滑调皮起来,“陛下啊陛下,不是我说你,不过是几个男人,就让你焦头烂额的了?若是我没回来,恐怕你就要被那几位主子给生吞了!”   颜诡看芝夜脸一红,就要恼羞成怒,便急忙正色道:“陛下莫急!您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被这番儿女情长的事给绊住脚?”   芝夜回想起宫中种种情形,也是一叹气,她也想各方安抚,都能周到照顾到,结果却每个都讨不到好,对她的要求却是越来越多,她如何能给得起?   “先前我就说过,陛下虽然于大事上果决狠心,对自己也是极高要求,却偏偏是在对待身边人的问题上,余情太多。料想,世间哪有十全之法?”   “那照你这般说法,朕又该如何做?”芝夜叹气道。   颜诡一笑,神秘地说:“嘿嘿,微臣不才,却也得两房贤夫相佐,外边……还有个小侍儿,怕夫君生气,也还没接回来。虽然比不上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咳咳……但于妻夫之事上,还是处得颇为顺遂溜-达电子书论-坛的。”   “那照你来说,该当如何?”   “啧啧,陛下,须知,这男人的性子就像猫一样,总不能喂得太饱的,你若百般顺遂,他自然得寸进尺、颐指气使;饿一阵子,想起你的好来了,便乖巧得不行了。”   “你是说,朕该凉他们一阵子?”   “陛下聪慧,自然明白的。”   芝夜狐疑地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想起刚才看到颜诡两位夫君贤良淑德的模样,心中信了大半,想着回去就要实施一下。   芝夜这边想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后宫之事被一个臣子给笑了半天,才佯怒道:“话说回来,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沧州之行……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细细说来!”   颜诡这才正经起来,恭恭敬敬地给芝夜添了茶水,严肃道:“陛下,臣此次南下沧州,总算是,不虚此行。”   “岭南之地,竟成了只知二公主之名而不知陛下之名的地方了。”   “二公主到了岭南之后,到似换了个人似的了。不胡闹惹事,也不欺男霸女的了,原先只以为二公主安分地呆在府中,只偶尔与些官员贵族出去玩乐;臣暗地里却查到,二公主竟在暗暗结交岭南的重臣和世家大族……”   芝夜闭了闭眼似在思考,又问道:“有多少,我是说,有多少是在和熙夜来往的?”   颜诡凑近芝夜的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名字,又叹道:“虽不多,但亦不少矣。”   “虽然二公主行事低调,多数事也是借着南越将军的名头行事,但市井中,二公主的事迹却广为流传,连三岁小儿,也懂得赞颂二公主的歌谣,其中由头,不想也知。”   “颜诡,熙夜此时若是反了,有几分的成算?”   “陛下!”颜诡蓦然听见芝夜此话,惊得一身冷汗都出来,“陛下金口玉言,万万不可有如此之说……”   “如何不能说?”芝夜挑眉冷笑道,“朕贵为天下之主,竟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熙夜之心,你我都清楚,即便一语成谶,又有何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陛下心胸宽大,竟是臣小气了。”   “臣还有一事,要同陛下说……”   “有话便说,啰嗦个甚?”   “臣查到了有关子夜丹的消息。”   “什么!”芝夜吃了一惊。   “臣于岭南之时,也曾四处游历。某日偶然得到一医书残卷,其中有少数关于子夜丹的记载……”说到这里,颜诡竟然有些迟疑起来,“其中关于子夜丹的记载不甚详细,却意外提到了一种邪术,似与子夜丹关系匪浅。”   “什么邪术?”   “书中只称其为‘过命之法’,说是,若是一人命临衰竭之时,若使用过命之法,可借用健康之人的生气延续寿命。”   “竟有如此邪法?那——”芝夜又问道,“那被过命之人将会如何?”   颜诡凉凉一笑,说道:“生气乃人生命之根本,女娲大神造人之时,便是给泥人吹了一口生气人便成活了,若是生气被夺,你说呢?”   “说是过命之法,也不过是借他人之命来续命罢了。”   颜诡见芝夜蓦然神伤的模样,也只好硬着心肠继续说道:“臣多方追查,最终查到此本医书的来处。此本医书本是南郡之中一名游医所住,游医名气不大,这医书也就在当地少许流传,外地人却是知之甚少。”   “而南郡,却正是镇南王的封地。”   芝夜默默将颤抖的手纳入宽大的袍袖中,眼睛却望向了淡蓝湿润的天空,那绵延的流云尽头,正是遥远的南方。熙夜,子夜丹,父君,以及,过命之法,这几样东西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父君后来的不断衰弱,竟是因为把生气渡给了另一个人么?那个人,究竟是谁,难道会是,她的母皇吗……   作者有话要说:   ☆、27   影影绰绰的灯火中,只听见冷风穿过窗棂的呜呜声。   “既然来了,又何不出来?”   重重的帘幕后面才慢慢显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灯影照在暗红色的裙褶上诡异万分。那少年身量不高,长长的乌发在背后结成一条长辫子,虽然年纪还小,那脸色却没有少年人的鲜嫩,眼神里透着沧桑,一开口,那声音也是喑哑的:   “夜已深了,公子一个人在这儿,竟连个灯也不点吗?”   少年捧着一盏小小的橘色宫灯,慢慢地从阴影里走出来,把周围的灯盏都点亮了,那一方角落才亮堂起来。   曲宴宁抬眼道:“我心中亮堂,自然无需灯火;某些人心中无亮,自然去哪儿都是黑的。”   那少年脸色一变,才又慢慢收敛了难看的脸色,陪笑道:“公子,自是与我们这些贱奴不同的。”   走近了看才知道,那少年人青白的脸颊上,竟然还有几道交错的陈年伤疤,把原来一张还堪称清秀的脸,毁得如同鬼魅怪物一般。那少年也约是羞于见人,只好用长长的刘海碎发把它遮挡起来。   “母亲叫你来有什么事?”   “主人让我来帮助您。”   “你回去,跟她说我不需要。”   “主人说让我今后就陪在公子您身边。”   “你?”曲宴宁借着灯光盯着少年的脸看了几眼,冷笑道:“我还用不起母亲身边最器重的砚冰公子来服侍。况且,看着你那张脸,我就倒胃口。”   “公子若是不愿见砚冰,砚冰便尽量不出现在公子面前。”说完,砚冰拿出一个精巧的人皮面具,在脸上摆弄了下,那道骇人的伤疤竟然就不见了。   曲宴宁忍不住问道:“你既会易容,为何又要带着那伤疤走来走去?”   “主人说,留着这伤疤,让我心里记得清楚。”   “哼,你倒是极听她的话。”   砚冰顿了顿,接着说道:“公子乃主人的亲子,主人不会害公子的。”   曲宴宁见了砚冰,心中便已积了三分气。若不是母亲怀疑他,又怎会遣这砚冰来他身边?不就是为了督促他,顺便监视他?   曲宴宁不喜这种被控制的感觉,更何况他自有自己的打算,他也不愿与这砚冰多做纠缠,甩了甩袖子便要回床上去休息,这段日子,想来他的妻主大人也不回来,反正都是独守空床的。没想到砚冰却拦住了他——   “怎么了,砚冰公子还有何贵干?”   “……”   “怎么,你在我宫里倒弄巫蛊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处理徐枫之事,公子不也是同意的吗?”砚冰低低地说道。   “我是同意——但我没说用这种方式!更何况,我原本还不愿让他死,倒是你,自作主张!”   “不让他死,还等着他对女皇说出来么?况且,巫蛊之事,想让其生其便生,想让其死其便死,不是利落得很?”   “你——”曲宴宁怒火升起,却又得忍着低声道:“你可知陛下对此类事情尤其反感?我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脱身的?你别忘了此刻牢里还关着一堆人!”   砚冰面具下的唇角缓缓勾起,笑容诡异:“若是如此,便好——我怕是,公子终究会不舍的。”   “啪——”曲宴宁突然间扇了砚冰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得面具底下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嘴角同样勾起一个冷冷的笑,“别忘记你的身份——还轮不到你!来指责我。”   砚冰仍是默默地站着,连脸上的伤也没有理会,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影响。也许是习惯了常年低头弯腰的状态,他的背脊也是稍稍地弯着——他低头恭敬道:   “砚冰省得的……只是公子,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才好,不然,砚冰不介意用别的方式来提醒公子——”   “公子何必如此动怒?”看着曲宴宁泛起怒色的脸,也许是错觉,砚冰那细长的眉毛下面的黑色眼睛里,好像闪过了一丝嘲讽的光芒,   “顺便提醒公子一句,白纸一旦染墨,便再也不能回复如初了。”   何况,他原来也不是一张白纸。   曲宴宁拿着一把鱼食,闲立在栏杆旁,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那些金红色的锦鲤儿。他今天没穿正式的衣服,就闲闲地披了一件织锦团花的秋香色外套,长长的黑发也就松松地挽在脑后。   大大小小的锦鲤,争夺着水中的鱼食,偶尔还有胆大的,跃出水面,甩出一片水珠儿,晶莹剔透,好不可爱。   砚冰穿着一身白色的五品侍官服,静静地站在曲宴宁身边汇报着事情:   “大人,近期陛下似乎忙碌于政事,无暇顾及后宫;各宫的主子也似是风平浪静,单是……还在猜测皇嗣的事情。此事,不知大人有何想法?”   “约有……八成的可能吧。”   “大人可知究竟是哪个宫的?依照宫中的记录,却是……”   “你这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但我确实不知。”曲宴宁淡淡道,经过了最初的不满,他的情绪却是稳定下来,并且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神情也是冷得出奇。   “怎么,我还会瞒你不成?莫忘了,她到底还是虞夏的帝皇,心思岂能是随便猜测的。”曲宴宁撒完了手里的最后一把鱼食,心思却默默想起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禀皇夫大人,凝冰宫的桂公公求见。”一个小侍儿跑过来禀告道。   曲宴宁皱起了眉头:“他怎么来了?”   “是我叫他来的。”砚冰回答道。   曲宴宁看了砚冰一眼,表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到了宫殿内。   桂公公是主管宫内内务的大太监,物资的采买和分配,都得经过他,是宫内颇有实权的太监之一。之前从曲宴宁这儿得过不少好处,自然也办了不少事。这番宫里彻查,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倒是把自己给保全了下来。曲宴宁若想恢复对后宫的全盘控制,之前丢掉的一些关系,少不得都要捡起来,再培植一些自己的人手。也不怕这桂公公不听使唤,毕竟,他的把柄,甘泉宫也有不少。   照例提点了这桂公公几句,又赏了他些东西,这甜枣加大棒的方法,向来是好用的。把那桂公公送走后,砚冰又说道:   “大人,徐枫那边,都已经处理干净了。想不到这小子还有几分心思,在书信里写下了密语,可惜他那个小情儿太过懦弱,稍微一吓,就屁滚尿流地把那些书信都交了出来。那书信中有与大人有关的东西,不过都已经毁掉了。至于那个护卫,先留他几日性命也不迟。”   曲宴宁“嗯”了一声,砚冰又跟他说了些最近宫里发生的琐碎事情,事无巨细,却又都有用。   “你倒是比柳烟、柳玉都能干。”曲宴宁说道。   “奴婢不敢当。”   “你惶恐什么?我虽不喜你,但你有几分能力,我还是知道的。”曲宴宁淡淡说。   砚冰观曲宴宁神色,却见他右臂支着脑袋,闭起了眼睛,似是倦了。想起刚才向他汇报事情时,曲宴宁也不愿多做理会的样子,便默默地咽下了口中的话,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28   沉香袅袅,一颗朱红色的丹药,就静静地躺在精巧的锦盒中。   芝夜只轻轻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盒子,收入了袖中。   “效果,可如我所说的一般?”芝夜问道。   “自然,服药之后两个时辰便会发作,届时腹中会感疼痛,但结束之后对身体无碍。”   芝夜听了心稍稍一松,却又问道:“你不会走漏什么消息吧?”   江培风摊手一笑:“这几日陛下的暗卫大人盯我盯得死紧,臣有机会么?”   “行了,你下去领赏去吧。这几日,恐怕都得先让你在家好好待着了。”芝夜说道。   却见江培风还未动作,芝夜不耐地挑眉道:“不满意?”   江培风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陛下的赏赐,微臣怎会不满意……只是,臣在想,陛下这几日,恐怕都要让人照顾身体,不如留下我,也好方便不是?您放心,您可是连我最大的秘密都知道了,臣一定会尽职尽责的?”   “你还想留在宫里?真是得寸进尺。你莫忘了,这留在宫里的男人,可都是我的……”芝夜收住了话语,这江培风,也太大胆了点。   “陛下,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况且,您还想让太医院的那群老大夫来么?”江培风神秘地眨了眨眼,“况且,臣又不是男人,臣可是‘货真价实’的女人!”说完,还挺了挺胸前那沉重的胸器。   芝夜黑线了,无奈,只好招来又是一脸奇怪表情的四喜,让他把江培风安排下来。   送走江培风,凌曜从屏风后面走出,抓住芝夜的手臂,担忧地问道:   “小芝,你真决定要这样做?”   “事已至此,岂可放弃?”   “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凌曜诚恳地说道,“那江培风……是否可靠,为何要留下她来?”   芝夜摇摇头:“我亦不知,只是如今,她还暂且可用。”   “那么,小芝,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黑暗幽深的地下监牢内,一步一湿滑,饶是皇家的监狱,也不比别处的条件好些。凌曜皱着眉头走在芝夜前面,一边紧紧拉着芝夜的手,一边提醒她要小心脚下。越到深处,一股子沉闷霉烂的味道传来,连刑具上,都泛着一股暗沉的红黑血色。   “这是宫内关押犯事的宫仆的地方,腌臜得很,陛下何必亲自来,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小的就是了。”举着灯的狱卒点头哈腰道。   凌曜观被关押的犯人皆是一番半死不活的样子,身上也多伤痕,知道这地方猫腻肯定不少,饶是他主管后宫,这地方也极少来,恐怕这成了不少人私报仇怨的地方了。   有的犯人,也许是被折磨疯了,见有人来,便疯也似地往栅栏上撞,拉的铁链也是哗啦作响,芝夜被凌曜护到身后,还是吃了一惊。   跟着的狱卒眼疾手快,打开牢门就拳打脚踢地教训起那个“不乖”的犯人来了,一边辱骂道:“你什么东西,也不看是谁来了,陛下也敢冲撞……狗东西,吃了豹子胆了……”   芝夜看那些狱卒乖戾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凌曜军中出身,见此情状,出身喝道:   “都给我住手!”   凌曜厉声道:“你们平日,就是这般管理犯人的?”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便连忙跪下来称起罪来,芝夜懒得见她们那副狗奴才的模样,一甩袖子,就直接往刑讯室走去。   那日在宫中抓住的几个涉嫌巫蛊的宫仆,都被押到了芝夜面前,原本来是鲜嫩如花的娇美少年,此刻,披头散发,衣不蔽体,也被折磨得如同恶鬼一般。见到芝夜,有的眼神呆滞,有的直接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陛下,陛下……下奴,下奴是冤枉的啊……”   “陛下……救救下奴……下奴知错了……”   “求陛下饶命啊……”   芝夜冷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却问了管事的官员:“都查出些什么了?”   官员毕恭毕敬地道:“回陛下,这两个,都是甘泉宫里的婢子,还有这个,是一直跟在罪人徐枫身边的,还有这个,就算徐枫于冷宫之时,也一直与他过从甚密……”   “不过,陛下请恕下官无能,经过……经过这些天,还是没能问出些什么。这些狗奴才都是死鸭子嘴硬,请给下官再多一些时间,下官一定能……”   “再给你多一点时间,再给你多一点时间屈打成招么?”芝夜冷哼一声,直接向跪在地上的婢子问道:   “你,是一直伺候徐枫的侍儿?你可知道徐枫是怎么死的?”   那侍儿哭哭啼啼道:“陛下,小的是冤枉的啊……那天,小的去内务司领配给,谁知道、谁知道一回来公子就不见了,然后,然后就传来公子身死的消息……”   芝夜皱了皱眉眉头:“那徐枫死之前,可有过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没有……自公子被贬入冷宫以来,就一直很消沉,皇夫大人来看过他之后,更是整夜整夜地不睡觉,怎么劝,也不听……”   “你说曲皇夫来过?”   那侍儿吓了一跳,忙磕头如捣蒜:“小的说错话了……皇夫大人没来过……请女皇陛下饶命……”   “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之前怎么没说过有这回事,陛下以来就全招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陪同的官员立即上前逼问,抬脚踢向那小侍儿。   “住手!”凌曜正想上前阻挡,却不料那官员动作太快,那小侍儿胸口吃了一踢,两眼翻白,倒在地上,口角溢出些血沫,一动不动。   凌曜上前查看了下,脸色也不好了:“陛下,已经死了。”   那官员知道闯了祸,连忙跪下磕头在一边求饶起来。   芝夜甩袖,说道:“罢了,恐怕这是有人故意给我看的一出戏,戏我看到了,这侍儿也不必再活了。”   “只是,朕在跟前,还敢这般猖狂,恐怕你们都是不把朕放在眼里的了?”   此话一出,满监牢的人都跪下来请罪了,芝夜懒得看这番情状,转身走出了监牢。   换了一身衣服,又熏了香,才仿佛把刚那监牢里渗入骨髓一般的阴冷给去掉。芝夜坐在椅子上,凌曜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剩下那几个甘泉宫的婢子也问了,他们说,从未在甘泉宫里见过那般的罐子,也不知是谁放哪儿的,看那样子,不像在说谎。”   “不是在说谎?那蛊虫会平白出现在甘泉宫里?只是,恐怕他们都不是知道的那个人罢了。”   “我明白了”凌曜说,“这段时间我会加强宫里的巡查,找出可疑的做这事的人。”   “也只能先这样了。”芝夜叹道。   过了一会儿,芝夜却忽然感觉到,一个灼热的触感落在颈间。回头一看,却看见凌曜如红霞一般的脸,正贴在她颈间。缱绻说道:   “小芝,我们许久,没亲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肿么都木有留言啊,好桑心~   这文不火,难道是标题不够吸引人的缘故? ☆、29     “凌曜……”   芝夜抱住凌曜的头,他正顺着她的胸口一路亲下去,手指也解开了那繁杂的衣带,只是亲吻到小腹时,还是停了下来,郑重地亲吻道:   “你放心,我会温柔的,我不进去,可好?”   芝夜放松了身体,感官的感受却无限放大,她看着凌曜虔诚而温柔的样子,他们所有人都这样,小心翼翼地期待着这个孩子,但是,如果,这都是欺瞒呢?   对,没错,芝夜没有怀孕。   那天出现了某些征兆后,有心人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女皇有喜的消息。芝夜当初也是这门认为,但她私底下找过大夫看后,却发觉只是普通的肠胃不适之症。然而,此时,这个似是而非的女皇怀有身孕的消息,却传遍了宫廷,芝夜考虑之时,却索性将计就计。   她故意向所有人都不透露消息,留下暧昧不明的想象空间。却同时,让江培风做了能让人有小产假象的药,届时,她便可借小产之名,搬离皇宫。   只是,看到凌曜这幅模样,芝夜却忍不住开始想:若是凌曜知道这事,他会是什么感受?芝夜登基以来,膝下却只得一子,朝中有些大臣已经开始不满,只是芝夜一直压制着。芝夜知道,凌曜也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虽然他一直没开口要求过。   芝夜轻抚着凌曜的头发,手指描绘过凌曜俊朗的五官,那温暖的触感让她留恋。那一刻的温柔缱绻,两人眼中的彼此简直让芝夜沉醉。凌曜吻住了芝夜的指尖,细细舔吻,然后把它们都含入了自己的嘴里。   芝夜的手指被凌曜弄得痒痒的,忍不住想抽回来,却被凌曜坏心眼地用牙齿轻轻咬住。   芝夜惊讶地看着凌曜,凌曜脸色微红,只好讷讷道:“父亲前些日子给了我本画本,我瞧着里边……挺好的”   凌曜轻轻握住芝夜的手,把它引导到自己的身下,红着脸说:“小芝,帮我可好?”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不容拒绝。芝夜无奈,只好别过了脸,却被凌曜亲吻着耳后不放,留下一朵又一朵红梅。芝夜觉得凌曜今晚分外热情,气息紊乱,有些招架不住,微微挣扎起来,却被凌曜蓦然压制住,手下的动作也更快了。   芝夜觉得手都有些麻了,忍不住捏了一下,却见凌曜忽然j□j了一声,咬住了芝夜的肩膀,就这样泄在了芝夜手上。   芝夜满手的滑腻,脸也有些抹不开,却见凌曜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身子也懒洋洋地靠在她身上不肯离开,显然还在期待的样子。   两人的体温都有些高,经过之前的一番纠缠,身上也是粘嗒嗒的。只是凌曜好像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刻,在芝夜身上蹭来蹭去,手也越摸越往下,仍在跃跃欲试。   芝夜心中的小人仍在默默扶额,颜诡啊颜诡,你可没说过,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昨晚两人腻歪了一晚上,早上起来,凌曜心情极好,披着件单衣,就要帮芝夜梳发。所幸屋内都燃着炭火,暖融融的,也不冷。芝夜有些困倦,也由他摆弄。   忽然听见外边有声音,似是四喜的,芝夜正想出去看看,却被凌曜按了下来:   “无妨,你坐着,我出去看看。”   凌曜穿上外衣,走了出去,只听见一阵珠玉碰撞的声音。一会儿,凌曜又拿着个托盘进来了。   “何事?”   “我宫里的人说,外边下雪了,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不过只有薄薄一层。四喜就问你,今天还上不上朝了?”   “瑞雪兆丰年,也别让大臣们冻着了,索性让大家回家团聚去吧。”芝夜想了想,说道。   “你倒是会想。”凌曜点了点芝夜的鼻子,“诺,先喝碗燕窝,暖暖身子。”   芝夜喝了一口,身子里暖洋洋的,问道:“刚我好像看见旋照宫的小南子了,怎么了。”   “琴侍君遣人来说,他父亲想进宫看望他,让我准许。琴御史向来疼儿子,这次,应该是让夫君送冬季用的东西来了吧。”   芝夜点点头,又问道:“那阿曜呢?可想回家,或我让国丈来看你?”   “算了,我若回去,多半母亲也是把我赶回来的——她总觉得我是出嫁的人了,就该好好侍奉妻主。”   芝夜笑着说说:“凌老将军也是记挂着你的,只是不说罢了。”   凌曜笑笑:“我省得。不过,因为大姐在北边,常捎回来些北地的上好雪狐皮,我若回去,倒是可以拿来些,给你做双靴子暖脚。”   “宫里什么好皮子没有,还用得上你操心了。”芝夜说。   凌曜笑笑,没有接话。   “外面雪下得虽不多,但也别有一番风景,可要出去看看。”凌曜问道。   “也好。”   凌曜牵着芝夜往外走去,却见一个小仆急匆匆地进来,见到凌曜,匆匆跪下:“贵君,外边,外边来了……”   芝夜听不清,上前一步,说道:“怎么,谁来了?”   那小仆见到芝夜,更是伏到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凌曜握紧了芝夜的手,脸色有些怪异,说道:“无事。”便拉着芝夜出去了。   凌曜系好了芝夜的披风,才牵着她一步步走进了雪地里。   下了雪的空气了有一股淡淡的冰霜清冷之气,并不是很冷,倒是到处白得发亮。凌曜拉着芝夜的手慢慢走着,一步步走得很稳,芝夜抬眼望远处的山峦,在灰白的天际里,远山泛着淡淡的蓝色,线条流畅仿若浮云,真是一幅极漂亮的山水画。   两人这样携手静静走着,竟慢慢走出了宫门,芝夜脚底一滑,差点摔倒,还是凌曜及时扶住了了她。然而,一袭鲜红的裙褶却蓦然印入了芝夜的视野。   曲宴宁就站在宫门外,他披了一件大红色的披风,蓬松的毛边都沾满了雪,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他目光定定凝视着芝夜和凌曜交握的手,紧紧抿着的嘴唇也冻得有些发紫了。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芝夜有些惊愕,但却说不出更多责备的话,她看着曲宴宁在雪中静静伫立的模样,那大红色的身影也仿佛化成一道艳血,留在这雪地里。   芝夜感觉凌曜握着她的手猛然捏紧了,痛得她回了神。凌曜开口问道:   “不知曲皇夫一早到我这儿,有何贵干?”   曲宴宁没有看凌曜,却看着芝夜说道:“雪日天寒,我这里有一盅金丝血燕,想让陛下暖暖身子。”   说完,曲宴宁露出手中一直提着的食盒,用厚厚的棉被裹住,一丝热气都没露出来。   甘泉宫离这并不近,那么冷的天,他也没用车辇,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就为了送一盅补品。   芝夜沉默,若是为了做戏,也未免太过较真。   凌曜微微一笑,说道:“曲皇夫的心意,凌曜替陛下领了,雪天地滑,皇夫还是早日回去吧。”   曲宴宁点点头,说:“也好。”便把食盒交给了凌曜,转身离去。   凌曜接过食盒,却转手交给了背后跟着的侍从,并随口叮嘱道:“回去就找个地方倒了吧,谁知道里边有没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凌曜说这话没有避开众人,也没有放低音量,曲宴宁自然是听到了,他蓦然转过身来,那脸色竟是比雪还白上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评论好桑心 ☆、30   曲宴宁直直地盯着凌曜,凌曜也皱着眉头看向他。芝夜忍不住说道:“阿曜,你在乱说什么……好了,皇夫,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曲宴宁点点头,再度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去。   “怎么,你不高兴?”凌曜挑眉道。   芝夜说:“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他太刻薄了?”   芝夜沉默,她不知道怎么说,凌曜却接着说道:“我们与他,在不同的两条船上,注定要有一方是坏人;既然你不愿意做,我就来做这个坏人好了。”   “我没有!我知道……你向来是对的。”芝夜喃喃说道。   凌曜抬头望望天,说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宫去吧。”便再度握紧了芝夜的手,牵着她往凤华殿走去。   芝夜的手被他攥得死紧,隐隐发疼,掌心的温度也在互相灼烧,芝夜忍不住停下来,说道:“够了,凌曜!”   凌曜松开了手,有些哑然,说:“他还真是有手段,不是么?他痴闹,你无能为力;他示弱,你便开始心疼。这么点伎俩,你还看不清吗?”   芝夜皱眉道:“凌曜,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凌曜笑笑,声音低了下来,“但是你的情绪,我感受得分明!”   “我们能不能不要为了这个吵架……”芝夜也含有些怒气,“难道你,也要跟我吵架吗!?”   凌曜惊呆了,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但始终平静了下来。他抱住了芝夜,像在抱住一个仅有的支撑:“我只是害怕,怕你会离开我。小芝……我已经承受不了,第二个意外。”   “凌曜……”   “我会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任何人也无法夺走你。”   芝夜抱着凌曜,越来越多的雪落在他们的头上,手上,那温度一直冷到芝夜心里。感受着怀中凌曜的颤抖,那种不安和脆弱,芝夜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出了错,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偏离她的想象。   芝夜重新系好了凌曜的披风,拂去他身上的落雪,叹道:“你该回去了。”   “……”凌曜仍抓着芝夜的手不放,芝夜只好笑笑,轻轻把他任性的手拂掉。   “你累了”芝夜温柔地看着凌曜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迷离又柔和,“你不能一直陪着我走。”   这条路,始终是要我一个人走下去的。没有一个人,能陪同我。   凌曜神色复杂地看着芝夜一步步离去的背影,觉得她最后的那句话意味深长。他握紧已经空落落的掌心,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失去了。但是却觉得……是如此地不可挽回。   芝夜一步步走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蓦然想起当初那年那个人对她说的那句话。其实,她说得也没错……芝夜回首,蓦然看见宫室绵延无边,于雪中恰似山岭重重,山行艰难,无怪乎她这些年过得如履薄冰,却仍有些力不从心。却原来,一开始就……但谁又能一开始就选择自己的路呢?这本就是一场没有回头的旅程,既已上了赌桌,剩下的就各凭本事。   青献五年元月,大雪,帝甚喜,召文武百官、后宫侍君共聚同贺瑞雪,是为瑞雪宴。然雪天地滑,而帝时已有孕三月,不幸滑倒而失之。帝时体虚,兼有气血不足,滑胎失血过多,甚危。幸有江氏署令在侧,幸而无恙。失腹中幼女,帝大恸,江氏力劝帝静养,遂离城入延寿宫。   二月,贵君凌氏数度排查宫中巫蛊之事,见宫人常有以巫术、蛊虫之术媚主、求子之风,所得之物,均焚烧殆尽;牵扯宫人,或严惩,或逐出宫廷,是以宫中风气一清,大定。凌氏查处巫蛊之事时,手下男子护卫出入宫廷,建功既多,后宫中用男护卫即成惯例。巫蛊之事,自前枫公子起,贵君尝彻查其死因,有所获,但因牵扯过深,帝言不宜继续,遂止。   芝夜躺在大床上,眼睛直盯着帐顶处的金黄色花纹,觉得眼前一阵阵模糊,差点就要睡去,却被紧握着她的手的凌曜不停呼唤,才又回过神来。   “没事,凌曜,我没事……”   “小芝!小芝,你一定要坚持住,再坚持一会儿……”   凌曜早已急得六神无主,他只能紧紧握着芝夜的手,不停地呼唤她,防止她一不小心就因失血过多而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他不停地擦拭着芝夜额上冒出的冷汗,眼看她脸色越来越白,而那一盆盆的血水还在不停地端出去。   “小芝!小芝!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孩子我们还会有,你只要好好的就行……太医们都在这儿,你一定会没事的……”   凌曜看芝夜眨了眨眼,张张嘴,却无力说些什么,暗恨自己无能。太医又过来给芝夜喂参汤,凌曜站起来,看着还跪在床边的江培风,怒从心头起,一脚朝江培风的信口踢去。   凌曜这一脚踢得极重,江培风滚到一旁,嘴角却已渗出了血丝。凌曜抓住他的领口又把他给提了起来:   “你最好祈祷陛下无事!否则我这就踏平江家!让整个江氏为芝夜陪葬!”   江培风胸口一阵阵发痛,却还是立刻爬到了芝夜床边,为芝夜把起脉来。他脸色凝重,片刻,却对凌曜说:   “是臣考虑不周……陛下此刻情况危急,贵君若想保陛下无恙,就得照我说的来。”   凌曜盯着江培风片刻,却对周边围着的太医怒道:“还愣着做什么!他说什么,你们就都听着!”   “但是你——若是陛下出了半分差池,你就等着……”   “等着踏平江家是吧?”江培风擦擦嘴角的血丝,“我知道,以我江家上下三百二十一人之命起誓,陛下绝对无恙。”   曲宴宁静静站在外间,看着宫仆捧着铜盆和汤药进进出出,知晓内里情况不好,却也没有办法……所有的侍君都被拦在了外间,唯有凌曜呆在里面。而在外面的侍君,也是人心惶惶,情绪不好的,已经在一旁抹起泪来。   琴依言仿佛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眼睛都熬红了,见到曲宴宁也站在那边,动也不动,却也不敢问,终是由小厮掺着到旁边休息去了。其他侍君也是这般心态,见皇夫没有说话,也不敢做什么。   砚冰还是穿着那身白衣,乌黑的长辫子垂在胸前,那张平凡清秀的脸却一点也看不出那骇人的伤疤。他走到曲宴宁身边,叹气道:   “大人,您还是休息一下吧,这都一整夜了,被熬坏了身体。”   曲宴宁摇了摇头,身子却猛然摇晃了一下,好在砚冰及时扶住了他。曲宴宁摇摇头,把砚冰推开了,他知道虽然自己还这么站着,实际上却早已无力,只要轻轻一推,恐怕就会倒下,但是他却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番样子。   “我还好,你到一边去吧。”曲宴宁说,眼睛却还没离开帘子后的那张大床,他不知道现在芝夜的情况怎样了,也不敢猜。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他还来不及惋惜那个失去的孩子,而如今,芝夜,他的妻主,又这般……他不敢去想后果是什么。   “大人既是担心,又何不进去看看?”砚冰说。   曲宴宁摇摇头:“一月之前她早已不见我,此刻,多半也是不愿见到我的。我还是不去烦她的好。”   砚冰听曲宴宁说这话心中悲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转身离开打算去拿点汤水给曲宴宁撑会,却又听背后曲宴宁独自默默道:“也许,这就是报应罢。”   听到这话,砚冰脚步一顿,却还是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攒存稿~ ☆、31   疼痛却让脑子更清醒。   芝夜知道江培风这药做得不错,连太医也瞒过了,可是临时出了点意外,这是连她也没有想到的,好在最后也没事。   想到江培风最后在自己耳边说:“陛下,若是没有我在这……您可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赌。”   在赌吗?也好吧。她相信,在没有见到熙夜之前,恐怕上天还没有那么容易让她死去。   孩子的事,甚至她连凌曜都瞒过了。或者说,孩子,本就是一个误会,她有意地纵容这个误会,却把它变成了自己的利器。若是凌曜知道,也一定会怪自己的吧。   但却是真的很疼……为了效果逼真,她可谓是豁出去了。   宫里眼线太复杂,做些什么都不放心,更何况,她做这件事,必须得避过各方的耳目才行。   延寿宫本是帝王的家庙,后来成了帝王在城外的行宫。历年来都是幽深僻静的修养之所,而又有护庙的皇家侍卫在,很是安全。   只是,该带哪些人去……   芝夜懒懒地看了一眼在远处静静抚琴的男人,又往嘴里塞了颗葡萄,还是不知道带他来到底对不对。也许只是考虑到,把危险的东西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会更放心些。但愿他也真明白自己的心,不要轻举妄动。最好他能安分守己。不然,为了保护这里的秘密,她在所不惜。   不过如今,她却要思考一些其他的问题……   扶着腰站起了身,身边的小侍极其机灵地上前来扶住。她如今正是一副“元气大伤”的虚弱模样,少不了做些掩饰,但这次假意的流产,也的确给她身体带来了些损伤,得静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回来。   每日一回的放风结束了,芝夜正要爬回寝宫去好好再睡个回笼觉,这可是难得的没有奏章和折子来烦扰的病假期间,她少不了好好休整一番。   正搀着她的机灵小童却眨了眨眼,天真地问道:“女皇陛下,您这就回去啦?那,那边那位大哥哥还在……”   芝夜点了点这小童的脑袋,弄得他晕头转向,才又扑哧一声笑了。这小童原先是延寿宫这边厨房里帮工的,名字唤作金雀儿,年龄不过十一二岁,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人却聪明机灵。四喜见她脑子灵活,就要了过来陪在芝夜身边,做个小跑腿儿。   “你管别人的事情作甚?”芝夜说。   金雀儿眨了眨眼,她本来就长得瘦小,显得脑袋更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更像葡萄一样。这小家伙在厨房里偷吃了许多东西,也没见长大些。金雀儿见芝夜神态祥和,也不害怕:   “雀儿只是看那大哥哥弹了半天琴,怕他累了嘛……况且这位大哥哥长得这么好看,比雀儿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加起来都好看。前几天雀儿听到他在咳嗽,怕是染上了风寒哩。”   “鬼精灵。就你话多。”芝夜淡淡一笑,也不作表示,单是系紧了披风的带子,继续往寝宫的方向走去。金雀儿见芝夜没说什么,也只好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延寿宫是帝王家的家庙所在,本就建得幽深安静,经过历代的修缮,如今更是静谧安宁,颇有些境外禅林的感觉。芝夜休息的这间宫殿,更是舒适精贵。宫里点着凝神静气的安神香,重重叠叠的白色纱帘后面,放置着一张华美的大床。   芝夜挥退众人,放下帘子,在床上躺了片刻,直等到再也无旁人之后,才悄悄触动了床上的一个机关。床板缓缓启动,露出一个向下的幽深洞口来。   芝夜缓缓走入洞口,很快又从里边走出一个死士,躺倒了芝夜的床上,床板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在宫外的人,也一点不知道这床上的“女皇”换了个人。   芝夜一步步往下走去,旁边的石壁上点着小小的油灯,照出脚下一尺见宽的青石台阶。这里本是延寿宫秘密的逃生通道,古往今来帝王宫殿中此类密道屡见不鲜。而这一条,却鲜为人知。原因是这条通道早就因为淤积而废弃多年不用,只是芝夜于小时听太君提过有这么一条通道,却是连芝夜的母皇也不曾得知。   芝夜走到底部,这通道潮湿阴暗,两旁都放置了石灰来防潮,走过几个转弯,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数个工匠正一致努力忙活着,清理通道,并且,修复密室。芝夜见到了凌曜,他正在一旁和一个匠人讨论着图纸。见到芝夜,走过来,顺手捂住了芝夜的双手,说道:   “地下阴湿,你还是少来为妙。”   芝夜点点头,却问道:“你呢,凌将军那边可有问起?”   “无妨”凌曜说,“我已与母亲言明厉害,这段时间她都会帮我遮掩着。”   “辛苦你了,凌曜。”   凌曜摇摇头:“你我之间,何须多言。”   凌曜拉着芝夜的手,却又转到了另一边。这边的布置不大相同,是一个面积颇大的石室,几间房间相连着。凌曜介绍道:“这间石室也清理了出来,原本只是作为暂时歇息之所。如今我令人将其扩建了些,用来储存些军备物资再适宜不过。”   “还有多久才能完工?”芝夜说。   “再有半月左右,便可完成了。那时也是陛下您的寿辰前夕了。”   “正好”芝夜赞许道,“启用前莫忘了试验几次,以防纰漏。”   “这是自然的。”   芝夜和凌曜在这地道中穿行,所遇到的人都纷纷向他们行礼。芝夜低头看这些面目模糊的工匠,她们皆是她的手下花费数月时间从各地秘密召集来的,只为毫无声息,不引人发觉。而芝夜也清楚知道,一旦事成,这些人也绝逃不了被坑杀的命运。   一声叹息……帝王之路,果然都要以鲜血和白骨铺就,她所能做的,不过也是给她们的家人多一些补偿罢了。一声呼唤却突然把芝夜的神志给拉了回来——   “小芝?”   凌曜捏了捏芝夜的手,直到感觉手下的皮肤温暖而有活力,才让他放下心来。上次芝夜的小产给他留下太深印象,让他总如惊弓之鸟,时不时要确认一下芝夜的完好。   “你可知这通道原本是通向哪里的?”   “是哪里?”   “这通道本是为延寿宫中的人被围困时出逃所准备,出口在城外的落虹河边。可不料,沧海桑田,那么多年过去,那出口渐渐被落虹河的泥沙堵住,甚至渐渐使整条地道淤积。”   芝夜听闻,也忍不住叹道:“世事变迁,人力哪能窥及天道之运转?”   “不过我如今正试图先拦住这河沙,再慢慢清理这出口,到时能多一条通道,也是好的。”凌曜说。   “也好。”芝夜说完,却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疼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凌曜紧张地问道。   “无碍,只是那天留下的……偶尔有些疼痛罢了。”   凌曜皱起了眉头,心疼地说道:“我还是同你上去吧。你要多休息才好,这地道不是什么好地方,总不利于你。”   说完,凌曜就搀着芝夜回到了宫内。却不料,这本是句无心之言,却偏偏应验,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写着写着前边的伏笔和设定都忘了,肿么办。。。 ☆、番外 潜规则1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倦怠期,现代版番外奉上~!大福利哦!   作者节操不在线,请读者自带节操阅读本文!   内容与正文没有联系,纯属娱乐哦~   妖孽装逼教授X霸气优等生!   友情提示,小四喜被我改了性别嚯嚯嚯~   Chapter 1   “妈蛋的曲海龟居然敢挂我的paper!”   无辜的显示屏还在闪烁着,上面《现代xx金融理论》这一门课程的成绩处清晰地显现出了59分的字样。芝夜双手叉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成绩,头上的怒火几乎要实质性地显现出来了。   周围的闲杂人等见到虞女王发威的模样,纷纷表示自己只是路过,然后乖巧地退避三尺。只有脑子缺根筋的二货室友四喜仍然扒着芝夜的大腿道:   “芝芝……你别生气啊……说不定只是教务处成绩输错而已。”   芝夜摸摸自己的下巴,表情忽地一变,邪魅一笑,说道:“说的也是,在C大,敢挂我虞芝夜的教授还没生出来呢。”   四喜摸了把汗,想着怎么在芝夜发飙前先把她弄回宿舍去,图书馆这儿人来人往的,芝夜万一一时冲动来个血溅当场,她会哭死了。   想她虞芝夜是谁?C大大名鼎鼎的虞女王是也,校学生会的主席,乐团首席,超级学霸,美貌无敌,手底下的小弟如过江之鲫;加上她本人就手腕强悍,身手不凡,石榴裙底下的崇拜者和失败者能排出两条街去,互相之间见了还要眼泪汪汪地互相诉苦的……   咳咳,走偏了,说白了,虞芝夜就是C大的一尊大神存在,各路人士也都很给面子,不是因为本来芝夜成绩就优异,也为她常给学校带来荣誉。对于此类选修课,虞女王一般只意思意思地每学期临幸几次,总之期末成绩不错,教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只有四喜知道,她这位室友,实际上是如何黄暴残忍毫无节操,想到被虞女王压榨迫害的受难史,四喜默默地咬住了自己的小手绢,觉得自己的节操已经离家出走一去不复返了。想当初,为了消除竞争对手,虞女王不惜潜伏敌方三个月,让对方失身又失心,让从旁被迫帮凶的四喜也心惊肉跳的。那位C大有名的江才子,后来不仅自愿退出了竞争,迄今为止,每次见到芝夜都还是一副心颤肉痛的怨夫样……   四喜默默为那位素未谋面的曲教授点了根蜡烛,一抬头,却看见自家BOSS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她,白牙分外闪亮:“小四喜,看来最近教务处的工作人员都太懈怠了,我们这就去好好给他们提提意见吧!”   啊!我不要啊……四喜还在心中默默呐喊着,却被残忍无情的虞BOSS拖着走了……   从教务处出来之后,四喜觉得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莫名就变得阴沉晦暗,仿佛一会就会六月飘雪一样。而身边的人形兵器,也正在默默地散发着冷气……   这一定是我的错觉,小四喜默默地吸了吸鼻子……   什么“对不起,同学,我们的记录经过几次核对,是绝对没有错误的……”“如果你有任何疑问,还是与您的任课老师沟通一下比较好哦……”   四喜看着旁边情绪不明的芝夜,终于善良的本性还是占了上风,默默安慰道:“挂科没什么啦,只是选修课而已啦,这是你上大学来的第一次挂科,很值得……纪念……呃……”   芝夜看了四喜一眼,那刀子般的眼光让小四喜迅速缩回了头。芝夜轻轻一笑,说道:“呵呵,人生果然还是太寂寞了……”那女神光环的即视感,几乎就让小四喜腿软跪下来,抱着芝夜大腿哭喊女神救我了。   “告诉我,那曲海龟是谁?”   四喜默默地擦了擦自己的汗,弱弱说道:“人家不叫曲海龟啦,人家叫曲宴宁,英文名叫Alex,听说是C大最近重金从海外聘回来的大教授呢,听说原本是美国S大的高材生,在H大任教过,在国外就得过很多的奖,今年不过才25岁!据说在国外还有自己的公司,富得流油,他母亲也是C大的校董之一……”   “说重点!”在芝夜杀人般的目光下,四喜终于停止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   “嗯嗯,就是这样啦,因为刚从国外回来,大家就叫他曲海龟。这个学期的课我听说都很受欢迎呢,只有你,老大,统共也没去过几次吧……额……我懂了,是一次也没去过。”   四喜小秘书很尽责地发挥着自己煽风点火的小奸细功能:“听说他每次来学校都开着一辆巨拉风的玛莎拉蒂,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长腿细腰,身材十分惹火。不过他每次都会戴着副墨镜,这也可以理解,因为人家长得特别帅,有四分之一的日耳曼血统呢,比那些欧美名模还勾人。我听说光是他手上一块表就值7位数,每当你走到他身边时,都会沉醉在他身上神秘的法兰西香水的味道里……”   忽略掉四喜话里百分之七十的外貌描写,芝夜精确地总结出两个字:   “我懂了,装逼。”   四喜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又一次受到了重大打击,但这丝毫不妨碍虞女王迈着大长腿把她拖走……   Chapter 2   “虞同学,你是认为我给你的分数不公平?”   面前的男人慵懒地坐在身后的真皮沙发上(不要问我教职工办公室里为什么会有这种高档意大利家具的存在……),手中的半杯红酒还在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看到面前的女学生,曲宴宁漂亮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水光,交叠的长腿也放了下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吧!”   “您说笑了”芝夜同样笑笑,毫不脸红,“我有幸上了您一个学期的课,这怎么会是我们的第一见面呢?”   “哦,那看来是我记错了……最近没睡好,记性稍微有点不好呢,虞同学,你帮我想想,我们第六周的课程时说过的三板市场的性质是什么了?”曲宴宁微微一笑,漂亮的下颌线条仿佛古希腊的大理石雕像一般。   直到芝夜流利地答完了这个问题,曲宴宁含着淡淡异色的眼睛才透出一丝惊讶,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抿了一口酒,曲宴宁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过,虞同学,上学期我们第六周时还没有讲到这个内容呢,说起来,这个是属于第七章的知识。”   这点小手段就能难倒芝夜吗?要记住一个原则,跟我一起喊:虞女王是战无不胜的!芝夜微微一笑,说道:“是没有。不过老师别忘了,上学期我们因为假期的缘故,停过一周的课,说起来,第六周刚好讲到这个内容呢。不过曲老师呢,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记不得这个,也是可以理解了。老师您可要注意身体,不然可会连学生的成绩也会弄错。”   连连吃瘪的曲宴宁这才认真起来,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芝夜。他忽然发现,他面前这个女学生,身高刚好到他的下巴处,他只要一低头,就可以闻到少女那清新的香味。而现在,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极具古典意味的清澈水眸正盯着他不放,又倔强又狡黠。   曲宴宁不由得退了一步,暗唾自己怎么会对小女孩也起心思,但他不得不赞一句,面前的女孩缎子般的黑发及腰,衬得一张清丽如仙的脸分外小巧可爱,是个难得的美人。   他故意地弯下腰凑近女孩的耳边,恶劣地说道:“不论你回答得如何优秀,你的分数也是不会改变的!我听说过你,虞同学,但是,我不会给一个从来没有来上过课的人通过的分数的!”   说完,曲宴宁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芝夜的肩膀:“虞同学,我这学期也开了这门课,我十分欢迎你来好好再、听、一、次。”   Chapter 3   “什么……”   “啊……他居然……”   四喜抱着枕头满脸花痴地对芝夜喊道:“你、你、你说……曲宴宁不仅在你的耳边说话,他还拍了拍你的肩膀!!!”   芝夜看见四喜已经满脸通红地进入了少女幻想的阶段,毫不留情地把她拉了回来。   “啊啊……芝芝,痛痛痛!赶紧放手……”   “他居然敢挂我?”   芝夜满脸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脸郁色。   “对啊对啊……”四喜帮腔道。   “我完美的履历上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污点!?不可原谅!”   “是啊是啊……”   “他而且居然还拒绝了我的要求!?”芝夜突然停了下来,抓着四喜的肩膀一阵摇晃。   被芝夜的大力摇晃晃得受不了的四喜不由得道:   “芝芝……快放开我……依我看,也不是没有回转的可能啦……”   “你说什么?”芝夜黑着脸问道。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小心说错话的四喜不由得左右闪躲,回避着芝夜的瞪视:“唉呀……不是啦……啊……我说,我说……”   “我知道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深渊的四喜兴奋地说道:   “他肯定是想潜规则你!”   芝夜:“……”   “你想啊”四喜兴奋地说道,“他为什么这么揪着你不放呢?而且你看,他对你的动作又这么亲密,小芝芝你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他肯定是想潜规则你才故意这么做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开启了一扇新大门的四喜终于松了口气,看着芝夜离去的背影,打算回到她ACG大神的怀抱,却忽然想起芝夜刚才离去时好像说了什么——   “纳尼?”   “哼,果然是衣冠禽兽。不过,想占我虞芝夜的便宜,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四喜,本王要临时征用你新买的《泳?池?少女》周边内衣,我知道,你丫是照着我的尺寸买的。曲海龟,本王这就让你和你的小弟弟永远记住这一天!”   四喜忍不住面条宽泪……大王,那可是限量版的啊……    ☆、番外 潜规则2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很勤快~~三章番外奉上   Chapter 4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芝夜向来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在真正实施计划之前,她还要先做些准备。   “芝姐姐……”   芝夜刚来到乐团的排练厅,一个人形物体就立刻如八爪鱼一般扒了上来。   芝夜冷静地把粘在自己身上的娇美少年扒了下来,却看见琴依言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大大的桃花眼里盛满了泪花:“芝姐姐,你都不来看依言,依言想你都想得瘦了。”   “我看你面若桃花色若春晓,好得很。”   芝夜大步迈向面前的钢琴,手指在上面流泻而过,留下一串悦耳的音符。这才抬头对琴依言说道:“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练琴?”   “当然有了。”在一旁如小媳妇一般眼巴巴地看着芝夜的琴依言说道。   芝夜斜眼看向琴依言,对方趁机含情脉脉地抛了几个媚眼,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旁响起:“小言近来练琴还算勤奋,师姐大可放心。”   芝夜看到来人是商永靖,与琴依言同是她在乐团的小师弟。商永靖向来比琴依言沉稳得多,听及此言,芝夜点了点头,还鼓励地拍了拍商永靖的肩膀。   见到此举的琴依言迅速地把嫉妒的眼光投向了商永靖。   商永靖不为所动,反而帅气一笑,说道:“师姐今天突然过来,是找我们有什么事么?”   “是有点事”芝夜点点头,“你们可听说过曲宴宁这人?”   “C大新来的教授,近来很受欢迎。在国外时学术上的表现就很不错,是海因斯奖金最年轻的获得者,是学校重金请回来的。”商永靖说道。   芝夜皱了皱眉,说道:“还有呢?”   “曲家原本就是H市较有实力的老牌世家之一,只是年轻一代都倾向于向国外发展了,但是在国内仍然很有影响力。而C大的名誉校董之一,曲如凤,就是他的母亲。”   “芝姐姐你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曲宴宁惹你生气了?我这就让爹地找人收拾他一下!”琴依言殷勤地说道。   别看琴依言一副唯美精致的美少年模样,谁知道他就是本地最有名的黑老大宠爱的小儿子呢?   “无事”芝夜邪魅一笑,“这点小事,我收拾即可。”   Chapter 5   曲宴宁觉得最近一直有什么人在找自己的麻烦,先是他的爱车不知道被谁划了一条长道,害得他不得不送去保养;而在学校的小路上,居然有几个不长眼的小混混想找他的麻烦,不过都被他收拾掉罢了。而有一天,他的办公室里竟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条蛇!虽然是无毒的,但也足够让他头痛的了。   曲宴宁揉了揉太阳穴,开始仔细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哪个小气鬼。他拿着钥匙,正想关上办公室门,却忽然发现走廊的阴影里多了个人。   曲宴宁微微一笑,又重新打开了门,对那人说道:“怎么,不进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曲宴宁觉得今天的芝夜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是哪儿。她穿着修身的牛仔裤,衬得双腿修长,臀型美好。上身的格子衬衫稍短,偶尔露出一小片洁白的腰部肌肤。领口开得很低,让人遐想无限。   曲宴宁看着芝夜略显凌乱的长发,想着,果然还是孩子啊,心软了半分,想着待会还是对她和颜悦色一点好了。   芝夜坐在沙发上,表情略有些挣扎,她咬了咬自己的唇瓣,还是开口道:   “老师,上次听完你的话,我想了很久……”   此后又没有下文了,曲宴宁觉得应该适当鼓励一下,便说道:“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你还是十分优秀的,虞同学。”   芝夜站了起来,走到曲宴宁的办公桌边,犹豫着说道:“老师,我想说……”眼睛里水光泛滥,仿佛就要落下泪来一般。   曲宴宁心中莫名一动,正想着好好来一番语重心长的师长教育,却没想到芝夜突然逼近了他,猛然解开了自己的上衣!   芝夜的动作太突然,曲宴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接下来却又蓦然被眼前的风景晃花了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啊!这个……啊……你……居然……”   “没想到你性向还正常哦,老师。”   芝夜香肩半露,在曲宴宁突然愣神的这一瞬间,突然出手,迅猛地把他的头压倒了办公桌上,然后迅速地反制住他的双手在背后。曲宴宁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芝夜仍然维持着春光乍泄的状态,却微笑着,用手铐把曲宴宁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曲宴宁还没有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他的头被芝夜紧紧压在桌面上,白皙的面孔也碾压出红痕,但那双漂亮有神的凤眼仍在冷冷地盯着芝夜。   “你想做什么?”曲宴宁冷冷说道。   “不如说是你想做什么吧?”芝夜邪气一笑,若是四喜在场,看到芝夜这幅标志性的表情,她肯定会哭喊,虞女王!你要不要这么没有节操!大家都会哭的好么!芝夜拉着曲宴宁的领带把他拽了起来,双腿分开坐在他大腿上,手却一路往下放在了某个重要的位置上:   “我说得对么?小宴宁?”   Chapter 6   曲宴宁衬衫的扣子都被一颗颗解开了,露出漂亮的腹部肌肉,皮带半解,加上泛着红痕的脸,一副被蹂躏过度的样子。   芝夜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当然,在此过程中,她也忠实地遵从了自己的欲望,好好地过了一把手瘾。而在此过程中,曲宴宁一直冷眼看着她,眼里的情绪不明。   “老师喜欢什么样的姿势?我还是相当同情达理的。”芝夜晃了晃手中的相机,“老师的这个样子,还真是出人意料地好看呢,相信很多人都会喜欢的。”   “现在就放下你手中的东西,放开我,我还会考虑放你一马。”曲宴宁冷冷说道,“相信我,惹怒我的后果你是承担不起的。”   “老师不用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芝夜吃吃一笑,说:“你觉得,人们是更愿意相信,禽兽老师对女大学生伸出魔爪,还是说,会相信,是我强了你呢?”   “你想要什么?”曲宴宁说。   “把我的成绩改回来,然后这一切就都会结束,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知道吗……我现在只想……”曲宴宁紧紧盯着芝夜,仿佛凶狠的狼一般。   曲宴宁突然暴起,他居然是直接带着背后的椅子扑了过来,芝夜纵然反应敏捷,也不由得被那沉重的质量给压倒了……曲宴宁看着就要把芝夜扑倒在地上,却见她差点磕到坚硬的花盆上,不由得又把她撞开一点,自己磕了上去。   一片混乱之后……   芝夜坐在地上,眼看着曲宴宁因为刚才的撞击,鼻子底下不幸地流出了两条长长的血条,看起来竟满脸是血,分外吓人。芝夜拍拍还在半昏迷中的曲宴宁的脸,心想,这下可麻烦了。    ☆、番外 潜规则3   Chapter 7   芝夜把不幸因为鼻子中招而流了许多鼻血的曲宴宁送到了校医院,看着在里边接受治疗的曲宴宁,心里却担心起了另一件事。   果然,想什么就来什么。   一双大手突然拍了拍芝夜的肩膀,芝夜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俊朗青年正站在她的身后。   凌曜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看着芝夜,温柔笑道:“小芝,你怎么过来了。”   芝夜看了凌曜,却仿佛老鼠见了猫,只能懦懦喊一声:“表哥……”   凌曜脸上还挂着温柔笑意,却强势地揽住了芝夜的肩膀,说道:“我听说小芝是送一个男人来医院?他还是在流鼻血?这是怎么回事啊……”   “表哥你听我解释,这只是个意外。”芝夜颤颤说道。   “哦?”凌曜的眼睛仿佛闪过一道微光,他看着芝夜说道:“上次我打电话找你出去吃饭,你怎么还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啊?今天就趁这个机会,我给你好好检查一下吧!”   芝夜一听,鸡皮疙瘩起了半身,连忙推辞。她这个表哥哪都好,就是对她占有欲强了些,别看平时温文尔雅的白衣天使模样,暗地里可是心狠手黑,真真是上帝送来的使者。其实凌曜与她也没有血缘关系,她的父母,是重组家庭,而凌曜正是她继母那边的亲戚。   每次凌曜看她的眼神,都让芝夜感觉凌曜仿佛就想把她生吞了一般,偏偏她又玩不过凌曜,只好每次躲着。上次拒绝了凌曜的邀约,这次又被抓到和陌生男人一起来医院,芝夜感觉自己割地赔款都还不清了。   凌曜看了还在治疗室里的曲宴宁几眼,就拉着芝夜离开,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力气极大,芝夜也挣不过他,只好一边叫喊道:   “别啊表哥,别别!你看,这病人都还没照顾好呢……”   凌曜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道:“不过就是流点鼻血,死不了。你不若好好想想,待会怎么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芝夜哭丧着脸,心想待会肯定是被吃干抹净的命运。果然,芝夜一被拉近办公室,就被凌曜压在门背上强吻起来。   芝夜暗暗叫苦,心想,光天化日之下暴徒行凶,怎么就没有人来拯救她这个无辜少女?喂喂,就算凌曜是C大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又从国外念了个什么博士过来,学校也不用这么优待,给他一个实习医生单独的办公室吧!她可没忘,凌曜就是为了就近看着她,才跑来C大的校医院的。   自高三那年半强迫半诱惑的第一次后,芝夜与凌曜保持这样的关系已有几年,凌曜一直要求要转正,甚至结婚,只是芝夜一直觉得时间还太早,不愿早早跳入婚姻的坟墓,也造成了她和凌曜如今这般复杂的关系。眼看着凌曜就要完全上垒,救命的手机铃声就突然响了起来。   Chapter 8   芝夜仿佛找到了救星,匆匆从凌曜身上跳下来,翻找着自己的口袋,终于从某个旮旯里翻出了嗡嗡作响的手机。   “喂喂,是我,什么?怎么回事,熙夜?”   原来是熙夜的电话,芝夜听着那边吵闹得很,这个正进入叛逆期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虽然平时就很让她头疼,此时竟让她觉得无比亲切。她一边问着熙夜那边的情况,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却不料凌曜早就盯上了她今日里面不同寻常的小可爱。   “好好!我这就过去!”匆匆说完几句,芝夜就假装无奈地向凌曜表示,自己要去收拾麻烦妹妹的烂摊子,然后迅速脱身走掉。凌曜没有阻止芝夜的离开,因为,他想到了此刻还在医疗室里的那个陌生男人,晦暗的心思从脑中升起……   芝夜从来没有觉得她那叛逆的、爱摇滚的、文艺女青年妹妹如这一刻般可爱,即使她的非主流发型像个鸡窝,身上叮叮当当挂着各种金属饰品,连洞都不知道穿了几个。芝夜赶到时,熙夜前边的玻璃桌上已经摆了一溜的酒瓶子,而显然喝多了的熙夜还在豪气万千:“来……给我倒上!姐姐我……呃……还能喝……满上!”   “你姐姐我已经不能喝了!”芝夜没好气地说道。匆匆一扫,已经有不少人盯向了熙夜这边,而那几个围着熙夜的苍蝇显然也不怀好意,她若是不过来,待会就等着被占便宜吧。   芝夜把熙夜拽到自己的背上,不省人事的酒鬼像只死猪一样沉。然后芝夜才注意到,熙夜身边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少年。少年脸色苍白,略显瘦弱,身上还穿着市三中的校服,在这酒吧里分外惹眼。他见到芝夜拉着熙夜,慌忙站了起来。   见此情状,芝夜也明白了几分,挑眉问道:“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少年点点头,目光却担心地看向熙夜。芝夜叹了口气,说:“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我们不能留在这儿了,你也跟着我们走吧。”   芝夜背着酒鬼妹妹走在街上,此时正是晚高峰期间,芝夜拉着一个醉酒的人不好打车,只好在路上蹒跚走着,那少年也默默地跟在身后。想到妹妹的这番行径,饶是芝夜心理承受能力强悍,也不由得额上暴起了青筋。   瞧这装扮,瞧这行径,她该不会是忘记了,她现在还是个高中生吧!就这般鬼混!一定要向爸爸好好告她一状!孩子学习老不好,打一打就好了!   芝夜说道:“这孩子!也不看她都是高三的人了,还这样出来鬼混!鬼混也就算了,还要拉上别人,也不怕带坏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脸红了,默默说道:“不不,不是熙夜的错,是我自己跟着出来的。”   芝夜听着混账妹妹在背上不断说胡话,又看着这文弱小少年微红的脸色,默默又给熙夜记上一笔,早恋!   “你不用说了,熙夜这个熊孩子,我还是知道的。不好好学习,明年就要考大学了,还老是去玩什么摇滚、乐队。你是她同学?”   “我,我是熙夜的同桌,我叫??。其实,熙夜还是很聪明的……”少年懦懦说道。   这孩子已经完了……芝夜默默扶额,熙夜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有这么一个一看就是好好少年的小男生追着她啊!   总之,家丑不可外扬,芝夜默默闭上了嘴巴。   Chapter 9   经过一番考察,芝夜已经对这个未来小妹夫满意到了极点。   看看人家,成绩好不说,长相也是一等一的文静、可爱!什么奥数啦,竞赛啦,奖金啦,拿得都手软。芝夜几乎就要内牛满面,这么可爱怎么不是我弟弟呢?这优秀程度,差点就赶上当年的我了……   芝夜心里盘算着,趁着这傻蛋妹妹还有几分好颜色,赶紧把她打包送出去。这样的好苗子,可是过了这家就没有下一店了。为了不耽误未来小妹夫的学习,芝夜赶紧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熙夜,然后把人送上了回家的车。   长姐如母,她这个家长当得可真辛苦。   芝夜背着妹妹走在回家的路上,夕光照在两人的背影上,竟是如此的温馨和谐。然而,芝夜的这一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在芝夜经过回家必经的一个小公园时,竟然遇上了一个熟人。   芝夜看着那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脸上还装模做样地戴着副墨镜的“瞎子神算”,正拉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外国少女说话,一听就知道在胡说海吹,装神弄鬼:“小姐你骨骼清奇面貌不凡红光满面老夫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便知你必是鸿运当头势如破竹……”   芝夜嘴角扬起一个阴险的笑,把妹妹搁到一边后,悄悄走到“瞎子神算”背后,拍拍他的肩膀说:   “老鬼,今天生意不错啊!”   “那个小兔崽子敢拍本道爷……”颜诡回头一看,却发现是多年的老冤家虞大小姐,吓得腿一软,就要拿着身后的“颜氏算命”的布帘溜走,却被芝夜一把揪住了肩膀。   “诶哟我的大小姐,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不信你问问这位刚从美国过来的??小姐”颜诡连忙说道。   “嗯?”   芝夜抬眼望去,面前的少女一头金发,一对猫儿绿的大眼睛,正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你丫骗术超群啊,这都祸害到我们的国际友人了。”芝夜笑着说道,又狠狠拍了拍颜诡的肩膀,吓得他又是一抖。   “对、不、起,我的、中文不太好,请问、你是?”猫儿眼少女正歪着头好奇地盯着芝夜看。   颜诡连忙解释:“这位??小姐刚到中国,正在问路呢!”   “哦?”芝夜眯起了眼,问道:“你要去哪儿?”   “对不起,我想去C大,你知道在哪里吗?”少女弯起了眼笑得很甜,“我的男友凌曜在那儿。”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外表温柔内心黑化的大表哥很带感~!   友情提示again: 颜阿姨被无良作者改了性别,不要搞混哦   还没有出场的人物名字显示为“??”   暂时先写到这儿,后续以后如果大家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接着写哦~   八千多字,很肥美了吧~?好累嘤嘤嘤   作者存稿已耗尽,要准备考试的缘故,接下来的几个月都很忙!!!   话说我好像一直很忙……   无例外的话,以后一周更三章的频率?课业很辛苦啊!   下一章可能得晚几天发    ☆、35   “人都走了,你还在弹个甚?”   砚冰冷笑一声,“砰”地一声把盘子摔到石桌上,连里边棕黑色的药水都洒出来不少。   曲宴宁又咳嗽了几声,才说道:“你不懂,纵使没有人听……曲未尽,我还是要弹下去的。”   说完,也不管那放在桌上的汤药,自顾自地弹了下去,琴音袅袅,分外凄清,一如这冰天雪地。   砚冰抱胸道:“哼,我只怕你哪天就……主人可没吩咐我帮你收尸。”   曲宴宁没理会他那恶毒的讽刺,倒是问道:“陛下身边多了的那个小女娃,是你的人?”   “我还没那么大本事”砚冰冷笑,一边抚摸着自己乌黑的发辫,说:“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小丫头,我哄着她说了几句你如今的凄凉处境,便一心一意地帮你说起好话来。”   “你总不要做得太过”曲宴宁淡淡说,“陛下如今防我防得很紧。”   “终于不帮她说好话了?”砚冰接口道,“主人那边,我可不会继续帮你兜着了。她可是问起好几次你的情况了。”   “我自己会同母亲解释。”   琴音结束,林中只剩鸟雀偶尔的吵扰声,连带着雪落的扑簌声。而那碗早已凉透了的汤药,才刚刚被主人想起。冰冷的汤药入口,又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砚冰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叫人把亭子周围的帘子都放了下来,又加了个火盆,原本四处透风的亭子才变得温暖起来。而曲宴宁离开自己的位子,很快又有一个小仆补了上来,继续弹奏。   “把那东西给我拿来。”曲宴宁吩咐道。   砚冰仍然是脸色冰寒,却还是依言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把里面几样精巧的工具都一一拿了出来。   曲宴宁拿起一把小刀,眼也不眨地朝着自己的指头割去,不一会儿,鲜红色血液就流了出来。曲宴宁放任它流着,直到盛满了底下的一只小玉碗。   这玉碗中本还放有其他的药材,加入血液之后,散发出一种异香。曲宴宁又从面前的古琴底部的密匣中,取出一个通体碧绿的玉盒。   曲宴宁做这一切都很认真,动作熟练,也不是第一次了。砚冰纵然不赞同,却也沉默地在一旁看着。换做任何人看到这一系列奇怪的东西,都要大吃一惊,可它们分开藏在两处,没有人能猜到它们的用途。   曲宴宁打开盒子,冰凉的玉盒内,竟然躺着一只通体白色的胖虫子,正在缓缓蠕动。曲宴宁将鲜血缓缓倒入盒内,不一会儿,那血液就慢慢消失了,似是被那虫子吸收掉,而它,也似乎变得更莹白丰润,又重新陷入了沉睡。   待做完这一切,一切东西放回原处,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曲宴宁也重新用布包好自己的指头,看起来就像是琴弦弄出的伤口一般,丝毫不惹人怀疑。   失血让他脸色苍白,脸色更满意了些,喃喃说道:“再有几次,便可养成了罢——我让你准备的药材可准备好了?”   “早已完毕,就差这雪蚕作为药引了。”砚冰说。   听及此,曲宴宁才好像开心了些,低头露出一个微笑,说:“那便好。”   “你若是有心,几百年的人参,相府也是可以为你寻来的,又何必做这个呢?”砚冰不赞同地说道,在他看来,曲宴宁所做的一切,都是吃力不讨好,弄不好,还要给更多凌贵君打击他们的机会。   “人参虽好,可是还是不及这雪蚕的。人参可续命,而这雪蚕,就像是第二条命。陛下身体受损,正是适宜以此养身。”曲宴宁淡淡说道,然而,他的内心却不尽于此。   雪蚕,虽然得名于通体雪白,但同样与血蚕只有一字之差。以人之鲜血及珍贵药物养就,养成之后,制成丹药,是大补之物,传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曲宴宁说,“我必须见到陛下,才能有机会。并且,不要有凌曜在场。”   “我已安排好了……三日之后,陛下会在……”   亭子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众人只觉得琴音渺渺,动人心弦,却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停到了延寿宫某个小院的后门处,跳下一个小仆缓缓在门扉上轻叩几下,里面探出个人来张望,确认无误后,才有个浑身裹在灰色斗篷里的人从里边钻了出来,上了马车。   掀开斗篷,缎子般的黑发垂了下来,一张依然艳丽却带着些苍白的美人脸,正是幽居延寿宫的曲皇夫。他此刻长睫低垂,在下眼睑上留下一片阴影,把眸子里无数妩媚婉转的情意都掩盖住,只变成一片淡然和冷静。   “母亲。”   马车里边坐的,正是多日不见的右相,曲如凤。   曲宴宁与曲如凤有五分相像,尤其是那双凤眼。见了母亲,曲宴宁恭敬许多,规规矩矩地跪在一旁,见了儿子,曲如凤的神情也放柔许多,柔声道:   “我儿,坐过来些,许久没见你了。”   曲如凤轻抚着曲宴宁的发顶,叹了口气,儿子瘦削的脸庞她也不是没发觉,说道:“宴宁,四个孩子之中,就你最像我,也最让人放心。”   “你的二妹,你知道,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只懂得吃喝玩乐;湘宁,又还小,性子还不成熟。四弟,苑宁,又还是个只懂得嬉戏玩闹的孩童。”   “偌大的右相府,看似荣华富贵,不过也是为娘一个人撑着而已,族中那群人都在虎视眈眈,一旦娘下台,家中的老老小小……”   “娘,您别说了……”曲宴宁握住母亲的手,脸上也有几分动容。   曲如凤精明美丽的脸,放松下来,也露出几分中年人的苍老和疲态,看着儿子,轻声说道:“娘知道,这一切都委屈了你……但是,娘已无法回头。陛下羽翼日益丰满,待她长成之日,便是一举除掉我等当日与二皇女有联系的前朝大臣,娘也是,不得已。”   “娘只为,求得一条退路。”   曲宴宁仍然低着头,沉默,曲如凤也只好叹气,往儿子手里塞了几个瓶瓶罐罐:“你样貌长得像你父亲,本就已极好,但当今陛下不似一个沉溺后宫的人;你若能重新获得陛下宠爱,也是极好的,其他的,娘都会帮你。”   “陛下如今在朝堂上大肆打压异己,扶持新的势力,娘又岂会看不出来?好在娘的门生较多,暗中留下了些后手,如今还能维持,只是早已如履薄冰。”   曲如凤观察着儿子的神色,见其沉默,便说道:“娘向你保证,待事成,必会请求新帝留其一条性命,安养终老,毕竟先帝只得这两点血脉。娘也明白你的心,毕竟,她也是你的妻主不是么?到那时,她无这般权势缠身,只得你一人,不也好么?”   曲宴宁低低应了一声:“娘,我都懂得的。”   曲如凤看着儿子,知道其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动的人,极有自己的计较,也只希望这几句话能够挑动他的心思。便拍了拍儿子的背,说道:“娘知道你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只得再忍耐一段时日便好了。陛下入居延寿宫必有其目的,娘直觉,陛下当日小产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陛下寿辰在即,届时二公主必然会进京,你最好能弄清陛下的计划是什么。”   曲宴宁点点头,说道:“儿子已有所准备。”   “那便好,对了,我听砚冰说你这阵子身子不大好,可要小心了。砚冰是娘身边的老人了,你可要多听他的话。”   “是。”   “那便好,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曲宴宁又重新裹起斗篷,浑身淹没在灰色里,回到了宫内。那辆马车也不在后门处停留多久,也悄悄走了,这一切,都没有人看见。   马车在树林中悄悄地行走着,不一会儿,小路边出现了一个人,马车也停了下来。   “见过主人。”砚冰静静行礼道。   “你出来,宴宁可知道?”曲如凤淡淡问道。   “公子回去歇下了,我是悄悄出来的。”   “那便好”曲如凤神色肃然,皱起了眉头,“我这番以亲情相挟,宴宁心里肯定不乐意。”   见到主人头痛的模样,砚冰默契地上来为她按摩着太阳穴:“主人的心,公子懂得的。”   “儿子养了那么多年,他的心思我也是懂得一些的。不然当初也不会送他入宫,只是到了如今,我仍不知道这决定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宴宁有自己的想法,我让他做的那些事情,他心里对我是否有怨恨,我也不敢肯定。”曲如凤神色阴沉,低眉说道,“你多盯着他一点儿,别让他脑子发热做什么傻事。”   砚冰想了想,还是把曲宴宁正在养雪蚕的事告诉了曲如凤。曲如凤一听,又是大怒:“痴儿!”但又颓然道:“罢了罢了,随他去。他这般惩戒自己,莫不是也做给我看的?”   “罢了罢了”曲如凤挥退砚冰,却又想起了什么,叫道:“你且过来,听我说……”又吩咐了砚冰暗中做些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嗯,文风换得好快~ ☆、36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修改了一点点,不影响阅读。   美人柔弱无衣,长睫染雪,在寂寥空旷的梅园中,唯有那半面容颜,如同苍白雪地里开出的一朵寒梅,冷艳幽昧。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穿过枝桠扶疏的梅林,在这点点梅花初绽的暗香中,一人如花如月的容颜,就蓦然撞入眼帘。银色的狐皮大裘,披在身上,却显得身材愈发清瘦,就仿佛这梅树一般虬劲清俊。   他长眉入鬓,眸色极黑,专注看人的时候,仿佛一汪多情的泉水,满腔的柔情蜜意都恨不得溢出来。让你醉在其中,一生一世都不愿醒。明明是在看着手中的梅瓶,手中的梅枝,却又仿佛在看远方,在看虚无,碧落黄泉,魂之不及。浑然无知,浑然无觉,仿若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抹极淡,又极艳的影子。   芝夜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凌寒傲雪,淡极始艳。   曲宴宁又咳嗽了几声,声音干枯嘶哑,仿佛要把肺也咳出来一般,身子也在不由自主地抽动。缓了好一阵子,才慢慢顺过气来,人都像老了几岁。身旁的小厮递上帕子,却被他推开,手中依旧握着那梅枝,点点红艳,竟不知是梅,还是血。   华丽的银狐披风扑在地上,雪地里银光闪闪,让人分不清楚是人,还是雪。乌黑的发尾垂落颊边,却被越来越多的雪沾染、晶莹,如玉更似雪。唯有鼻端还在萦绕的一缕梅的幽香,提醒着面前这个人还是活生生的。   “宴宁参见陛下。”   缓缓抬起面前跪着的人的下巴,意料之中的冰冷。还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色,只是多了些萧索和哀戚。眼眸低垂,里面的情绪,却是欲言又止。   “病了?”   “小风寒罢了。”   “瞧你那下巴,尖得可以戳人了。”芝夜顺手把他拉了起来,却不再说话,自顾自往前走去,曲宴宁也老实在后边跟着。一众小厮分不清楚这状况,圣意难测,也只好远远跟着。   “这些日子,怎么都没听到你弹琴了?”芝夜突然问道。   “宴宁琴艺不佳,怕吵到陛下,就没有继续。”   “哼,你若这么说,琴依言怕是要哭死了。”   “谢陛下夸赞。”   “哼……这听起来还比较像你说的话。不然,还以为你换了一个人呢……”芝夜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听到了身后曲宴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许因为离得近,那如破风箱一般的咳嗽声分外清晰。   “这就是你说的小风寒?”芝夜转过身看着曲宴宁,却注意到曲宴宁蓦然收回去的手。   “手里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   “没什么。”   “拿出来——”   “帕子而已,怕污了陛下的眼。”   芝夜猛然注意到曲宴宁唇边一抹还未拭净的血色,猛然抓住了他的手。那一抹血色在苍白的嘴唇上分外鲜明,而手底下的手腕,也一如想象中仿佛只有骨头一般。   “你的身体……竟到这种地步了么?”   曲宴宁摇摇头,却反手握住了芝夜的手,说:“无碍,陛下不必担心。”   “哼——”芝夜转过身,身后却拖了个人,“这般大雪天,偏要跑出来折什么梅枝,就是为了给我看么?”   身后一声轻笑,却是低声说道:“陛下认为是如此,就是如此。”   直到进入屋内,燃起火盆,那人仿佛冰雪一样的脸色,才缓缓恢复过来,多了些血色,而不再像一晒就要化掉的冰一般。芝夜斜倚在榻上,看着对面的人妄自忙碌煮茶的样子,心思却渐渐飘向了远处。   这似他,又不似他,以前千般情态,到他身上,也不无突兀之感。仿佛这人天生就是如此,浓烈适宜,清淡适宜,傲气适宜,病弱适宜。芝夜暗暗叹了一声,自己遇到他后,无缘无故叹气的次数就多了许多。看来唯有那城墙一般厚的脸皮,无羞无耻的自恋心态和死缠烂打的执着,是那人永远不变的特色吧。   “药喝了么?”芝夜问道。   曲宴宁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芝夜的表情就一副感动的样子,看得芝夜也有些发麻。幸好有小厮迎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   “皇夫大人,您今天的药还没喝呢!趁热赶紧喝了吧!陛下,幸亏您来了,不然皇夫大人他不肯喝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自从上次皇夫大人不听劝,硬要在雪地里等那么久为陛下送燕窝,回来之后,就落下了病根,一直拖着没治好……”   芝夜有些不自在,想着多日不见曲宴宁,他这肉麻程度又上了一个等级,她都快招架不住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又在心中升起,只怕待会她不吃点亏,还甩不掉这曲宴宁了。想这男人宠也罢,冷落也罢,都不是个好主意!   曲宴宁捧着药碗,十指纤纤印在白瓷上,眼睛却在蒸气中有些朦胧了。芝夜不由得又道:“喝你的药,看着我作甚?”   “陛下第一次如此关心宴宁,宴宁怕这不是真的。”   “……”   “你还看着我作甚?”   “是不是宴宁喝完这药,陛下就走了?”   “……”   不得不说,芝夜原本还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   曲宴宁长手长脚地扒在芝夜的左侧,揽着芝夜的腰不放,手指却卷起了芝夜的长发把玩。屋内的侍人早就觉察到这一幕,把空间留给了两人。芝夜怜他身体正不好,这屋里地上铺着毛毡,又燃着火盆,暖和得很,才随他去。   炭火燃烧释出的一点松香味道,和屋里原本有的一丝梅香,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种奇异又温暖的香气。芝夜有些昏昏欲睡,曲宴宁的身体离她极近,那胸腔的温度和鼓噪的心跳声让她有点心烦意乱,推了推靠她太近的曲宴宁,说:   “你今天做这些想要见我,到底是有何事?”   “我想陛下了……”   “把自己熬成这个样子,不是就是想我了这么简单吧?”   “若是陛下见到宴宁能有半分怜惜,宴宁也满足了。”   果然吧,一招苦肉计……不过芝夜也的确中招了,看到原来明艳骄傲,仿佛漂亮的孔雀一样的曲宴宁,这般自残自贱的样子,她果然还是有些心疼……美色误国,美色误国。   听到这回答,芝夜心中才放下几分,愈发困倦和慵懒。仿佛做什么事,不带有些目的,就不是他曲宴宁了。千般婉转,万般妩媚,同样是诡谲的心思和难测的感情。   芝夜迷瞪着眼睛,听到耳边衣料摩擦的声音,曲宴宁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了,拽着芝夜的手唤道:“陛下……”   “怎么了?”   曲宴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说道:“陛下生辰近了……”   “嗯。”   “宴宁为陛下准备了一份薄礼……”   芝夜抬眼看,曲宴宁手中碰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正躺着一颗白色的圆滚滚的丹药:“这是……”   “这是雪蚕丹。”曲宴宁仿佛献宝一般说道。   饶是贵为帝王,芝夜也知道这雪蚕丹有多珍贵。她皱起眉头,抓住了曲宴宁的手,冷不防曲宴宁的手却一抖,丹药直接掉到了底下毛绒绒的毯子上,曲宴宁连忙去捡。   “哪来的?”   “陛下放心,这是臣托人寻找来的,很干净。”   “你——”   芝夜抓着曲宴宁的手,似是有些不相信。她握着曲宴宁的手,却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你最近已经不再抚琴,为何手上却缠着布条?”   “不小心割伤了手罢了。”   “你怎么总是学不乖?”芝夜捏着曲宴宁手指上的伤口,咬牙切齿。曲宴宁虽然表情一开始还有些慌张,但很快恢复淡定,但手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缓缓滴血。   “雪蚕是你自己养的对不对?”   修长的十指上,竟都布满了细密的伤口!都说十指连心,这会子,那还没愈合好的伤口就又沁出了殷红的血液,看得人触目惊心!   芝夜最恶巫蛊、毒药之类杀人于无形的东西,原因在于她的父亲就死于这些宫廷中见不得人的手段,自此对于这些事情总是毫不容忍。即使是雪蚕、雪蚕,她可没忘记,这东西就是一种蛊虫,并且是以自身的鲜血养就! ☆、37   “是。”曲宴宁淡淡回答道。   “你明知道!你明知道……”芝夜忽然就怒向心头起,就要爬起来,却被曲宴宁继续摁在榻上。   “陛下别着急!我只是想,只是想能帮到陛下一些罢了……”   “陛下上次……身体亏损。太医虽说无碍,但……毕竟失去的是陛下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又如何能不损伤?我……虽不能帮陛下分担一些痛苦,却不过浪费自己的一些血,还给陛下罢了。我总觉得,这事有我之因。若无我这个人,想必它也会平安长大吧。”   芝夜忽然有些沉默,她当然知道曲宴宁所说的“它”是谁。想不到曲宴宁竟存了这番心思,以失血之痛惩罚自己,补偿那个失去的孩子么?手中的这个小盒子,忽然就变得烫手起来。芝夜没有想到,她原来临时起意的一个举动,到后来,却会牵扯如此之多,不同的人,都展现出了不同的心思!   曲宴宁见芝夜没有说话,便接着说道:“养雪蚕之事,的确是我自作主张,我明知道陛下不喜欢……但是我只想向陛下证明,上次巫蛊之祸,绝不出于我之手;若是我做的,我就绝不会胆敢再次引火上身。”   芝夜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悲哀,两种情绪挣扎,竟不知如何是好。她把手放到曲宴宁肩膀上,一会收紧,一会又放松,终还是败下阵来。   “你赢了……不要再有下次。”芝夜顿觉脑袋一阵疼痛,曲宴宁很乖觉地帮她揉摁起了太阳穴。芝夜心中默想,曲宴宁啊曲宴宁,不知道这一颗精心炼制的雪蚕丹,会再允许我给你几次机会呢?   经过这一番折腾,芝夜也累了。自觉神经脆弱,再也经不起更多刺激,索性自暴自弃,随他去了。芝夜兀自回到了床上躺着,曲宴宁自然打蛇随棍上地跟上,缠着芝夜又在床上一阵腻歪,自然是略去不提。   芝夜渐渐睡得熟了,她只觉得今天有些累,却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她原本想,饶是曲宴宁,也不敢做出给她下药之类的事,而没想到他果真做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不过是一些香,曲宴宁身上佩着的香,与屋子里燃着的香混在一块儿,就成了一种极好的安神香。让人觉得神经放松、身体疲倦,不然以芝夜平日的警惕程度,又何能轻易原谅曲宴宁的所作所为?连芝夜也没觉察她这次的心软吧。   芝夜已经熟睡,而黑暗之中,曲宴宁却还睁着眼睛,静静地用目光描绘着芝夜的容颜。半晌,他才慢慢起身,先替芝夜盖好了被子,再披上一件衣服。   深夜的宫殿极度幽暗寂静,而因为之前的缘故,仆从也远远睡在了外间,无人知晓。曲宴宁慢慢走着,仿佛视这黑暗于无物,穿过纱帘,绕过屏风,外间竟已有一个人在等着。   “我原以为你还不会起来。”砚冰用嘴型向曲宴宁说道,无声无息,嘴角一抹讽刺的笑却鲜明。曲宴宁没有理会他,他自顾在这宫殿中走着,四处查看。   “这四周我已派人打听过,无甚稀奇的地方。而陛下若想在此有所隐瞒,必是再某一日常居所之处,并且并无仆从打扰,才可如此隐蔽。”砚冰继续用唇语同曲宴宁说道。   曲宴宁顿了顿,终还是带着砚冰走向了内间。曲宴宁到芝夜床边看了一眼,确认芝夜还在沉睡,才在这内室翻找起来。   机关存在于这内室某处,却不知是何形状。为求隐蔽,人们通常把机关的开关设在一些让人极难想到的地方,如一个花盆、一个古董。曲宴宁极力揣摩着芝夜的心思,想着依她习惯,会将入口设在哪里。这里必然有个密室所在,不然芝夜如果有所动静,他必然会察觉。而如今一切都看起来风平浪静,仿佛芝夜就是来延寿宫养病的,这只能说明这里有一个他所不知道的空间。   曲宴宁想得还是很对的,但是还未等到他证明自己的猜想,身后就有一个声音响起了:“你在做什么?”   芝夜怎么会醒来得如此之快?曲宴宁没有来得及想这个问题,倒是极自然地转过了身,说道:“陛下怎么醒了,是我吵到您了?”   芝夜笑笑,困倦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猫眼一样闪亮,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说道:“不知怎么的,做了个噩梦,就醒了。”   “陛下做了什么噩梦?”   “忘了——”   曲宴宁抱了床被子,重新回到床上,把芝夜伸出来的胳膊又塞回了被子里,才把两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心着凉,陛下。”   “你怎么还没睡?”芝夜问道。   芝夜语气平常,不似有察觉到其它之事,曲宴宁便回答道:“我睡不着,只想看着陛下——夜里风大,就给陛下加床被子吧。”   芝夜嘟哝了几句,倒是没有说什么,继续睡去了。曲宴宁小心陪着躺下,却不知道芝夜对刚才的事到底看见了多少,只是她一副安然无事的样态,他也跟着配合罢了。临睡前,又看了一眼黑暗模糊的床外边,并无一人的身影。想来砚冰早已离开,他在相府训练多年,手中颇多秘技,怕是被发现的一刻就走了。   晚间的小插曲似都已被两人遗忘,早晨,曲宴宁帮着芝夜梳头挽发,两人都很默契没有提昨晚的事。曲宴宁却不由得在心里多了几分谨慎,昨晚的举动的确过于鲁莽,他本可以再等一段时间,等对芝夜寝宫情况更熟悉些。但奈何,他的机会不多,因为凌曜很快就要回来了。   因为尚在“养病”中的缘故,这延寿宫里很是安静,群臣递上的折子,也是过滤后才捡重要的送过来,因此芝夜清闲了不少。梳洗后,宫人就一一把准备好的精致早膳呈上来。   芝夜席地而坐,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宫里又埋了火龙,也不觉得冷。曲宴宁便很自觉地跪坐在芝夜右侧为她布菜。宫里只有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响和宫人缓步行走的声音,安静又秩序井然。突然,一阵帘子耸动的声音响起,外面大步走来一个人,伴随着从外边进来的寒冷的冰雪之气,凌曜回来了。   “陛下”   凌曜猛然看到正坐在芝夜身边的曲宴宁,吃了一惊,把目光投向芝夜,芝夜却没做表示。凌曜脸色几经变换,终是神情复杂地看向了曲宴宁,而对方只会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又继续为芝夜布着菜。   一会儿,芝夜才说道:“贵君,你回来了,却怎还不坐下?”   听到芝夜对自己的称呼,凌曜仿佛愣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离去了一天,回来时,那个狡诈的男人就亲密地坐到了芝夜的身边,而芝夜竟变得对他如此客气生疏。他心中顿时满是酸楚、委屈,几乎就想质问芝夜,然而临行前母亲对他说的话又猛然掠过心头,宛如一盆兜头冷水般浇了下来。   她是你的妻主,但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帝王。帝王之心终究难测,切莫依据宠爱,就失了自己身份。   凌曜往前走了几步,却带着沉重盔甲的摩擦声。他只好哑声道:“见过皇夫。”便将盔甲解下,默默走到了芝夜的左侧,坐下。   曲宴宁这才微笑道:“凌贵君一路辛苦,用过早膳曾?”   凌曜心里此刻正难受得紧,却不妨碍曲宴宁继续帮他雪上加霜:“既然不曾,便让下人再准备多一些罢了,正好一同服侍陛下用膳。”这一番话说得,真是温柔大度,尽显皇夫风范。   桌上放着的早膳果然是两人份的,眼看着凌曜脸色又黑了几分,曲宴宁笑得愈发温柔可人。直到芝夜淡淡说:“开始用膳吧。”两个人才消停下来。而这一顿饭,也是吃得各怀心思,有的人食不下咽,有的却暗自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又码出一章。。。啦啦啦我竟染上了虐男主的坏习惯。。。鄙视一个 ☆、38   曲宴宁刚刚离开芝夜的寝宫不久,走在路上时,一柄长剑就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看着前面廊柱上深深嵌入木头里的剑身,曲宴宁不由得摸了摸刚被削去一截的鬓边长发,嘴角扬起一个冷笑,转身笑道:   “凌贵君,火气何必这么大?”   凌曜缓步走了过来,沉声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要是被我发现你做了什么,下次削掉的可就不仅是头发了。”   “是吗?”听到如此威胁,曲宴宁也不觉有什么害怕,反而说道:“凌贵君若好奇昨晚我‘做’了什么,去问陛下,不是更好么?”   “你——”凌曜气结,拔下长剑,就直指向了曲宴宁,那长剑本离曲宴宁还有一段距离,他却突然迎了上来。凌曜一惊,连忙把剑挪开,曲宴宁却仿佛受伤了一样,身子一软,就被后边的小厮扶住,倒下时还不忘回给凌曜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冷笑。   “你在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芝夜的声音!   凌曜连忙转过身去,却不料,这一幕他执着长剑,而曲宴宁低着头被小厮搀扶着的画面,落入了芝夜的眼里!   “陛下,我——”凌曜连忙说道。   芝夜看了看,叹了口气,先是对凌曜说:“凌贵君,赶紧把你的剑收起来。”却又向曲宴宁问道:“皇夫,可有受伤?”   “回陛下,宴宁无碍。”   芝夜看了一眼凌曜,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没有说话。芝夜知道今天也是多说多错,再纠缠一会,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便沉声道:“既然无事,就各自散去吧。四喜,选一些上好年份的药材,给皇夫送过去,压压惊。”   “是。”   待芝夜与凌曜离去后,还在原地的曲宴宁缓缓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土,又恢复了那个笑容迷人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   砚冰帮曲宴宁整理着披风,笑道:“看看人家,我可没见过女皇有对你这么好的。”   曲宴宁的笑容垮了跨,又板起面孔道:“那又怎样,他又怎么斗得过我?”   砚冰笑笑,没有拆穿,只是人家凌曜,恐怕根本不需要斗争,就可以获得陛下的信任吧。   曲宴宁却突然冷下脸,说道:“回去告诉母亲,延寿宫底下恐有密道,入口就在陛下的寝宫里。”   “哦,你找到了?”砚冰来了兴趣,挑眉问道。   “没找到,我猜的。”曲宴宁淡淡说,看砚冰脸色似要发作,又接着说道:“若只是个密室,无法通向他方,也没什么用处;陛下在这里多日没什么动静,不合她的性格,想必是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动作。那日我在陛下寝宫里,她不甚担心,想来自信入口不会被我找到。而却偏偏在我晚上起来时惊觉,所以我断定,入口肯定在内室,并且极有可能,在床上。”   “并且,”曲宴宁顿了顿,“陛下与凌曜过从甚密,而凌曜身后事掌握军权的凌家……密道的事,想必凌家也参与其中……”话说到这儿,就已经足够了,各位都是聪明人,自然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原本以为你满脑子只有儿女情长,却不知你还有这份心思。”砚冰叹道,“这消息十分重要,这下想必主人会很高兴。”   “但愿吧。”曲宴宁淡淡说道,不似有过分喜悦。   “那何不,举酒相庆?”砚冰笑道。   “有何不可。”   “我原先还不知道你喜好这杯中之物。”砚冰笑着拿起在热水中温着的酒壶,又为曲宴宁添了一杯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曲宴宁仰首又喝干了一杯酒,几滴橙黄色的明亮酒液,顺着脖颈流淌而下,没入衣里,散发出阵阵酒香,而旁边,早就堆满了几个空酒壶。   “美酒虽好,却也伤身,莫要多饮。”砚冰劝道。   曲宴宁身上已闻到醉意,眼睛却分外清醒,他笑着对砚冰说:   “砚冰,何不坐下同饮?”   砚冰一愣,随即笑道:“公子不是一直弃我如敝履吗?今日,真是让砚冰受宠若惊啊!”   “母亲待你如同半子,我本应如此对你。”曲宴宁缓缓为砚冰斟了一杯酒,递到了他手上。   “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砚冰笑道,“也罢,今日我就陪你醉一场吧!”   芝夜转身离去,方向是自己的寝宫,凌曜咬咬牙,也跟了上去,却一直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快到寝宫时,芝夜才说道: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凌曜闷声答道:“事情已经完毕,便回来了。”   芝夜叹道:“早晨最是冰寒,为何不多待一会儿?我原本还期盼你能与家人团聚一会儿。”   “陛下,刚才,我……”凌曜着急解释道。   “我知道……你没想做什么。”芝夜叹道,“但凌曜,以后不可如此冲动了。”   听到熟悉的称呼,一直压抑在胸口的那点委屈和不满,才仿佛一下子疏通了,只是心头还留着些酸涩。凌曜上前拉住了芝夜的手,说道:“我只是一时间太惊讶了。”   芝夜想跟凌曜说,以后不必理会曲宴宁,或者离他远一点便好了,他这个人狡猾爱使些小计策,指不定上次雪地里凌曜为难他那一次,一直记恨在心里,想什么时候报复回来呢。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熙夜如何?”芝夜问道。   “消息传来称,二公主已经出发了。”凌曜说道。   “从岭南到这儿,约莫得一个月,也是时候出发了。”看着屋檐外缓缓飘落的雪,芝夜喃喃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而正在此时,千里之外的岭南,一列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驶出了沧州城,载着价值连城、炫目多彩的各色珍宝,驶向千里之外的皇城。北国尚在冰雪霜冻的严寒中,而这南国,却依然草青树绿,舒适安然。   在旁边的小树林里,缓缓走出一匹漂亮的枣红马,马上坐着两个人。执缰的少女容貌明艳,一颗明晃晃的南珠装饰在额头上。她一手揽住身前少年的腰,一边却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望着那缓缓行驶的车队,轻轻笑道:   “你说,姐姐知道我回来了,是什么感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略微短小了点,看在渣作者前几章都很饱满的份上。。。忽略吧。。。因为情节差不多就要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就要回宫了哟。   有一枚新出场的小帅哥奉上哦嚯嚯~ ☆、39   女皇陛下一行人又在延寿宫住了半个月,才慢慢准备回宫。   芝夜的生辰已近,一切都得回宫准备,而前往帝都贺寿的皇室亲族和大臣都陆续接近了帝都,女皇须得回到宫中坐镇,而政务也容许再积压下去了。   芝夜缓缓在延寿宫的小路上走着,身边陪着的是许久不见的颜诡。延寿宫因为是帝王的家庙,种植的多是松柏,这一条小径的两侧也是如此。冬季最寒冷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些松柏经历了一冬的严寒,却显得愈发青翠挺拔。天色发亮,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光里。   “三日一别,当刮目相看。陛下在这儿住了这么一段时间,倒似性子也沉静许多。”颜诡笑着说道。   “是吗?”芝夜淡淡答道,眼睛却望向浩渺无垠的天际,天空晴朗无云,只有偶尔黑色的飞鸟掠过。   “只是忽然想通些事情罢了。”   “人不能总一直活于过去,总要长大。朕过去总是沉迷于自己私情,患得患失,却失了为帝者应有的冷静和气度。”芝夜感慨地说道。   “哦?”颜诡摸摸自己的下巴,“难道延寿宫的风水果然比较好,陛下在这儿住了一会,就有了如此感悟。”   “那你呢,子忧”芝夜突然唤了颜诡的字,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何时才愿意做朕的左相?”   “臣的回答还是跟以前一样,臣现今迫于生计,做了这一微末小官,已经是违背了家训;高官厚禄不敢受,但臣随时愿意为陛下奔波劳累、分忧解难。”颜诡严肃地朝芝夜一拜,说道。   “别跟朕扯什么家训!子忧!朕与你相识已久,待你一直如师如友,未曾又半分亏待过你。还是你,还认为朕不够格呢?”芝夜也气上心头来。   颜诡只能苦笑一声,说道:“臣不敢。”   这一直是芝夜最大的心结之一,也是她多年来兢兢业业、未敢放松半分缘故的原因。她始终无法忘怀,当年曲如凤对她母皇说她不适合为帝的断言,就是这番话,让前皇心思动摇,勾起了想另立太女的心思。   而更让芝夜伤心的是,从她小时就陪在她身边,陪着她长大的如师长一般的颜诡,对此话却沉默不言,仿佛默认了一般。让向颜诡寻求安慰的芝夜大受打击,这一度造成两人的疏远。而芝夜也更倾向于结合凌家,用强力来保持自己的地位。   “罢了罢了,我也不逼你。”芝夜扶额道。   颜诡这才转移话题说:“还有三日,陛下就要回宫了。臣想请问陛下,贺寿接待之事,如何安排?”   芝夜想了想,说:“我给你安排几个人,你倒也好办些。届时我会让魅影同你接洽,暗中有几个点,你都得注意着。”   “是,陛下。”颜诡受命,随即又叹道:“一晃时间过得那么快,连魅影小哥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芝夜瞟了一眼颜诡:“魅影、虚影他们几个我可是当弟弟养着,你别想打主意。”   年纪一把还要被人如此怀疑人品的颜诡默默抹了一把泪,陛下要不要这么快就挟私怨报复啊……   后日清晨,众人收拾完毕,登上了回宫的马车。芝夜今日穿了一身银白色的袍子,滚边上全是毛绒绒,利落又干练。也不用人扶,直接跳上了中间最大的一辆马车。   皇帝的享受就是好,马车内部空间十分宽敞,各色东西都齐全,铺着厚被子,也不嫌颠簸。芝夜掀开帘子,看着外边许久不见的京郊景色,不了突然间却注意到了一个人的脸。   “停下!”芝夜突然大喊了一声,车队猛然停住,差点摔了个跟头。众人只见芝夜似是突然发现了什么,脸色古怪地同马车边上的一个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出人意料地把那个低阶的侍从请上了车!   那可是御辇!众人虽心里嘀咕,可也不多说话,只是偷偷猜测起了那个人是谁,便又接着行进了。   芝夜看着跪在她面前的江培风,脸不由得一阵抽动,问道:“你怎么来这了?还……”江培风穿着一身常见的礼官的衣服,头上还戴着一个可笑的高帽子。虽然芝夜一直觉得虞夏的这种礼官服侍有些怪异,但是祖制,也不好说什么,今日见到江培风穿着一身,竟是觉得分外可笑起来。   江培风也苦着脸,看芝夜一脸憋笑的表情,无奈地说:“陛下想笑便笑罢……”   “哈哈……话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江培风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这是陛下给我安排的官职,想必陛下也忘了。”   芝夜想了一会儿,想起当初给他安排的的确也是这么一个职位,也便正经了脸色,只是眼睛还忍不住瞄向江培风。   江培风:“想见陛下一面真不容易……”   芝夜心情好,便说:“想要进宫的腰牌?可以让四喜给你一个,不过——朕为什么要赏给你?这两个月,朕看你都闲得发慌了吧。”   “吾日三省吾身,怎么能说微臣很闲呢?”江培风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我夜观星象,陛下最近红鸾星动啊,看着红光满面……”   “不消你说朕的红鸾星也一直在动,一边去!”芝夜鄙视道。   “唉,我说,陛下可别不信我,我可不似某些人满口谎言。臣的信誉是极好的。”江培风严肃道,“一月之内,京城必有洪水。”   芝夜皱了皱眉,京城向来是凤兴之地,人杰地灵不用说,天灾人祸也是极少的。看江培风脸色不似在开玩笑,便说:“朕知道了,朕会叫人有所准备……若是不对,你的腰牌我可要收回来了啊!”   江培风见芝夜是同意了他的要求,满脸喜色地谢恩,芝夜看着他不由得又是一脑门子官司,赶紧打发他到外边赶车去了。   旅途漫长让人昏昏欲睡,重复的风景也让人厌倦。芝夜在车里端坐了好一会,又有些累,忍不住靠在车厢壁上假寐起来,芝夜刚阖上眼迷瞪了会,正半睡半醒间,冷不防车子猛然一停,芝夜差点撞到了脑袋。   被人从睡梦中吵醒很是恼火,芝夜皱起了眉头。四喜靠近窗口对芝夜说:“好像是前边出了什么事,且待奴才去看看……”   芝夜听着前边有些骚乱,朝四喜挥了挥手,倒是自己走下了车,想去看看发生了怎么回事。   芝夜见领队的侍卫都围成了个圈,在窃窃私语,便问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众人听到芝夜的声音,纷纷行礼,芝夜这才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白衣少年,长发凌乱遮掩着昏迷的脸,而他的肩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   “怎么还不救人?”   芝夜半跪下来,扶起少年的身体,却蓦然发现昏迷着的少年有着一张非常清灵俊美的脸,   仿佛不染凡尘的仙子一般,看得芝夜也是一愣。   突然,侍卫们押着一个气喘吁吁的猎户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那女子看到这么多衣着肃然的侍卫早就软了腿,看到衣饰华贵的芝夜,更是直接跪了下来。   “小人……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呀!大人!小的只是在这附近的山上,刚打中了一只狐狸,追了过来,却不料冲撞了各位贵人……小的什么也没做啊……”   “你是宁国侯府的人?”芝夜看了看她的衣饰,说。   “是呀是呀!”那猎户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附近都是属于宁国侯大人的田庄,而小人正是宁国侯大人庄上的一个猎户。”   芝夜转过了头,却开始打量起昏迷少年身上的箭羽。   侍卫揪住了那猎户的领子,逼问道:“你说你在打中了一只狐狸,在哪呢?”   猎户哭着道:“我也、我也不知道呀……我刚明明打中了那只白狐,可刚追到这儿,它就不见了……”   “撒谎!我们怎么都没看见有狐狸!”   “陛下,你看,怎么处置她……”   “放她走吧”芝夜淡淡说道,“她没撒谎。”   “可是,陛下……”   “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你的那只箭吧。”芝夜指了指少年身上的那只有着宁国府标记的箭。   那猎户低头一看,连忙说道:“是的是的,这正是小人的箭。不过,我明明射中的是一只狐狸呀……”   “难不成狐狸变成了人?”一个侍卫喃喃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芝夜拍拍身上的土,正欲起身,却蓦然发现怀中的少年睁开了一双如幽潭般的异色眼睛,瞬间仿佛把人吸进去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新出场小帅哥一枚奉上! ☆、40   “哎哎,你听说了吗?陛下刚带回来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听说那少年郎长得那是……啧啧,仿佛冰雪砌成的人儿一般!”   “咱们陛下真是艳福不浅……”   “那是,我还听说那少年回宫时身上还受着伤呢!”   “莫不是英雄救美?”   “我还有更劲爆的消息呢,我有个姐妹在侍卫那边当班,那天她可是亲眼看见的!她说那少年其实根本不是人,是狐仙变成的,才会那么美!”   小豆子听了这一路的八卦,耳朵都快被塞满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回了玄澜宫。人还没进去,声音却是老远就听见了:   “贵君!贵君!不得了啦……”   “什么事这么着急?”凌曜还在练字,见到小豆子跑进来,连忙扶了他一把,他才没至于倒下。   “贵君您还没听说吗!宫里都传遍啦!”小豆子吸吸鼻子,表情夸张地说道。   “宫里都说,陛下迷上了最近新进宫的那只狐狸精啦!”   “狐狸精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江培风突然说道。   小豆子这才发现旁边还坐了一个他平日里最不喜欢见到的人,太医院新来的年轻太医,江培风。这江太医无论从哪儿看,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轻佻风流的味道。那双细细的眼睛每次都看得小豆子一阵发毛,何况她最近还特别喜欢来玄澜宫找凌贵君喝茶!   小豆子这就瞪了一眼江培风,接着向凌曜说道:“还有谁,就是那个,那个陛下刚带回来的云公子啦!大家都说他是狐狸变的。”   “这倒有趣了”江培风敲敲茶碗,说:“小豆子,还不快给我换壶茶去!”   “我才不呢!”小豆子做了个鬼脸,又躲到了凌曜身后。   “小豆子莫要胡说,那天不过是那猎户看错罢了。箭射到了人身上,却硬说是狐狸。那云公子身上受了伤,陛下才去看了几次他。”凌曜解释道。   “哎哟我说,凌贵君,你这小仆可太不好用了。”江培风看看自己空掉的茶碗,说:“想起我上次去甘泉宫看到的那个砚冰呀,哎哟,一副冰冰冷冷客客气气的模样,让人挑不出错,却愣是让我有种被人从脑门上看的感觉。”   “被人从脑门上看怎么看?眼睛长脑门上?”凌曜笑道。   “就差不多这么个意思!”江培风说。   “怎么,你就不想去看看那个云公子?宫里都传成这样了。”江培风说。   凌曜想了想,说:“我见过他,的确是个欺霜赛雪的美人……世间少有……”   “想去就去呗,何必绕着弯子。怕陛下动了心?”   “不,”凌曜笑笑,“不过是些传言罢了。那云公子来历的确有些不明……”   “陛下就这点好处了,什么都不瞒着你。”江培风改而往自己嘴里塞葡萄,“我说我往你这儿跑你怎么一点反对都没有。”   听及此,凌曜脸色有些黯然,眸光也黯淡下来,却又听江培风兴致勃勃地说道:“不过真的,你不想去看看么?说起来也两天都没见到陛下了。”   “自己想去就好了,何必一直撺掇我?”凌曜白他一眼。   “咳咳”江培风只好摸摸自己的鼻子。   终于凌曜还是挨不过江培风在耳边的啰啰嗦嗦,磨蹭着去见了芝夜。   那神秘的少年被芝夜救回来之后,就被安排到了芝夜寝宫附近的一座偏殿里。凌曜他们刚来到殿门外,却撞见了正在外边等待的四喜。   见到凌曜,四喜连忙迎上来说道:“凌贵君,您来得巧,陛下正在里面呢……”   凌曜和江培风相互对视一下,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殿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宫仆散落地站着。凌曜看到芝夜正坐在厅中间的矮桌前,一个白衣少年正跪在她的身边。姿势虽还算正常,却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放松和暧昧的气息。   “陛下……”   芝夜抬头一看,见是凌曜,便说:“你来了。”   凌曜看向那个少年时,那个少年也正在看着他。少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生得极好,坐在那儿不言不语,大大的墨色双瞳却幽深地盯着凌曜。   “阿曜,过来认识一下。这是云深,云公子。”   凌曜走过去,那少年却又低了头,仿佛内向安静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披散在白色的衣袍上,衬得整个人仿佛水墨画般黑白分明。   “云公子的伤可好了?”凌曜问道。   “回贵君,已好大半了。”少年的声线也低沉柔和,凌曜心中莫名一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芝夜笑着对凌曜说:“云公子因故与家人失散,又不幸受了伤;宁国侯算我半个伯母,我也算替她偿还了。听说云公子极擅舞,待他好了,倒是也可以让我们都看一下。”   桌上的两杯热茶还在袅袅地冒着热气,凌曜低低应了一声,又听到芝夜转头同云深不紧不慢地聊了起来。云深的声音不高不低,柔中带韧,却莫名让人觉得很舒服。   “诶,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离开了偏殿,江培风急急地问了起来。   “我不知道……”   “奇怪,我却也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兴许是你想多了吧。”凌曜淡淡道,“他受了伤,陛下不过关心他一下罢了。”   “这可不对劲,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就敢往宫里带,陛下对他还和颜悦色。虽然的确是个欺霜赛雪的少年郎,身段也很柔媚……传言说他容貌绝美,果然不是假的。”   “也没什么问题不是么?如果芝夜真喜欢他……”凌曜说了一半,却止住不说了。   “凌贵君何必妄自菲薄?陛下不是喜好美色之人。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云公子出现的时机如此蹊跷,又被冠上了狐仙之名,恐怕那出戏也是故意演出来的,加个名头罢了。女皇回宫之际偶然救下了白狐化身的少年,这样的话本坊间最爱流传了。”   江培风还在喋喋不休,却见凌曜忽然撇下了自己一个人走得飞快,不由得连忙止住了话头追了上去。   “凌贵君可是不喜欢云深?”云深望着芝夜的眼睛,幽幽问道。   “不会,凌曜性子很好,只是不爱说话罢了。”芝夜安慰道。   “虽然如此,但云深仍担心见到凌贵君……毕竟云深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罢了……”少年哀声道。低下头来,长睫低垂掩住墨玉一般的瞳仁,芝夜忍不住把手覆上少年的肩膀,安抚道:   “放心,你若不想见,就不要见好了……”说完,芝夜继续轻声安抚着少年,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那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手下少年的肩膀在微微颤动,竟仿佛在哭泣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几章过渡一下~   长度稍微有些短~因为思路有些枯竭~   尽快让熙夜妹妹出来蹦跶!嗯努力!   被大作者冷落了的后宫众人,不要着急~~求我吖哇咔咔。为了避免让大家把之前的人物都忘了,努力让之前的配角都出一下场咳咳。   PS,此小帅哥之前出现过哟。   为毛明明看到评论数量增加了,点开却看不到新的呢?这就是JJ的传统么? ☆、41   谁也想不到情况会如此急转直下。   御史琴悦岚已经决定给芝夜上第三份奏章,指责皇帝最近的懈怠之举。但无疑,这一份,也同前两份一样,不知被人遗落到了哪里。这会子,琴悦岚正打算往御书房去觐见陛下,却不料遇到了早就在那儿打转的中书令张婷媗。   “张大人,您怎么也在这儿啊?”琴悦岚看见也是一脸愁眉苦脸的张婷媗,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   “诶哟,别说了。我不也是想找陛下吗?可这都中午了,这书房门这儿还关着,问传话的小太监吧,却又半天没人来回话。”   “四总管呢?四总管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今天怎么不在了啊?”   “别提了,我听说四总管被陛下派出宫了,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想找个说得上话的人都不行。”   两人在这儿寒暄了一番,却还是无果,只好悻悻然地各自回家去。关于陛下新得了一美人的传闻,她们也有所耳闻,可没想到竟会让陛下到乐不思蜀的地步。心疼儿子的琴御史更是连忙赶回家,叫夫君进宫看看儿子,这宫里到底如今是什么状况。   然而情况在芝夜这边却显得淡然许多。   芝夜斜靠在锦榻上,秋香色的裙摆仿佛泛着微光的流水一般。她正一手托腮,目光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人的舞蹈。跃动的火光中,显得她的脸愈发光洁如同白玉一般。   云深仍然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白衣,只是那绸缎上用银丝绣了许多复杂的图案,舞动起来的时候仿佛游龙皎月,分外轻灵。人家说他仿佛月宫仙人,这一刻,这个在宽大宫殿中缓缓挥舞着水袖舞动的少年,一举一动和着音律,让人移不开眼,不正如月桂树下起舞的仙人么?   负责奏乐的宫人弹着一首空旷悠远的古曲,似有若无的乐音在空中慢慢回荡,配合着美人每一个低回婉转、颔首低眉的动作。杯盘狼藉,美酒的香气弥漫开来。又是奢靡,又是闲适,这宫中的气氛,竟是分外地悠闲。   云深,果然不负他的名字。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都给人无尽的意味和回旋。他的眼里淡然无波,却又仿佛深藏着诱人的讯息。他赤着的双足在大理石地面上轻点,所过之处,仿佛留下云雾朵朵,莲花盛开。   芝夜的眼神,似是迷醉,又似是清醒,叹道:   “云深不知处……”   那名名叫云深的少年已经连续三天留宿在芝夜的寝宫里了。这个消息足以让后宫里每一个寂寞的主子羡慕又发狂。原本宫里的势力保持着一种稳稳的平衡状态,因为陛下对男色不太热衷,无偏无倚,也就没有出现谁特别得宠的事情来。   可谁知道呢?一个仿佛从天而降,从宫外进来的身份不明的少年,仅以陛下的一句“云深不知处”便足以让众人猜测无限。他到底是谁?为何如此幸运得了陛下青眼?   传说他容貌绝美,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传说他舞姿翩然,月下一舞倾倒了帝皇……   传说他是山中的狐仙,化作人形,迷惑女子的心……   琴依言把手里的帕子攥了又攥,几乎生生要把自己的掌心给抠破了,才终于下定决心要闯进去。   自从陛下带回那个叫云深的少年后,大家都说芝夜是被他迷住了,但他可不这么想。陛下不会是因为美色就失去理智的人。陛下离宫已久,他本就十分想念,而陛下回宫之后,身边却多了个人,似是把他们都抛到脑后了。陛下变了许多,这几天,不仅把熟悉的仆从都遣走,谁也不见,昨日,更是听说把凌贵君都拦在了外面!   这不是他认识的陛下!   联系到母亲所说这些天芝夜在朝堂上的表现,琴依言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那个什么叫云深的少年就是个狐狸精,不然怎么能把芝夜迷惑成这样呢!   守在芝夜寝宫外面的几个小太监眼生得很,说什么也不肯放人进去。琴依言同他们理论了几句,更是一肚子都是气,给身后的姆父使了个颜色。姆父便带着两个手脚伶俐的小太监不依不饶地与守卫吵闹拉扯起来,宫门外一片混乱。   “诶我说了,陛下说不能被打扰!就你呢,别拉我胳膊哎呀!!”   “放屁……不睁大你的狗眼,就凭你,敢拦我们家小主子!”   “放手!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叫人了啊……”   琴依言趁乱,却是一闪身就进入宫里面,急急越过几层帘幕,见到眼前的一幕,却是肺都差点气炸了。   “你你你!”琴依言一连说了好几个‘你’,直指着的手也抖个不停,却是还没从面前这幕狗男女的画面中反应过来。   看到来人,芝夜眉头一皱,却是说道:“依言,你怎么来了?”   云深正伏在芝夜的身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领口开得大大的,慵懒无比。而在他身边的芝夜,也是一样的装束,俱是衣衫凌乱。   云深却只抬头看了一眼琴依言,幽沉的黑眸里似有讥笑,又继续为芝夜斟满了正放在她小腹上的酒杯。他们身边散乱着各种东西,想也知道这几天都在胡闹什么。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情急之下,琴依言口不择言:“陛下,您怎么能被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眼!连我们都不见,母亲说,这几日,您连上朝都心不在焉……”   “琴侍君,慎言!”芝夜的眉目瞬间阴沉了下来,语气严肃道:“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这么没规矩了?无视我的命令闯进来还不说,难道你还打算管我的事了!?”   芝夜从来没有多琴依言说过这么重的话,几乎是瞬间琴依言的桃花眼里就盛满了泪水,但他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陛下您醒醒啊!您看清楚,是这个贱人迷惑住了您啊!您不仅驱散了在您身边伺候多年的宫人,就连朝堂那边,政事也是多有懈怠……”   芝夜的眼神凌厉起来,她一口饮尽了云深递过来的酒,阴沉道:“看来琴御史是把她的儿子教得太好了么?还是说,她指使你过来管起我来?”   “不、不是的……”不知为什么牵扯到了母亲身上,琴依言一下子慌了手脚。“不关母亲的事……”   “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芝夜怒道,“回你的旋照宫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琴侍君因为擅闯凤华殿被女皇严惩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宫廷,让众人不由得对那个神秘的云公子又多了几分畏惧。陛下可从未如此偏袒一人。   “听说陛下近日新得了一美貌少年,很是宠爱,连凌贵君都冷落了。”砚冰幽幽叹道。   曲宴宁瞪了砚冰一眼,说道:“母亲已经嘱咐我不许插手,你又何必提醒我这个!”   “呵……”砚冰悠悠地瞟了一眼曲宴宁,“是吗?我看你没什么反应,还以为你毫不知情呢。”   曲宴宁几乎要吐血,道:“你就非想看我过得不痛快么?”   “没想到公子竟然如此了解砚冰,真是受宠若惊。”砚冰毫不留情地反讽道。   “得,我最近烦得很,不跟你吵。”曲宴宁忍不住扶额。   “那好吧,话说我最近重金购得了一幅云深公子的画像,既然公子无意,我还是拿去烧掉好了……”   “你等等!”终于曲宴宁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从砚冰手中接过了那幅画。   砚冰说:“听说人家可是如仙般的美貌……”   曲宴宁展开手中的画像,画上绘着一个少年的身影,月宫桂树下,一袭白衣,眼神冷淡,舞姿却妩媚至极。不由也承认,果然是人间绝色。那美貌却与曲宴宁不同,清冷脱俗,眉目淡然。美人相遇,不由得产生相较之意。   砚冰看出曲宴宁心思,笑道:“这少年虽美貌,公子也是不输他的。”   曲宴宁收起了画卷,脸色很臭。虽然知道这少年不会再宫中停留太久,但忍不住心中还是膈应,轻蔑地说道:“那是自然。此人品性如何?”   “听说是生性高洁、不染尘俗,宛如云中走下的仙人一般清冷无华。”   “那我就更放心了,陛下不喜欢他这类型的。”   “哦,那陛下喜欢哪种类型的?”砚冰不由得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头。   “当然是我这样,主动型的。”曲宴宁自信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放心,小芝芝同小云深没有什么哟~ ☆、42   二公主长长的车队已经接近了皇城,最开始是一队颜色鲜明的皇家侍卫,朱红色的徽记迎风招展,后面带着的礼物、仆从不计其数、绵延数里。一派恢弘、富贵之色,女皇陛下唯一的妹妹的气势和排场十足,何况岭南富庶,更是财力雄厚。   侍卫早已将二公主将进入皇城的消息传来,芝夜身着正装,带着一群文武大臣在城内迎接。眼见到那远远逼近的队伍,和听到耳边沉重的马蹄声,芝夜的手却是在长长的袖笼中越攥越紧……   都五年了啊……   五年没有见熙夜了,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更何况,在这过去的五年里,她没有一天不在惦记着她这个唯一的宝贝妹妹。   聪明、傲气、明快又活泼的熙夜,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   而正是这样的熙夜,嬉笑着,想要把刀子捅进她的心窝。   至今想起,芝夜仍觉得她的心口一阵阵发凉。   但是,芝夜却不会怪熙夜,因为这也正是她想做的。   没有喜爱,却只有彼此憎恨。皇家的孩子,无论外表多么静慧、美丽,内里都是一样的残忍、狠心。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两个孩子,却最终要执戈相向……芝夜眼前忽然模糊,仿佛看到了那两个小女孩在宫廷里学习、成长的样子……   却唯独……不允许软弱!   芝夜的思绪突然被打破,她猛然抬起头来,看到了远远从城门奔过来的溜-达电子书论-坛一匹快马——   那匹马跑得飞快,扬起尘土阵阵,仿佛一阵风般在围观的百姓面前掠过。马上的一个骑兵,身姿矫健,穿着古铜色的盔甲,一手执辔,一手高高地举着一个旗杆,上面属于熙夜的朱红色旗帜高高飘扬。   芝夜盯着那个骑兵,他的整张脸却罩在一个头盔里,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那骑兵一马当先走在队伍前头,马儿跑得飞快,他却仗着骑术精湛,艺高人胆大,直到那马儿快要逼到芝夜面前,才突然一勒缰绳,迫使马儿扬起前蹄,鸣叫几声,才停了下来。周围的百姓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呼。   “来者何人!”一个将军不由得大声喝道。   那骑兵没有说话,芝夜却分明感觉到面罩底下露出了一个微笑。骑兵翻身下马,单膝下跪,一手揭开了自己的头盔,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   那竟然是个十分年轻的少年!那少年头上扎着高高的马尾,半张脸却掩盖在一张金色的面具下,他一手举着一卷帛书,声音沙哑道:   “二公主座下无名小卒,给女皇陛下送上帛书!”   “为何拜见女皇还要以面具遮面?”侍卫大声质问道。   那少年摇摇头,说:“容貌粗鄙,恐惊吓到了陛下。”不知为什么,那少年明明还很年轻,声音却沙哑得仿佛用砂纸打磨过,让人不想再听下去。然而,却是这样难听粗陋的声音,却莫名让正站在芝夜身边的凌曜有些恍神,好像,在哪听过……   侍卫想问些什么,芝夜拿过帛书展开一看,发现正是熙夜拜访皇城、给芝夜贺寿的正式文书。匆匆扫完,那边熙夜的队伍已经进入了城门。   熙夜没有坐在车里,而是骑在一匹漂亮的枣红马上,身上穿着一套别致的绣满了各色图案锦袍,配着身上各色叮叮咚咚的彩色小宝石,衬得那双大眼睛愈发明亮。   她嘴角含笑,手里却拿着一条绸带不断把玩,绸带下端却坠着几颗鸽蛋大的白色珍珠,珍贵又漂亮,十分引人注目。民众为她的华贵所吸引,不时发出阵阵议论声,她微微一笑,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锦袋里掏了掏,竟然又掏出一把珍珠,满手明晃晃地晃花了人的眼。看到大家都在盯着她的珍珠看,熙便索性随手一抛,一大把漂亮的珍珠便落入了人群中,引发阵阵疯抢,幸运抢到了的,便纷纷跪下来感谢二公主的恩赐。   直到她走到了芝夜面前,由熙夜所制造的种种骚乱和激动还未停止,而她显然十分喜欢这种由她制造的嬉闹气氛,一直面露微笑。   “拜见女皇陛下。”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长进。”芝夜冷冷说道。   “呵”熙夜轻笑一声,“多年未见,皇姐倒是清减了。是否宫人服侍不周?”   “朕很好,皇妹多心了。”   熙夜耸耸肩,那厢紫贵君却带着熙夜的正夫和两个孩子过来了。   两个小女孩都玉雪可爱,小的那个,还被抱在怀里吮着自己的指头,都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芝夜。   紫贵君还和以前一样,只是苍老了许多,再多的富贵,也阻挡不了年华的老去。他朝芝夜行礼后,芝夜还得尊称他一声“太君”。熙夜的正夫司徒巽风倒是低眉顺眼看起来很是温良。   “这两个是我的嫡女,朝华,朝颜,年纪小小,却分外淘气。”熙夜笑着说,“可惜皇姐膝下还空虚,不然都可做伴玩一块儿了。”   芝夜明明还有凌寒这个皇子,但由于还没有女儿的缘故,到生生被熙夜说成膝下空虚了。   芝夜嘴角一抽,但懒得跟她计较许多,也无视她无礼的称呼。芝夜象征性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赞了句:“皇妹好福气。”便让底下人安排她们去了,熙夜在京城还有一套宅子,她可不用操心什么。芝夜还是担心此时正驻扎在城外的熙夜从岭南带过来的三千护卫比较好。这是她们仅有的一次见面的机会,此后,熙夜可不会轻易进京了。想来熙夜也是这么认为,这一场交锋,可必须是你死我活了。   看着芝夜远远离去的身影,熙夜攥紧了手里的绸带,晃悠着那颗明晃晃的珍珠,嘴角却还是噙着一抹笑,仿佛久别重逢分外让她愉悦。旁边的侍从上来问:   “公主,我们现在是要回府么?下奴一个月前就让人打扫好了府第,做好了迎接公主的准备,公主可放心入住。”   “当然了”熙夜笑道,“走吧,许久没回那地方了,我还真有些想念——不过,想来皇姐也早就为我做准备了,我们就去看看她为我们准备了什么吧。”   熙夜的府第是熙夜成年之前前皇就已为她准备好,一直到熙夜成年之后,才正式赐予她。设计、建造当然都是最一流的。熙夜故地重游,抚摸着那廊柱,也忍不住有些怀念。   “一别经年,我都快忘记这里是什么模样了。果然,比起岭南,我还是比较喜欢这儿……”   旁边的侍从回答道:“这是先帝赐给公主的,公主若是喜欢,便可多住些时日。”   “呵,母皇……”熙夜却低头笑道。   这时,司徒氏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熙夜见了,便说:“一路过来,你也辛苦了,先带着两个孩子下去安顿好吧;顺便再去看看父君怎么样了。”   司徒正夫柔顺地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这时,旁边的侍从才开口道:“公主,老将军的信已经送到了。”他口中的老将军正是熙夜的岳母,南越将军。   熙夜拿过信,却不急着看,那侍从接着说道:“公主,女皇派了有两百多人,把公主府围得如同铁桶一般;这府里的奴婢,恐怕也多是女皇的眼线。”   “呵,这也正是皇姐惯用的手段”熙夜微笑,却一点也不担心,“她总是紧张过度。就算是过去,也是个爱操心到死的性子。”   “可是属下……”   “你难道怕了?”熙夜转身笑道,手里却拈着一支刚从花树上摘下的花枝,“皇姐的套路,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不过,我可向来不是会按常理出牌的人。”   “从我们踏进这座城开始,战争就已经开始了——非格,最终是死是活,就得看老天的安排了。”   熙夜这般说道,那侍从却急了,一把掀开自己的头盔,抓住了熙夜的手臂:“公主,我们如今有十万大军在手,还有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你太天真了,非格。”熙夜淡淡说道,那着急地抓住了她手臂的少年,正是今天早上一马一骑冲进皇城的少年。他长长的秀发有些凌乱,揭下了面具,却现出一张清秀的少年的脸,根本不是他所说的容貌粗鄙。   “我有军队,皇姐也有;况且,她是我的姐姐,我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熙夜淡淡说道。   “可是——”非格急切地说,却被熙夜轻轻地抚住了他的手:“好了,非格。替我去问问,宫里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非格皱了皱眉眉头,终于还是听从熙夜的吩咐,退下了。   却只留下熙夜一个人,手中还拈着那枝鲜嫩的花,对着北国明净蔚蓝的天空,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她本就长得鲜妍明艳,此刻纷纷扬扬的粉色花瓣落在她的发辫上,显得愈发娇美动人。   “京城,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瓦肥来了~~~   码字ING~~~   新人物不好把握,努力中~~希望大家喜欢熙夜 ☆、43     二公主抵达京城三日后,女皇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凌曜正在自己的玄澜宫内,两个小太监正在为凌曜穿衣服,一袭宽大厚重的白袍穿在他身上,使他少了几分硬朗,多了几分温厚。   江培风突然闯了进来,也不顾侍人们惊讶的眼光,看见凌曜,就说道:   “陛下要带那个云公子参加今晚的宴会,你就没有一点准备吗?”   凌曜背对着他,侍人正往他身上加上金饰,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要我做什么准备?”   “什么准备?当然是——”   凌曜已经转过了身来,江培风看到,凌曜宽大的袍袖间,静静地垂挂着一柄金色的细剑。   女皇准许凌贵君在宫内佩剑,这是众所周知的。   江培风咬了咬嘴唇,又说道:“你不会是做这个打算吧——”   “什么打算?”凌曜微笑。   “算了——”江培风扶额,“你不要太冲动,见血总是不好的……”   “你的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凌曜没好气地说道,“就算是见血,第一个见得也是你的。老是擅闯后宫的‘江太医’!”   江培风被吓了一下,才正了正脸色,说道:“我说,我回去想了许久,终于想到那个云公子哪里不对劲了……”   “陛下最近性子有些异常你也是知道的,脾气忽好忽坏,让人捉摸不透,却莫名疏远了许多旧臣。但对那个云公子,却是过分地……嗯,你也是知道的。但是我那天却感觉云公子身上有任何邪术的气息……”   “我回去查阅典籍,才想起,传说中有人专门修习一种瞳术,能够通过目光控制他人,而被控制的人不会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已经被别人所影响,察觉不到有异常,只觉得都是理所当然的。此种瞳术无迹可寻,却只听说施术者的瞳色有异于常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云公子的眼睛,虽然察觉不出有何问题,却莫名让人觉得有异样之感。瞳术依靠眼神接触来控制对方,那云公子若要持续地控制陛下,必须时常呆在陛下身边,因为这瞳术会有一定的时间限制。我想,这云公子过一段时间肯定要再给陛下施一次术,若能在其施术时打断,或许可以让陛下醒过来。”   江培风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几乎就要喝口茶来缓一缓了,却看见凌曜没什么反应地看着他。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江培风问道。   片刻,凌曜才慢慢说道:“那个云深有问题,这不难看出来。”   “所以呢?”   “无论问题为何,我只要确保,这个‘问题’不会再影响陛下即可。”凌曜说道。   江培风无语了,他说了半天,却原来人家凌曜早就准备好了最干净利落的方法。   “你做事向来这么直接么?”江培风不由得问道。   “直接?我只相信有效罢了。比起这些男人心间的弯弯绕绕,我不如直接面对问题要害。”凌曜沉着说道。   “你——还真是”江培风觉得自己半天口舌白费了,原来人家早就决定直接斩草除根了,便说:“陛下为什么还能忍受你这种男人……你就不怕陛下有一天恨你?”   恨我?凌曜的身影顿了顿,说道:“陛下永远不会恨我。”   因为在此之前,我就会已经开始憎恨自己。   宴会开始之时,芝夜果然带了那个云深过来,在芝夜的桌子旁设了一张小桌,一身白衣的云公子,就坐在那儿,如云如雪,与满座的华衣高朋相比显得尤其清新脱俗。   凌曜远远看了一眼,就走到自己的座位那儿坐下,金色的细剑在袍袖间只化作一点金色,隐匿不见。江培风原本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帝皇的家宴,但由于他在宫里混的熟,嘴又甜,大家都知道女皇经常召见他,因此他悄悄地站在了云公子那桌的后面,也没有人察觉。   熙夜就坐在芝夜的下首,她今天穿了一身明紫色的锦袍,长长的发辫间穿插着各种玉石,流光溢彩,好不漂亮。她人又爱笑,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甜甜的一个梨涡挂在嘴边,宴会里一半的年轻男子,都在偷偷地注目她。   芝夜自然是发现了这个状况,但她妹妹向来桃花运很不错,她也不管这个。她一口饮尽杯中醇厚的酒液,空了的酒杯就立即被身边的美人给满上……   云深……   芝夜看着云深,莫名地就是觉得眼前一片迷醉,眼前的人眉目如画,她对他的好感愈发浓厚,却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只要以往深处想,神志就开始混乱,仿佛有什么在阻挡她……   芝夜捏住了眼前美人的下巴,轻轻抚摸,手下的皮肤柔滑冰凉,如同丝绸一般。美人略有些瘦削,却另有病弱之感,鸦翅般的长睫下,墨色双瞳淡然无波。   “你是谁……”芝夜眼神迷惑。   “我是云深。”美人回答道。   “云深是谁……”   自家妻主和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男人当众这般亲密,在场的夫侍都黑了脸色,暗暗咬碎银牙。当事人却恍然未觉,兀自神深情地注视着对方。   只有瑞麟亲王还煞风景地叹道:“陛下真是艳福不浅。”   宴席上众人依旧饮酒的饮酒,歌舞的歌舞,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女皇与新纳的美人间甜蜜的这一幕,顶多是有些眼热罢了。   江培风在一旁看着却暗暗心急,眼见得云深与芝夜默默对视,而云深的眼睛,果然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奇异起来。他朝凌曜使了个眼色,下一秒,一柄金色的细剑却迅速出现在了芝夜与云深之间,斩断了两人之间那暧昧的情思。   “贵君!您在做什么!”   “凌贵君!不要冲动……”   被这一幕惊呆了的众人才纷纷叫喊起来,但是凌曜却岿然不动,剑尖稳稳地指向了瘫坐在地上的云深,然而眼睛却微微避开了与他直视。   “凌贵君,您这是在作甚?”   幸亏还有些人是清醒的,凌曜冷笑一声,见芝夜坐在一旁无事,但是抚着额头似不舒服,便厉声道:   “妖孽狐精,迷惑圣上!今日我就要为陛下除掉此狐精!”   你们不是说他是狐仙么?好罢,如今,便上演一场捉妖大戏。   芝夜抱着脑袋,还没有恢复,只低低地叫了声:“阿曜……”   女皇没有反对,而凌贵君又贵为芝夜身边最受宠爱的侍君,他的举动,当然是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凌曜自然当机立断,把那金色的剑尖送进底下少年的咽喉!   “凌贵君何必如此冲动?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呢?”   凌曜的剑还未及云深,这少年却迅速被一个人救走,抱在了怀里,身形之快,连凌曜也无法超越。凌曜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前一刻还笑眯眯地坐在座上的二公主,熙夜。   “云深是我送给皇姐的礼物,皇姐不喜欢也就罢了,何必如此糟践美人呢?”熙夜微笑着说道。   “熙夜!”芝夜此刻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忍着脑袋里的隐隐胀痛,站了起来,看着熙夜的轻松自如的样子,瞬间又是气得几乎血脉逆流:“你好大的胆子!如此戏弄我!”   一想到在这过去的几日,她带着一个熙夜的人在身边,予取予求,宛如木偶一般被她支配,芝夜就觉得心底发寒!熙夜这是在告诉她,只要她想,她就可以随时接近她的身边,取掉她的性命!   芝夜不敢想在过去的日子里,有多少次几乎足以让这个叫云深的少年取掉她的性命!   熙夜微微一笑,却不为芝夜的怒喝所动。她怜惜地摸了摸云深的脖子,确定少年毫发无损,才放下心来。而云深也低眉顺眼,乖巧无比地靠在她的怀里!   “皇姐何必这么说?难道云深这几日服侍得你不好么?云深本是我最喜爱的美人,本着有美共享的原则,送给皇姐做个惊喜,消解消解皇姐心中烦闷;不料云深还是没及上皇姐的眼光。”   什么有美共享?自己玩过的美人,也送给姐姐玩吗?贵族之间类似的龌龊事不计其数,然而芝夜却觉得深深的羞辱!熙夜明目张胆地这么做,就是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熙夜了解她、知道她,熙夜知道她最讨厌身边人的背叛,最讨厌肮脏的人,把自己的宠侍送给芝夜,就直接恶心了她!   芝夜狠狠地瞪了熙夜几眼,觉得她这几年练出来的涵养很快就要告罄,她这个妹妹,和以前一样,总是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然后毫不留情地捏碎!   作者有话要说:  妹妹最讨厌了~   现在芝夜肯定是这么想的~ ☆、44   女皇愤然离去之后,这场宴会自然也不欢而散。   芝夜虽然勃然大怒,但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就要当众惩罚熙夜。熙夜的身份摆在那儿,要收拾她,还未到时机。况且,为了一个男人就使姐妹反目成仇,未免他人会认为芝夜太过小题大做,除了知道内情之人之外。   出了这等变故之后,宴会也进行不下去,各个主子纷纷告别。二公主的心情却好似不受什么影响,软言安慰了受惊的美人一番,才施施然离去。而云深,也一改原先在宫里时那副冰冷高洁的模样,望着熙夜的眼睛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仰慕与情意。   虞夏皇宫,某一偏殿。   “不知道尊贵的凌贵君,找我这个卑贱的下奴有什么事?”   正负手站在宫内的,不是别人,而就是刚才在宴会上大出风头凌贵君。此时,他却没有及时陪在女皇的身边,而是避开众人,悄悄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殿里。   被两个侍卫压着跪在地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二公主第一天入京时就见过的那个少年。他脸上还带着那个金质的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   “怎么,凌贵君不敢说话了么?我可提醒您,公主很快就会发现我的失踪,您可没有多少时间对付我。”   凌曜终于说话了,他说:“先让他起来。”   少年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凌曜接着说道:“把他的穴道给解了。”   两个侍卫互相看看,还是照凌曜的话做了。   少年连忙放松自己快麻痹了的手臂,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凌曜,冷笑道:“怎么,凌贵君改变主意了?想要再次抓住我,可没那么容易了。”   “你是自己摘掉面具,还是我亲自来?”凌曜淡淡说道。   少年脸色变了变,嘴角扬起一个笑,却突然朝旁边的侍卫发动了攻击!   好在虽然他出手迅疾,旁边的侍卫也一直在注意他的动向,很快他就又被制服,而凌曜也趁此时机迅速取下了他的面具!   “你!”   少年被取下了他的面具,而凌曜也被他的容貌所震惊。少年的模样,年轻又清秀,小麦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里满是倔强。凌曜盯着他看,觉得他的脸庞熟悉又陌生,像是,像是……   “怎么,凌贵君,看完了吗?”少年讥笑着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凌曜皱着眉头问道。   “哼——”想来少年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却有人适时地回答道:“贵君,有人听到过二公主叫他‘非格’。”   “非格……”   这个名字像是忽然开启了某个记忆的黑匣,无数记忆蜂拥而至,凌曜瞬间就想起了眼前这个少年是谁,他猛然抓住少年的肩膀,叫道:   “小五,怎么会是你……”   “小五,你还活着……还活着……为什么你不回来?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显然这个熟悉的称呼也让他有些动容,他别过脸,讥笑道:“凌贵君你在叫谁,我怎么听不懂。”   “凌格!”凌曜大喊道,他抓着少年的肩膀,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若从未见过我,怎么会一见面就知道我是凌贵君?你是凌格,我不会认错的……那天我听到你的声音,就觉得很熟悉。只是小五,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的样子变成了这样?还有你的声音……爹娘一直都很想念你……”   “哼”凌格冷笑一声,说道:“凌格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有非格。”   “你这是在说什么话?你死——你失踪之后,父亲大病一场,苍老了许多……我们找不到你的尸体……”   凌格的脸色有些动容了,但他还是冷淡地道:“这些话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吧。”   “要说的话,何不在五年前说?”   “五年了……凌格,这五年你都在哪?为什么,你会和二公主在一块?”凌曜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看着自己的弟弟,五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幼稚的小少年,惨死在那场宫廷斗争中;五年后,他没死,他长大了,回来了,他却呆在敌人的阵营里。   “不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么?三哥。”凌格终于开始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却说:“我现在是二公主的人,就是这么简单。”   “小五!”凌曜扬起手臂,几乎就想打他最小的弟弟一巴掌,但看着他倔强的脸,终于还是放下。“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忘了吗?你是凌家人啊……”   “凌家人?是凌家人对我有什么好处?”凌格毫不掩饰自己的反叛,“是像二姐一样,战死沙场为一个渺远的君王,还是像你一样,嫁给女皇,看她坐拥后宫三千,一个接着一个娶,这就是帝王给我们的荣耀么?”   “凌格你!”凌曜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弟弟,看着他满不在乎地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如果可以,他现在就要为自己的狂言付出代价。但是,他是小五,不知道他在这五年里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这般模样……他怎么还忍心伤害好不容易回来的小五?   “是谁,在死人堆的烂泥里把我救出来?是谁,遍访名医补好了我的脸?三哥你肯定没有尝试过那般滋味,要先从别人的脸上割下一块皮来,再血淋淋地补到脸上……我的腿断了,我在床上躺了一年,又花了两年,才能重新站起来,重新骑上马,重新像你一样,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凌家,凌家在哪呢?”   “在我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这辈子不再为任何人而活。我不为什么帝王,我也不为什么家族,我不像三哥你一样,一辈子听从一个决定,一辈子守候一个遥远的人。我也曾被教导要誓死忠诚,我也曾被教导宁死不屈,可是三哥,宁死不屈的凌家得到了什么,几具骸骨,还是死后的荣耀?”   凌曜无法反驳他弟弟所说的话,因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刀子戳进他的心里。   “二公主救了我,我就留在二公主的身边,为她效命,就是这么简单。”凌格静静说道。   凌格说完这一切之后,直挺挺地站着,室内也陷入一片沉默。   沉默许久之后,凌曜想伸出手摸摸凌格的脸,终于还是放下,他静静说道:“你走吧。今天这一切,我就当没听见过。”   凌格脸色一变,说道:“你确定?你放我走了,以后可再也没有机会杀掉我了。”   凌曜看着凌格,苦笑一声说道:“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忍心伤害你?”   “你走吧……”凌曜声音哽咽,“父亲很想你。”   凌格面色悲恸,终于还是咬咬牙,离开了宫殿,没入了夜色之中。   凌曜回到凤华殿时,里面已经只留下一片静谧。   遍地都是碎片,一片狼藉,芝夜发火把所有侍从赶出去后,便把自己关在宫里。入了夜,也没有侍从敢进来点个灯,宫里一片漆黑。   凌曜走进宫里时,只听到脚下片片碎瓷的声音,想来芝夜这次火发得够大,这凤华殿里,恐怕没有多少完整的东西里。   芝夜正坐在窗边,默默地看着绵延的宫室,华灯初上,橘红色的灯火在远处勾勒出宫殿巨大的黑影,仿佛一只只潜伏的巨兽。芝夜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衣,夜晚的风却一阵比一阵凉。   凌曜叹了口气,脱下披风盖到了芝夜身上,把这个看似悲伤,实际上却在发呆的少女帝皇,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其实她今年,待到寿辰过后,也不过刚刚二十一岁。贵为帝皇,也不过是一个年少失父,在冷漠的宫廷里长大的孩子。她向来负担了太多,也对自己要求太多。在无人之时,孤独与不安,永远占据她的心。   “小芝,不要害怕,也不要伤心……”   “我真没用,对不对?”凌曜的话音刚落,芝夜的泪却滚出了眼眶。   “怎么会,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我真没用……我明明知道这只是熙夜的一个小把戏,但是我还是很生气,很生气,她就是故意的,想要让我生气……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讨厌她,向来都很讨厌……”   “小芝,没有人能够做得完美……”凌曜叹息道,“这件事,我们都没有料到。但是,还好,并没有出什么事。”   “我还在你的身边,小芝”凌曜亲吻了一下芝夜的额头,“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切都像你所预计的那样,不是么?她想让你失控,但是你却不会一直为她心神动摇,对不对?”   “你足够冷静,也足够聪明,小芝,我们会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很久没有出来溜达的凌寒小盆友,我一直在找个适当的机会让他出场。。。   想看到谁,可以给作者留言,作者考虑给他加加戏份~~作者最近已经进入老年状态,忘性特别大~   至于皇夫童鞋,还得等几章再出现哟 ☆、45   城外,翠柏森森。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城郊的小树林里。   芝夜端坐在车内,每年这个时候,她总喜欢来这儿静静待一会,谁也不带。   一方面,此时宫中都忙碌着为她的寿辰作准备,她作为一国之主,没有理由到这儿;另一方面,她也不知道,她这么多,为的是缅怀,为的还是自己。   “陛下,前面有人在等您。”   马车突然停下,芝夜听着侍从的小声汇报,皱起了眉,是谁,会停在这皇家陵园的外围呢?   芝夜掀开帘子,打算下车查看,却发现对方快她一步,已经缓缓走了过来。   “陛下请恕哀家年老体迈,怕是不能给您行礼了。”   芝夜面色不变,虚扶一把,免掉了面前之人的礼节:“无妨,紫太君。”   紫贵君,或者说如今的紫太君,手捂着嘴微微笑了一下,说道:“陛下怀仁,真是体恤臣民。”   芝夜面无表情,淡漠道:“紫太君,您是有什么对朕说么?”   紫太君又是笑了一下,风韵犹存,但面纱后面的脸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几道细纹:“陛下还是和小时候一般直接可爱,竟是多一点话都不愿同我这老人家说么?”   芝夜无言,板着脸说道:“紫太君,虽然您贵为太君,但这皇家陵园,还是不能够随便进的。”当然,死了的除外。   “哀家当然知道”紫太君望着那森森柏林掩映下的皇家陵园,说“所以哀家不过也是在外围站站罢了。”   “人老了怕寂寞,便记挂着那些早便离去的朋友了。虽然不能得见,但在老友忌日,总少不得哀伤几番。”   芝夜脸色一变,因为今日,正是芝夜父亲的忌日。   紫太君观芝夜脸色,知道说对了地方,便连忙装作赔罪道:“是我这老人家多愁善感了,陛下生辰在即,本是不该提这些丧气话的。”   芝夜僵硬着脸点了点头,不愿再与他纠缠下去,便欲回到自己的车上,却听到紫太君在后边突然说道:“陛下可听说过‘子夜丹’这回事?”   芝夜身形一颤,竟是连背脊也不由得僵硬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朕不曾。”   紫太君摇着头说道:“陛下可知道哀家封号中这‘紫’字如何来的?家母原先在京中经营布匹,生意尚可,全靠了独家掌握一种紫色布料的染法。陛下可能有所不知,对于这布匹来说,赤色、靛色等都属常见,唯有紫色难得并贵重,家母靠着销售这种独特的紫色布料,才能击败其他生意对手。想当初,我也是穿着一件紫衣,遇到了前皇……”   芝夜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道:“太君,朕对你的家事没有兴趣。”   紫太君一愣,又是笑了:“也对……人上了年纪,就爱唠叨些过去的事。那陛下可知家母这种独特的紫色染料从何得来?原来竟是湘北地区一种常见的植物,涂苏叶,只被当地人偶尔用来染色,被我母亲偶然取得便研制出了紫色染料。而后来,我听说,这涂苏叶不仅可以做染料,还可以做一味药,子夜丹。”   芝夜终于转过了身,她眉目冰寒,却是问道:“紫太君,你究竟意欲何为?”   紫太君又是一笑,说道:“无他,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养了两个小娃儿,想着陛下膝下的大殿下在宫中寂寞,想让几个孩子一块儿玩一玩罢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要让寒儿去,谁知道她们抱了什么样的念头?”凌曜不满地说道。   “所说如此,但可能只是一个托辞罢了——那两个孩子,也算得上是我的侄女儿,是寒儿的堂妹。况且,他似想以子夜丹的秘密做交换。”   “交换,我看是诱饵罢了。”   芝夜皱眉一想,说道:“罢了,且让她们过来。总不能让我的皇子屈尊去见她们,有什么花样,总要见了面才知道,在宫里,派人盯着,也能放心些。”   “在说什么呢,说得这么开心?”声音远远地传来了。   芝夜转头一看,却看见一个粉团子跟风一样跑到了她面前,抱着她的膝盖就开始撒娇。   这小家伙,又长胖了。   芝夜微微一笑,把寒儿抱了起来,小娃娃圈住了母亲的脖子,把脸在母亲脖颈间蹭了又蹭,才甜腻腻地叫了声:“母皇,你不要寒儿了!”   孩子软糯糯的声音一点威慑力也没有,芝夜捏捏孩子的脸,这小家伙,一段时间不见,又长大了,可爱粘人爱撒娇的性子还是没改变。芝夜看见孩子,心里忽然就轻松了许多,点点他的小鼻子,说道:   “母皇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哼,明明就是嘛……姆父说您去行宫了,也不带上寒儿,然后母皇也一直不来看寒儿……”   芝夜又是一阵愧疚,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这小东西面前,又哄又亲,小孩子不记仇,很快就高兴起来来了,脸也腾地起了一团红云。   “母皇,你不能再亲寒儿了,寒儿长大了。”   “嗯,长大就不能亲了?”   “嗯!”虚岁才四岁的小娃儿认真道,“太傅说,男女,男女不能亲亲。”   保守老成的王太傅还管教这个?芝夜黑线,却又听到曲宴宁在旁边笑着接口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小傻瓜。”   说完,伸出手揉了揉凌寒的小脑瓜,脸上的笑容温柔得足以秒杀一切贤夫良父。父子俩今天穿了同款的粉色衣衫,看起来分外温馨可爱。凌寒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终于还是确定赖在更少见到的母亲怀里,小心翼翼地在芝夜脸上偷亲了一下——   “怎么,刚不是还是‘男女不能亲亲’的吗?”芝夜说。   凌寒咬着自己手指想了一会儿,才高兴地说道:“没事,寒儿偷偷亲一下,太傅奶奶不会知道的。”   芝夜见到孩子后,便像是把其他两个人给忘记了,曲宴宁在旁边站了半天,见芝夜的注意力半点不在他身上,白瞎了今天好好的一场装扮,再转头看看凌曜,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才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论受宠什么的,小凌寒才是这宫里第一大杀器嘛!   寒儿在芝夜怀里蹭了半天,直到感觉鼻端都是母亲的气味,才放心下来,然后便开始四处探险——   凌寒一脸认真地趴在芝夜的肚子上,严肃地说道:“母皇,姆父说这里会有小妹妹,是真的么?”   芝夜一愣,抚着孩子柔软的背脊,说道:“是的。”   “寒儿也想要小妹妹。”凌寒抱着芝夜的手臂不肯撒手,“母皇,我养的大黄一口气生了四只小狗儿,为什么母皇只生了寒儿一个呢?”   芝夜的手顿住了,她看着儿子天真的小脸,心里简直是瀑布汗,小二货,你把自己跟小狗儿比真的没问题么?   芝夜心想,大黄,大黄,我的皇子怎么能养这么没品味的宠物,一生生四个……   直到凌曜轻咳一声,曲宴宁才赶紧把自家惹祸卖蠢的小东西拎走。小寒儿立即撅起了嘴,眼睛不住地看向母亲,芝夜叹了口气,站起来,摸着儿子幼滑的小脸蛋,说道:   “我终究是亏欠了寒儿许多。”   “陛下对寒殿下已很是宠爱,但陛下日理万机,毕竟比不得寻常父母。”凌曜说道。   芝夜微微一笑,握着儿子白嫩嫩的小手,又吧嗒地亲了一口。这个小东西,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那种奇异和愉悦的感觉无以言表。她把寒儿从曲宴宁的手里接过来,对着寒儿说道:   “寒儿,以后母皇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过两天,你的两个堂妹朝华,朝颜会来宫里,届时你就尽尽地主之谊,陪堂妹玩玩好不好?”   寒儿的眼睛亮了亮,终于还是羞涩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已经被我崩坏了。。。。   让我想想,接下来肿么写。。 ☆、46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这么回事。   自从上次芝夜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寒儿之后,心仿佛一下子都融化了,一心一意围着儿子转。不仅带着寒儿同出同入,还让人把大殿下的东西给搬过来,晚上抱着自家香香软软的小儿子睡觉的感觉不要太好。   再加上仗着天真无邪的寒殿下各种卖萌撒娇,芝夜的战斗力瞬间下降为负五十,无论小寒儿嘴里说出多么不着边际的话,芝夜依然一副我家儿子真可爱的笑眯眯模样。   陛下最近的心情不要太好哦……   寒儿真是个大杀器,就算某人死死咬着被角,也无法改变那个长得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小东西抢走妻主全部注意力的事实。终于明白那天凌曜那冷笑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了,感情陛下的隐藏属性是个儿控么?   杯具……   芝夜抱着儿子坐在御座上,身前的桌子上摆满了未批的奏章,但她还是托着腮愁眉苦脸地想着:   一会熙夜那边应该就把人送过来了,紫太君突然提出这个要求,真的没什么问题么?还是,真的是她想多了?排忧解难小能手凌寒原本还在把玩着母皇的头发,见到母皇皱起了眉头,便乖觉道:   “是不是母皇肚子疼了?”小孩子感觉很敏锐,摸摸母亲皱起的眉头,“那我把姆父给我做的糖山楂给母皇吃好不好?吃了就不疼了~”   芝夜碰碰儿子的额头,看着他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寒儿的头发又黑又软,在头上梳成了两个小包子,嘴巴一鼓一鼓的,看了就想让人戳一下。   “没事,母皇没事。”   “母皇,是不是一会朝华和朝颜就要来了?”寒儿仰着脸问道。   “是啊,怎么,寒儿等不及了?”   “母皇不要担心,寒儿会没事的~”凌寒忽然像小大人一样拍了拍芝夜的肩膀,“王太傅有说过,什么,什么人心险恶的。”   这次倒是没说错,芝夜忽然想嘱咐儿子几句,却听见寒儿自顾自地说道:“母皇放心,寒儿不会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的,也不会,不会受伤的,还有大黄呢,大黄会保护我的!”   “母皇不要伤心好不好,母皇伤心了,寒儿这里也难受的~”凌寒指指自己的小胸口。   芝夜笑了笑,说:“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凌父君!”   凌曜?芝夜突然想说什么,却冷不防感觉背后多了个人。   凌曜笑吟吟地说:“寒儿,朝华和朝颜可是来了,在等着你,你还不快去准备?”   寒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原本就对与自己同龄的小孩子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这下可是毫不扭捏,匆匆向芝夜道别,就蹦跳着走了。   “喜欢孩子?”凌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嗯。”芝夜点点头,却感到凌曜的手从背后紧紧地圈住她,冷不防敏感的耳垂被人咬了一下。   芝夜身体一颤,脸上泛起了红晕,低声斥道:“凌曜,你这是在做什么?”   凌曜无奈地说道:“小芝,我这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   “寒儿也想要妹妹,不是么?”   “唔……”   “这宫里都是我们的人,紫太君想在这儿干什么也不容易,你说是么?况且,那位把自己的儿子放在心间上,怎么容许别人对他有一点儿伤害……”   凌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却换成手底下的动作更加肆无忌惮,眼看着两人的温度越升越高。   芝夜脸红了一片,她没想到凌曜这么突然,想挣开,凌曜的手却灵巧地躲过,悄悄地探进轻薄的春衫里,粗糙的指腹在皮肤上划过,留下一片鸡皮疙瘩。   “凌曜!”芝夜忍不住说道,却被凌曜抓住机会,直接封住了她的嘴巴。   两人在这边纠缠,却忍不住越缠越深,却忽然听到后边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说曹操曹操到,蓦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竟是紫太君。   见惯了宫里风月,紫太君也毫不尴尬,扶着身边小太监的手,笑意盈盈地说:“哀家来得来真不是时候,打扰到陛下和凌贵君了。”   芝夜只尴尬了一秒,又立即恢复了霸气侧漏的女王模式,瞥了一眼旁边低头站立着的侍从:   “紫太君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不怪他,陛下。方才进了宫一高兴,竟也忘了规矩,直接进来了。”   “朝华,朝颜,怎么还不见过你皇姨母?”   两个孩子生的敦实,脸色红扑扑的,眼睛又圆又大,一点也不怕生地看着芝夜。想到这两个孩子接下来的命运,芝夜不由得叹了一声,但面上还是不懂,赞叹了几句又赏赐了些东西便让她们俩下去了。芝夜心中却是愈发搞不清楚紫太君的目的来。   远远看着几个孩子在庭院中玩耍,芝夜沉默,紫太君却先起了头:   “看见此情此景,哀家心中也不禁怀念起了从前……那时,陛下和熙夜也这般小呢……但转眼间,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还要先怀念过去?芝夜也不禁想起了从前,心中多了一丝沉重之感。她五岁时,父亲便萧氏去世,多亏有当时已经年迈的太君照拂,才能长大成人,可后来太君也去世了,芝夜这辈子,算是亲缘单薄。   “这青梅竹马的感情,总是最好的……想当初,哀家刚进宫,不过是十六七的少年郎,见到前皇与皇夫,总是羡慕无比,本是自小相识,前皇夫,又是那般出色的人物,哀家总想,这老天爷要多钟爱一个人,才把所有好的东西都送给他呢?”   “陛下可记得您父君名中带了个玉字?”紫太君怀念般问道。   “是的。父君单名一个珏字。”   “那就是了……陛下父君未入宫前,人家就总夸他公子如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人又那般风流出彩……”   “不过些陈年旧事罢了,太君提它作甚?”芝夜冷冷说道。   “呵,也对,哀家老了,记得当初这一段佳话的人,也都老了。哀家记得,那年前皇夫与镇南王世女在濮阳湖畔琴箫合奏那一次,多少人都说他们是神仙眷侣……”   “镇南王世女?”芝夜吃了一惊,从紫太君的陈述中捕捉到了这个词。   “瞧我这记性”紫太君笑道,“该叫镇南王妃才对,世女不久就继承了前王妃的爵位,镇守西南去了,再也没回京城。”   父君怎么会和镇南王妃扯到一起?芝夜从未知道这件事。却又听紫太君慢慢说道:“陛下恐怕不知吧?原先前皇夫是先与镇南王世女有了婚约,后来才又嫁给前皇的,不过一段小插曲,谁记得呢?陛下父君是有福气之人,才能嫁入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之家。”   紫太君句句状似无意,却数次让芝夜惊讶,芝夜不由得沉声道:“太君与我说这些,是何意?”   “有感而发罢了,陛下。”紫太君看着芝夜,面纱底下的眼睛周围虽然有了细纹,但还是看得出原来俊俏秀美的模样,“事情放在心里久了,总想找个人说说,陛下不会嫌哀家唠叨吧?”   芝夜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她明知道父君萧珏之死同眼前之人脱不了干系,却仍要心平气和地同他坐在一起谈天。但依他所说,又好似父君之死另有隐情,暗示芝夜若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还得靠他。   芝夜心中颤抖,她不会忘记,父亲生命中最后那一年,身体明明逐渐衰弱下去,却又拒绝药石的治疗,与其说他是病死的,不如说他是一心想死!父亲的身影在芝夜的心中早已模糊,早已变成一个符号,但是在芝夜心中,不能说是没有怨恨的,父亲是为了什么,可以丢下他五岁的幼女而一心寻死呢?   “怎么会?太君所说,朕闻所未闻。”   “呵,叨扰了许久,想起宫里还有几个老朋友未拜访,陛下可介意哀家先行告退?”紫太君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说道。   紫太君向芝夜行了个礼,正欲告退,芝夜突然又叫住了他:   “紫太君此番见朕,可是有所求?”   紫太君微微一笑,说道:“何为所求?何为所悟?”紫太君摇摇头,说:“哀家还记得,熙夜小时候,特别喜欢陛下这姐姐,陛下同她说上几句话,她总要高兴上几天的。孩子大了,管不住了,但我知道,熙夜心里还是很敬重陛下的。”   “熙夜若犯了什么错误,还请陛下多多担待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过渡章   发觉自己的故事越写越长了   关于熙夜的话,妹妹不会那么快就SHI的,人家才刚出场几章好不好   至于芝夜与皇夫,凌曜的感情戏,后边还有很长的设定,请大家耐心等待,届时问题都会解释清楚的 ☆、47   他这是何意?   芝夜回头想了几番,还是分不清紫太君说的一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这时候示弱,表达自己只愿求得儿孙平安的话,未免也太晚了。难道还真如他所说,年级上来了,心肠便软了?   芝夜可没忘记当年这男人在宫廷里张扬得意的模样,纵然外表装得柔顺乖巧,若说他是个没有野心,甘心平淡的人,芝夜可不会相信。   熙夜敬重她?这可谓是最大的笑话。   芝夜心中烦闷无比,她想,无论紫太君入宫来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扰乱她心神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芝夜这般思量着,却是想起了一个人,镇南王妃的世子,商永靖。   想到这里,芝夜却觉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以永靖的身份,为皇夫亦可,镇南王妃却为何把他送进宫里来,做一个小小的侍君呢?这么些年来,也一直安分守己,不争不抢。   想起那个被自己遗忘许久的靖侍君,芝夜心中有些愧疚,只大致记得,那是一个俊朗温柔,从容淡定的男子。大多时候不温不火,眼神却一直让人觉得很安定。   父君和镇南王妃……   芝夜这样想着,却不知不觉到了靖侍君所住的听潮阁外。   芝夜出来得随便,身边也只跟了几个用惯的侍从,到了门口,四喜问道:“陛下,可要人去通报一声?”   “罢了,省得又得麻烦接驾。”芝夜说着,直接走了进去,还在庭院里洒扫的一个小厮见了,惊得扫帚都掉了下来,哆嗦着行了个礼,一溜烟跑进内室报信去了。   这庭院宽阔,布置得却简单,石桌石凳,东边几个梧桐树,落叶满地。芝夜走进室内,同样的简单而舒适,书桌上还摊着几本半开的书,一副海棠春睡图画了一半,也还未完成。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淡然缱绻的生活气息。   忽然听见后边传来一阵珠帘碰撞的声音,芝夜回头一看,一个身着蓝色便装的男子微笑着走了过来:   “陛下,来了怎么也没通知永靖一声?”   “朕只是,路过罢了。”   商永靖一笑,说道:“陛下既是路过,也不妨常常我这儿新做的春茶,陛下不急着走吧?”他话说得熟稔随便,仿佛像对待一个老朋友般,芝夜原本心里的一点尴尬也消失无踪了。   商永靖不似琴依言那般聒噪热闹的性子,你不说话,他便也陪着你静静坐着。芝夜想着要怎么开口,她第一次觉得,在自己的一个夫侍面前,也会觉得拘束。   “茶不错”芝夜说,“颜色清亮,又满口留香。”   “西南的一些特产罢了,虽不是什么名品,臣却是喝惯了的。”商永靖抿了一口,淡笑道。   “永靖进宫有……四年了吧,可想家了?”   商永靖摇摇头,说:“想又如何?臣自离了家门,便未曾想过能回去了。”   芝夜正迟疑着,商永靖却突然握住了芝夜的手,身子也凑近过来说:“陛下若想问过去宫廷的旧事,可是问错了人的。”   芝夜一惊,鼻端已经闻到商永靖身上淡淡的墨香,她反问道:“你如何得知朕想问的是这个?”   “陛下刚接见了紫太君,就突然‘兴起’过来见我,这并不难猜。”   芝夜瞬间有点想法暴露在别人面前的尴尬,是她的心思太好猜,还是她宫里的男人都过于聪明?   商永靖即使开口制止住了芝夜的恼羞成怒:“陛下不必惊慌,陛下没有必要提防我。”   “如陛下所见,我既对陛下无其他奢求,身后的家族……也无需陛下担心。”   芝夜还是第一次接到别人如此直接的投诚,他的意思是,他没有威胁性。芝夜看着他的眼睛,莫名就觉得他的话是可信的。   “你……这是为什么?”芝夜问道。   “呵……既然陛下问了,我也不会对陛下隐瞒。”商永靖淡淡笑道,“来之前,母亲同我说过,在陛下有需要时,尽力帮助您。”   镇南王妃?为什么……芝夜觉得事情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你母亲……镇南王妃有没有同你说过什么,关于朕的……或者,关于朕的父君的……”芝夜喃喃说道。   “母亲说,她欠了您太多,只能以我,作为回报。”商永靖淡淡说道。   芝夜忽然觉得两腿一阵发软,几乎就到跌坐到地上,商永靖扶住了她,芝夜却遏制不住她心里各种可怕的想法。她从不知道,她模糊印象中的父亲,有着这么多过去,而为什么镇南王妃会说,她欠了芝夜太多?   商永靖看出了芝夜忧虑,及时说道:“陛下不必忧心,您的确是,天家血脉无疑。至于其中过往,您若是见到我母亲,再问她也不迟,她不会拒绝您的。”   “其中种种,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罢了。陛下若想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如今将近陛下寿辰,陛下还是先暂且放下这些,专心眼前之事才是。”商永靖提醒道。   芝夜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满头乌发只简单地束起,留下几缕垂在鬓边,眼型狭长,长睫却低垂。走近他,就可以感受到一股宁静淡然的味道,由内而外。说实话,芝夜从前从未在他身上分担过多的注意力,现在她却觉得,这个一直静默呆在她身边的人,也许身上有非常不一样的地方。   芝夜的小动作却没有逃过商永靖的眼睛,男人笑眯眯地说:“陛下若是再这样继续盯着我看……我也很乐意,但是,我猜陛下还有要事在身吧?永靖很愿意……等您到晚上……”   最后一个尾音,带着轻佻的味道,仿佛羽毛挠进耳朵里。   芝夜:“……”   又被调戏了ORZ……   芝夜回凤华殿的路上,冷不防一个小包子又撞进她的怀里。芝夜笑了笑,牵起寒儿的小胖手,捏捏他鼻子说道:   “小皮猴~怎么你一个人呐?”   寒儿扭了扭身子:“不是,我跟父君在玩呐……还有,咦,父君呢?”   前面的花丛动了动,芝夜抬头一看,却见是曲宴宁有些局促地站在不远处。袖子挽得高高的,头发也有点乱,约是刚才和孩子玩弄成的。他向来爱惜自己的形象,芝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难得没有冷下脸来,微微一笑:   “你在这?”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和一个笑,却莫名让曲宴宁的脸红了起来,从耳朵尖一直到脖子。他弯腰抱起了寒儿,把脸埋在小孩子泛着奶香的小身子里,芝夜走在他前面,也没有注意到他这般窘态。   “三天后,就是陛下的生辰了……”曲宴宁说道。   芝夜“嗯”了一声,寒儿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兴奋地在父亲的怀抱里扭动起来:“母皇,寒儿有礼物要给你……”   “是什么呀?人小鬼大!”芝夜也乐了。   凌寒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一个绣工精致的小布袋,上面的小狮子憨态可爱,想来是宫人特地绣给小皇子的。凌寒迫不及待地打开,却见里面躺着几颗圆润的小石子儿。   寒儿拨动着那些亮晶晶的彩色小石子,献宝般说道:“母皇,这是寒儿刚挖到的宝贝,送给你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虽然是孩子的礼物,对于他来说,这却是最珍贵的宝贝了,而这份心,多少金银珠宝也比不上。   只是,今后,还能否继续见到孩子这般纯真的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家三口出境~   作者大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嚯嚯嚯(叉腰笑) ☆、48   离京城三千里。   岭南华城。   华字音同花,华城自然是繁花似锦、四季花开的地方,曾经是岭南小国的国都华都,足见其丰饶美丽。一条清澈平稳的郁河穿过华城,流向大海,每年一次的花冠节,秀美多情的少女少男,总会把美丽的花朵抛入河中,整条河,真正成了一条花的河流。   夜色,星辰下。   暗黑色的河水上倒映着两岸的灯火,花冠节的晚上却比白天更热闹,影影绰绰的花灯四处,映得人面如同桃花。几艘装饰华丽、载满花灯的游船漂浮在郁河之上。在这片人声喧哗、人人沉醉在节日的喜悦的气氛中,一艘精美却华贵的小船静静漂浮在郁河之上某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里。   女子半卧在床头,脑袋枕在身旁一个白衣少年的腿上,她看着着满天的繁星,星辰如雨,下坠的星影又揉碎在了河水里。熙夜状似悠闲地看着美景,一只手却不老实地伸入了身边少年的衣衫之内,少年的白袍被弄得凌乱,不住地喘息起来。   这小船虽然小巧,各色精美菜肴、酒水,玩乐之物却是一应俱全,自与外边的热闹隔开,舒适又隐蔽。   非格进来时,却正撞见了这么一幕:   熙夜穿着岭南传统的半臂薄纱蓝裙,漂亮的锁骨和手臂都露了出来,薄薄的蓝纱包裹着玲珑的身躯,仿佛一尾诱人的美人鱼。美人鱼的表情含笑又魅惑,她与白衣少年的衣衫虽还算完整,却掩饰不住少年脸上的红潮。   “呀!”非格叫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去,脸忍不住红了一片,羞怒道:“你、你、好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就行如此之事……”   熙夜忍不住调笑道:“小非格,现在可不是什么‘光天化日’,况且,若不是你贸然闯进来,我和云深正乐在其中……”   云深仍不言不语,眼中却仿佛只容得下熙夜一人,他轻柔地抚着熙夜的头发,又往她嘴中送了一颗葡萄。   “呸!”非格还是背对着熙夜,忍不住说道:“你、你以为我愿意过来啊!还不是、还不是王夫让我过来的!”   “司徒?”   “是啊,王夫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去……”非格说着,却见熙夜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自顾自地和云深在胡闹,心中不由得为娴静敦厚的王夫觉得不值,不过大家族的事情就是这样,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谁对谁错。   直到星辰将坠,笙歌渐歇,一身酒气的熙夜才慢慢被云深扶着,回到了王府。府中人声寂静,都渐渐睡了,但王夫卧室那边还亮着一盏孤灯。   熙夜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里,进房时撞到了门边的一个多宝阁,发出了好大一声“哐当”声。司徒巽风正坐在桌旁做一副绣品,身后有一个小厮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打着扇,面露困倦。   司徒巽风很快地扶过了熙夜,把她扶到床上,又给她倒了一杯醒酒的茶。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了妻夫两人。   司徒巽风绞着帕子替熙夜擦脸,熙夜半闭着眼睛,脸庞被酒意熏得半红,却突然抓住了司徒巽风的手。   熙夜脸上露出一个狡猾地笑,却突然细细地亲吻起了司徒巽风的手指,还不时用温暖的口腔含着,一根手指也没有放过。   司徒巽风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低垂着眼,也没有表示反对,淡淡地说道:“太君今日差人来找您,我说您出去了,明日再过去看他。”   熙夜“嗯”了一声,亲吻的范围却慢慢扩大,一路到了手臂内侧,司徒巽风的态度仍然柔顺而乖巧。   “还有……今天母亲也来过这儿,她对您经常把云公子带在身边不太高兴,想让您把他送走……”   司徒巽风的话还没说完,熙夜却突然生气了。她猛然拉过司徒巽风,捏住了他精巧的下巴,答非所问地说道:“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司徒巽风被捏着的下巴很快红了起来,他被迫与熙夜对视着,眼睛却还是清清淡淡的。   “公主,我没有。”   熙夜冷哼一声,却是突然离开滚到了床里面,背对着司徒巽风开始睡觉。   司徒巽风看了一会熙夜的背影,便吹灭了蜡烛,放下了帐子,静静地在熙夜身边躺下。   幽暗的红帐中安静了一阵子,又响起一个闷闷的声音:“我要你来伺候我。”,伴随着一阵脱衣服的窸窣声。此后一夜略去不提。   第二天,日上三竿后,熙夜才施施然去到父亲紫太君居住的院落。   紫太君一见她就瞪了她一眼,放下手里正在逗弄着的画眉,说道:“一脸醉态,你睡醒了没!”   熙夜嬉笑一声,懒洋洋地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顺手拈起了颗葡萄吃着。   紫太君接着说道:“看看你的样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熙夜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规矩,什么规矩?父亲您出身商户,您来跟我说说有什么规矩。”   熙夜这话一出口,院里的气氛就凝滞了一重。亏得紫太君是个心思活络、能忍能抗的男人,避免与惯来肆意张扬的女儿争吵,笑得比哭还难看:“昨晚玩得可好?”   熙夜把腿搁到了另一只石凳上,半个身子都靠到了桌子上,心思似是全都被那一盘岭南佳果给吸引住了:“嗯,挺好的。”   “玩得这么晚,你可知巽风等你等了多久?”   熙夜随即接口道:“他不愿意等,我也没逼他等。”   “你!”紫太君总算是被女儿的态度惹毛了,他斥道:“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正夫的!?老将军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不高兴!”   熙夜这时候才露出一个阴狠恐怖的表情,那冷酷的一眼看得紫太君也发毛。“我是娶了她的儿子,不代表我事事都得听她的!我才是虞夏的二公主!”   紫太君看着女儿的表情,放软了口气:“毕竟你还得仰仗老将军的兵权,对他好一点,总不是坏事……”   熙夜冷哼了一声,想起那个事事温良贤淑的男子,人人都夸她娶了个好夫君,可是她知道她不过是又娶了个只会听母姐话语的机器罢了!紫太君见女儿没有出言反对,知道她多少听进去了些,便说:   “你不为父君照想,可也总要为自己,为孩子着想……那个云深什么的,还是听父君的话,暂时先安置在别处吧……”紫太君忽然觉得有些凄凉,唯一的女儿,竟是对他满腹怨气?   “我十四岁那年身受重伤躺在路上,云深救了我一命,后来又为我离开了他的师门,你那时怎么不说把他送走?”熙夜反诘道。   “我的嫡长女、嫡次女都已出身司徒家,她们还要如何更多!?我不过是仰仗她们的力量,可不代表我会成为她们的傀儡!”   紫太君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女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再多说也是无用!一行清泪流下,怪只怪他把女儿教得太刚强,连他也无法劝住熙夜!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疲倦~ ☆、49   “右相真是好大方,这么漂亮的纯白色的大宛名驹,就是宫里也是不常得的。”十五岁的熙夜一边抚着汗血宝马雪白的脖颈,一边转过来对曲如凤说道。   “好马须得配好主人才说,这匹‘雪鸿’乃是马中之王,自然要寻找配得上她的主人才行,不然,便是糟践了宝驹。”   熙夜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右相真是好口才,一番话说得本宫都心动了。”   曲如凤见熙夜嘴上虽说喜欢,手却离开了雪鸿,眼里也不见了刚才的迷恋之色。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您说,臣是有求于二公主,才冒死前来觐见的。”   “哦?”熙夜眉头一挑,“右相如是有要事,找母皇即可,我这二公主无权无势,又不是继承大统的人,还是右相想喝酒了,来找我品尝一番,未尝不可。”   曲如凤知道二公主熙夜不是个好说话的,内里更是心思诡谲,却又更坚定了心思:“二公主过于自谦,但臣这件事,还是非二公主不行”   “事关曲氏百年世家命途,仅有二公主一人可解救。”   “我平阳曲氏立族百年,先祖伴随过开国女皇征战天下,出过多少名将、贤相,我曲如凤枉为不孝子孙,若是连家族都守不住,以何面目到底下去拜见列祖列宗!?如今,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前代女皇开始便有意打压……现今女皇仁厚,才有得曲家绵延至今……”   “但若是新皇上位,保不齐要第一个拿曲家开刀……”曲如凤叹了口气,曲家风光了太久,家族逐渐庞大,问题也多,也不能保证人人齐心!别人眼红曲家已太久,怕只怕墙倒众人推!   熙夜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曲如凤便接着说道:“二公主之优秀,世人有目共睹;文治武功无一不精,更难得胸中有丘壑,果敢霸气又心思缜密,是虞夏之福。”   “但是,二公主无有力的父族支持,若是要夺嫡,怕是心有余力不足。但若加上曲家,就不一样了……”   熙夜似笑非笑,“右相这番说话,可是吃定了我会答应?毕竟泄露出去一个字,可都是脑袋搬家的重罪。”熙夜说,“况且,您说的这些,太女一样也不比我差,您的马屁可不要拍到马腿上了。”   “可是您心中有野心,不是么?”曲如凤反问道。   熙夜一愣,倒是哈哈大笑起来,笑道:“不愧是右相!一语道出本宫心中所想……本宫心中是有野心没错,女儿当如是!但右相大人,您又为何如此自信?”   “不瞒您说,是紫贵君先找上臣的。”曲如凤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熙夜脸色变了变,笑意逐渐敛了下来,她说:“右相心中所想,本宫已经明白……大人请放心,不日,大人定会收到满意的答复……”   曲如凤满意地笑了笑,却又低声说道:“当今太女虽聪慧灵敏,但性子刚直易折,为帝者,须张弛有度、恩威并施,臣观二公主气运强势,正是最佳的为帝人选……”   紫贵君走进殿里时,发现心心念着的女儿正乖乖地在宫里等他,不由得笑道:“刚还和你母皇说起你呢!小没良心的,终于舍得来看爹爹了?母皇刚还问起里,最近的功夫练得怎么样了,骑射场的师傅说你有一阵子没去了……”   熙夜避开了紫贵君想摸她脑袋的手,冷着一张脸:“母皇说过我成年后如何安置我了吗?”   紫贵君脸一僵,又笑道:“陛下说了,把岭南封给你,还要把南越将军的儿子也指给你……”   “如此富庶之地,得来怕是不易吧?”熙夜冷冷说道。   “傻孩子,你母皇最疼你了。虞家广有天下,不过是一块封地而已,有什么给不起……”   “但若是我想要这天下呢?”   紫贵君眼里有些惊讶,但还是慈爱地说道:“孩子,你想要什么,父君永远站在你身后……”   “我夺了这天下后,太女呢?”   “她?杀了便是;熙儿你若是心善,找个地方让她颐养天年一辈子便算了……”熙夜知道这“颐养天年”可不是字面上那么温和体面,顶多是有口饭吃有个地方住罢了!   “到底是我想要,还是你想要?”熙夜冷笑一声,“我已经同曲如凤见过面了!”   紫贵君一笑:“那不都一样么?父君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熙儿,你莫忘了,若是你的太女姐姐上台后,哪里还有我们爷俩的生存之地?你母皇一旦故去,谁还能护得了你?太女是萧家的,她向来对我们恨之入骨,你觉得她可会轻易放过我们……”   熙夜闭着眼摇了摇头,说道“父君,我若是要这天下,也须是我自己一手一脚打拼下来的!而不是躲在别人的身后……”   “父君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说过,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熙夜忽然双目赤红,“是你教我的不是么!凡事都必须自己去争取,不相信别人,也不依仗别人!”   “即使你是我父君……我也不希望以后再看到你背着我又做了什么!”   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紫贵君突然觉得身子一阵无力,跌坐在了装饰得华美奢侈的床上,不知什么时候起,女儿与他越来越远,不过也保留着面上叫一声父君罢了!是从小时候他逼迫着她去学东西讨好她母皇时开始吗,是从他逼着她不得与那些低等宫人做玩伴时开始吗,还是,处死了她情窦初开是最喜欢的一个小侍开始吗……无论如何,他知道女儿已经越来越不与他亲厚,即便是他苦心经营为女儿准备的礼物,也不过换来几句冷言冷语罢了!他到底哪里做错了吗……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得继续下去!他刘五儿的今天,从不是一直坐着便能够等来的!若不是遇到了陛下,他如今早不知嫁给了哪个贩夫走卒,操持家务,抚养孩子,忍受着妻主的折磨!他的女儿,他优秀得如同无暇美珠、散发光芒的女儿,值得最好的,他也不允许,任何人来伤害他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算是妹妹的番外,前一章是在岭南的生活,这一章是当初还在宫里时的,希望大家不要被时间弄乱了……   这几章算是解释了一些东西,下章上重头戏了 ☆、50   三月初三,女皇诞辰。   庆典一直从白天持续到晚上,送礼的队伍也从宫外排到了宫内,虽然女皇富有天下,什么奇珍没有见过,但各路忠臣,为了表示自己的一番忠心,总要绞尽脑汁、出奇制胜地送点什么别致的礼物才好。   芝夜今年二十一岁了。   相反,相对于这女皇寿宴的热闹,芝夜这个正主儿倒是对这庆典没什么很大的兴趣,她坐在主座上,仍是那番清冷贵气的模样,但实际上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她的目光已经盯着某点很久了,随侍的四喜暗暗叫苦,他知道这正是尊贵的女皇又开始走神的熟悉动作了。四喜只好更大声地报出各位宾客所送贺礼的名字,怕芝夜一不留神就忽略了。   “中书令张婷媗张大人送上东海凝冰白玉梅瓶一尊,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刑部尚书木连羽木大人送上仙童祝寿千年丹朱红珊瑚一件,祝陛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工部构建司员外郎颜诡颜大人送上……松枝雪水自酿青露酒水两坛,祝陛下万福金安、多女多福……”   ……   芝夜微微一笑,也只有颜诡敢明目张胆地送她这点东西了,自家酿的酒,这家伙嗜酒如命,送出两坛已经够她肉痛了吧!不过相比其他人送得各色奇珍,她倒是更欣赏这份心意,毕竟,这些东西她见过太多,早没有新鲜感了。但想到熙夜送自己的东西,芝夜的眼神暗了暗……   “二公主熙夜送上海外仙岛所获碧纱软匕,传说此乃由仙人用陨铁所制,珍贵异常,削铁如泥,却软如纱绢……”   红色的托盘中静静放着一把碧色的短匕,很薄,看起来竟像一块薄冰一般,仿佛很快就要化掉。芝夜拿起来轻轻一试,紫檀托盘很快就分成两瓣,略一抖动,竟然就仿若无物般缠上了手臂,看起来竟真的如同纱绢一般。   众人都为这匕首的神奇感到惊叹,芝夜却感到一阵凉意从手腕上传来。匕首,此般凶物,熙夜竟然毫不避讳。不过她向来是这般傲然狂放的性子。莫非,她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   芝夜倒要看看,熙夜的三千护卫被她困在城外,有凌曜旗下的京北大营牵制。而熙夜府中不过也待了几十个亲卫,早就被她的人给牢牢盯住。只待熙夜入了宫,杀掉她便如瓮中捉鳖一般手到擒来!   月亮渐渐升上中天,照得地上一片银白。宴席之上,世家贵族和大臣们喝得酒酣耳热,都变得熏熏然了,话也越聊越开了。   芝夜斜靠在椅背上,冷眼看着底下的众人。她身上也有了酒气,眼神却还清醒,只是被那叮叮当当的珠帘给挡住,让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忽然,芝夜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旁边的小太监连忙扶住她,然而芝夜手里捏着的那个玉杯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发出清脆的一声,摔得粉碎!   月色明亮,正是杀人溅血的时刻!   原本远远站在众人身后的护卫突然拔出刀来,刀口齐齐指向了熙夜等人!   芝夜猛然掀开珠帘,大步走了下来,她脸上扬起一个残忍又冷漠的笑,喝道:“熙夜!你可曾想过有今天!”   熙夜转头看了看就在自己脖子边的雪亮的刀刃,脸上竟也扬起一个笑:“皇姐,你这么心急?”   “五年前你就应该想到有今天!”   芝夜不多做犹疑,她扬手下令开始攻击,各色长刀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熙夜!你勾结大臣牟图皇位那天!就该想到这个结果!五年前你既输掉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熙夜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搁在她脖颈上的刀正要使力,她却猛然弯下腰躲过,顺便一脚踢向那个卫兵的下盘。   “哈哈!我亲爱的皇姐,恐怕你想杀我,还没那么简单!”   混乱之中,忽然有更多的人突然扒下身上穿着的寻常的宫仆服侍或者官服,露出了里面的铠甲!   芝夜脸色一变,凌曜冲上来抓住她的手说:“二公主恐怕留有后手,这里留给我们!陛下暂先离开到密道那边!那里有我们的援兵!”   芝夜深深看了凌曜一眼,点了点头,放开他的手,迅速随着一群侍卫退下。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这最后的一眼,差点造成两人的永别!   芝夜随着侍卫快速离开,虽然月光明亮,但吵杂的兵戈之声还是让她忍不住脚步踉跄!她又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凤华殿前都淌满了血的夜晚!也正是在这样的夜里,芝夜浑身发抖,差点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可她不再是那个五年之前只会瑟瑟发抖,无措惊慌的小女孩了!她准备了太长时间,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失去,她就不知道要付出多少额外的代价了!   到了密道入口之处,芝夜发现通道早已被打开,以为原本藏在延寿宫中的三千士兵早已通过这密道进入宫中。侍卫劝阻她先暂且进入地道中躲一阵,待到战事平息再出来,必要之时还可以通过这个密道逃到宫外。   芝夜点点头,闪身进入密道,眼前却忽然一阵金属的光亮闪过,芝夜抬头一看,装备整齐的一列士兵正站在洞内。芝夜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还不出去应援……”却突然看见其中一个士兵的眼神一变。   一瞬间芝夜脑中闪过些什么,却只来得及匆匆躲过那士兵的长枪!芝夜大惊失色,她转过一个弯,才忽然发现,原本畅通无阻的密道中堆满了尸体,而两队人还在交战!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士兵呢!?为什么这些人在互相残杀?   就在芝夜愣神的这一瞬间,更多的士兵发现了她们,芝夜也躲闪不及,被一个兵刃划伤了胳膊!幸好被一个浑身浴血的小兵给挡下,那小兵胸口破了个大洞,鲜红的血流得如同小溪一般,她看着芝夜,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句:   “陛下快跑!这通道已被二公主的人混进来了……”   另一边。   砚冰看着坐在窗边的曲宴宁,顺着他望着的方向看过去,笑着说道:“那边已经开始了罢……”   浓烟滚滚,嘈杂的兵戈相交之声和喊杀声传来,砚冰看了看,说道:“说起来,这次还得多亏你提供的讯息,若不是主人提前把密道的消息透露给了二公主,不,很快就变成新皇了……想必会棘手得多啊……”   “啧啧,可惜了陛下那般一个美人啊,一朵清水白莲也要坠入淤泥中了……可惜啊……”   砚冰看着曲宴宁不言不语地颦着眉的样子,他一个人说了半天,口都干了,也不由得有些生气:“我说,大公子,你还装什么装?女皇死了,你的任务也结束了,莫不是你还留恋这皇夫之位……”   砚冰刚把手搁到曲宴宁的肩膀上,就见他突然转过身来,一张俊脸冷如冰。   “少说几句没人说你是哑巴——母亲说她什么时候来?”   砚冰也只好正经了脸色,恭敬说道:“主人说她一会就派人来接您。”   曲宴宁脸上无喜无怒,却仿佛脱去束缚,无声无息地显露出一股冷漠肃然的气息。砚冰这才发现,少了脸上那些温柔缱绻的媚笑,曲宴宁整个人变得十分桀骜和冷酷,仿佛浑身长满了刺。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吧。   曲宴宁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平静地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我要更衣。”   砚冰也不再多言,取了准备好的衣物,为曲宴宁换上。   那是一袭淡金色的袍子,蜿蜒的金线绣出无数流云与山峦,点点晶石点缀其上,一条金龙跃在云舞间游动,略微动作,金色的流光便淡淡闪烁。这袭衣袍宽大又沉重,又过于耀眼,人要是逊色几分,就会被衣服抢去光芒。但是看着曲宴宁那张玉石般淡漠又高贵的脸,就觉得一切都再也契合不过了。   这才是虞夏的皇夫应有的模样。   曲宴宁缓缓走去甘泉宫,却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他住了五年的地方。他站在朱红色的台阶上,宛如神只,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闯进庭院里的一对士兵。   领头的女兵见到曲宴宁的模样后惊呆了,静默了一会后才邪笑道:“我看这是谁呐!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哈哈,看这脸蛋,看着身段……”   砚冰皱了皱眉,却见曲宴宁没有动作,那几个女兵却好似放松了下来,扛着武器,缓缓靠近两人。   “大美人,在这宫里多寂寞啊……不如来跟姐姐吧,好好伺候姐几个,让你知道什么是极乐的滋味……”   “右边那个,虽然差了点,但也不错,一块过来,让姐姐好好疼疼你……”   曲宴宁也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这几个人都不怀好意,他冷冷说道:“你们是谁?如果不是右相差你们过来的,就快点滚——不然就把命留下!”   说得几个人一愣,才终于有个资历老一点女兵赶紧出来把几个人给拉下去,赔罪道:“皇夫,实在是对不住,这几个小毛头都是新来的,不认得您……你们几个,还不快点给皇夫大人赔罪!你们这臭嘴,就是你们这贱命皇夫大人要了也嫌脏!!”   “皇夫大人,的确是右相大人派我们过来接应您的,现在宫里局势乱得很,您赶紧跟着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砚冰狠狠瞪了这几个无礼的女兵一眼,若不是曲宴宁还在,他袖子里的匕首就可以瞬间把这几个小喽啰干掉,可现在实在是情况特殊,便骂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前面带路!”   那老兵点头哈腰了一番,才又狠狠地在那几个出言不逊小兵头上拍打了几下,匆匆带着曲宴宁离开。   曲宴宁一行人沿着事先预备好的路线匆匆离去,正走到一半,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又一阵喧闹的声音传来,不断有人跑来跑去,嘴里喊着“女皇”“密道”什么的……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那个老兵说。   一个小兵匆匆跑过去,一会儿,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听说、听说女皇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51   曲宴宁忽然觉得脑海中一阵白光闪过,他一下子扶住了汉白玉的栏杆,指节紧握得发白,他脸色恐怖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那小兵喘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听说女皇在密道那边被人捉住了,已经归西了。”   曲宴宁仿佛没听到一般,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那小兵有些糊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又重复了一遍。   曲宴宁脸色有些凝重,他重新站了起来,转向砚冰问道:“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砚冰眼看不对,拉过曲宴宁吼道:“你这会又怎么又犯起傻病来!你那个小妻主没了,你没听懂么?”   “我原以为你都清楚了,怎么这个时候又犯起混来!”   砚冰看他直挺挺地站着,脸上的表情沉重又严肃,以为他在做什么决定,不料一会儿曲宴宁却突然冷着脸道:   “带我去密道那边。”   砚冰吓了一跳:“你还没清醒过来吗?她死了!”   曲宴宁的眼神很可怕,他看着砚冰,一字一顿地说道:“带、我、过、去!就算是死,也要让她死在我的面前!”   她已经死在你的手里了,不是么?砚冰心中叹道。   “恐怕不能如皇夫大人所愿。”几个女兵突然挡到了曲宴宁和砚冰面前,为首的一个摇着头说道:“我们的职责是安全护送皇夫出宫去。”   “让开!”曲宴宁仿佛没有看到她们一样。   “想不到皇夫还如此烈性!”那个女兵说道,“但恐怕您选错了效忠的对象了!前皇已死,新帝当立……我说一句不好听的,您现在也不是什么皇夫了!”   “让开!”曲宴宁恍若未闻。   那女兵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那就得罪了——”   正当她们打算强行阻止曲宴宁时,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砚冰突然发难,身影迅速地在几个女兵身边晃过,不一会儿,地上就躺满了士兵的尸体,刚才那一小队人,竟无一活口。   曲宴宁看着砚冰仍在滴血的匕首,沉默。砚冰却冷笑道:“怎么,不杀掉她们,等着她们去报信吗?”   “你现在如何能过去?宫里现在到处都是乱兵——”   曲宴宁摇摇头,眼睛里却已经如同死水一般,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动。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天生欠你的吧!”砚冰摇了摇头,还是跟上了曲宴宁。   砚冰一路护送着曲宴宁来到密道入口之处,却发现此地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身穿着不同阵营的衣服。这一路上由砚冰护着曲宴宁,又庆幸没有遇上大队士兵,才让这两人顺利到达了这里。可饶是如此,曲宴宁的衣袍上也溅满了各色血迹,金红相映,愈发艳丽。   砚冰见曲宴宁眼睛眨也不眨地冲进密道里,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疯了头了!很快也跟着走了进去——   曲宴宁皱着眉头在密道里走着,下摆很快被死人流出的血染红了,砚冰紧紧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解决突然冒出来的散兵游勇。这里显然刚经历过恶战,鼻端的血腥气非常浓烈。   在危机四伏的战场里找一个死人,砚冰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干过比这更傻的事了!但是他不忍心告诉曲宴宁,就算芝夜的尸体还在,他也是不那么容易可以见到的——   可就算见到了,又有什么用呢,那个人,已经去了!   就在他们走到一个拐角时,砚冰突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眼疾手快的他赶紧压着曲宴宁躲到一边!   “对不住了……黄泉路上走好!”   是曲如凤的声音!砚冰睁大了眼睛,但是他还没忘记死死捂住曲宴宁的嘴!   又一阵兵戈交接的声音传来,锐器互相碰撞的声音非常刺耳,伴随着血肉被刺入的钝声!然而,在那片混乱的声音中,忽然传来一个虚弱又清晰的声音:   “恐怕你要失望了……”   是芝夜!   砚冰还没反应过来,曲宴宁已经挣脱他的手冲了出去,他连忙跟上去,却发现曲宴宁已经挡到了半躺在地上的芝夜的面前。   芝夜的状况非常糟糕,她的衣服已经有一半被鲜血染红,只能虚弱地躺在一个角落里,由几个亲兵护卫着。曲宴宁的到来显然出乎她的意料,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咳出了几朵血花!   “宁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曲如凤也非常惊讶。   曲宴宁看了芝夜一眼,又缓缓转过头,说:“杀了我罢……母亲!让我和她死在一块也好……”   “你在说什么胡话!难不成你还真对她死心塌地了!”曲如凤暴怒不已,“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吗!你忘了家族对你那么多年的栽培了吗!”   曲宴宁摇摇头,凄艳笑道:“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想死……”   曲如凤挡住了想要上前的士兵,毕竟她对这个儿子也不无感情,她劝道:“宁儿!你以为你这么做,她就会感激你了吗?别忘了,正是你把密道的消息泄露,害她到这番地步的!恐怕她到九泉之下,也只会更加恨你!你这一腔热血,除了我,你的母亲,还有谁会可惜!”   曲宴宁低下头,说:“我知道。我已经做了一次背叛者,不介意再做一次——母亲,你知道我的性子,动手吧!”   原本在曲宴宁出现时,芝夜已经大为震惊。而此时此刻,听到这些,她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在周围都是叛徒和敌人的境地中,这一个她一直觉得是个害人不浅的奸细的人,竟会是最后一个挡在她面前的人。她忍不住低声斥道:   “曲宴宁!你跑这来干什么!收回你的惺惺作态,我不需要你可怜!”   曲宴宁看了她一眼,说:“我想跑哪儿就跑哪儿,你管不着!”   曲宴宁继续说道:“生是虞家的人,死是虞家的鬼……母亲,原谅儿子不孝,没有了我,您依然可以高官厚禄,荣华一生……”   曲如凤的手都在发抖,她看着曲宴宁,眼中情绪翻涌,却终于还是转过了身,做了决定:“宁儿,你现在回头,我还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一滴泪从她的眼眶流了出来……   曲宴宁闭上了眼睛,缓缓等待刀锋的到来,那冰凉的触感,那血液喷溅在风中的声音……但是预期的痛苦却没有到来,他抱着芝夜,忽然听见耳边一声尖锐的铁器碰撞声!   “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突然出现的一对士兵让形势大逆转,挡下攻击的正是带兵前来救援的王将军!王碧云带来的人迅速与残兵战斗了起来,她单膝下跪向芝夜报告道:   “恭喜陛下!凌贵君已经将逆贼二公主拿下,就要向陛下献上她的人头!”   原本已经陷于生死之境,却突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芝夜心中突然一松,忍不住大声喊道:“天不负我!”   曲宴宁脸色一变,却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阵水流轰鸣之声,轰隆隆地由远及近。众人抬头看去,却不知道密道里何时出现了大量的水,正急速地向众人卷来!当众人被那突然出现的洪水吞没时,曲宴宁只来得及紧紧抱住芝夜,随着水流四处冲撞,不久便失去了意识……而他们在被水流淹没之前,却只来得及听见外边传来的一声撕心裂肺的“芝夜”!   ……   洪水已经散去,密道里仍盛着半人高的水。凌曜浑身湿透地跪在地道入口前,他的手上和膝盖上已经全是血迹,全身的重量只靠一杆长枪支撑着——   “为什么要拦住我!”   凌曜的双目赤红,若不是在洪水来临那时他被身后的卫兵死死拖住,他此时也已经一头扎进了那水流当中。他望着那水中漂浮着的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记重拳又砸在了地面上,留下了斑斑血迹。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哭音:   “为什么,要拦着我……”   没有人知道如何安慰此刻脆弱之极的凌曜。王碧云匆匆赶来,却怎么也扶不起跪在地上的凌曜,她劝道:   “凌贵君!在密道里没有发现陛下……陛下有可能还活着……”   “真的?”凌曜缓缓转过头,嘶哑地问道。   王碧云有几分心虚,但还是忍不住心疼地道:“我已经派人搜寻过整个密道,没有发现陛下的尸体,陛下一定是被冲到某处了!”但她又如何敢肯定!这密道里暗流、分叉众多,此次突然出现的洪水是因为京城突降暴雨,而密道原本有一处与落虹河岸相接,落虹河河水暴涨之后,就淹没了此薄弱之处,灌入了地道!落入了这乱流之中,芝夜也是凶多吉少。   而凌曜也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他死死揪住王碧云的袖子,说:“一定要……”谁料他原本就劳累至极,靠一股犟劲支撑着,此时精神徒然一松,便昏倒在了地上。   看着这一幕,早已身经百战的王碧云也忍不住眼眶湿润,不用凌曜吩咐,她们自然也会用尽一切力量,找到芝夜!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一个好作者,所以我更了,不吊着大家的心。   舒一口气,一直被我脑补的一个场景终于被我写了出来!痛哭流涕!我可以说我想象芝夜这般大惊失色的样子已经很久了吗?一个对于她来说是肉中刺一般的男人,在最后一刻宁愿死来保护她!   我承认对皇夫比较厚待,所以我真的是亲妈。凌曜的戏份比较多在后面。   作者的黑眼圈已经在抗议了,要碎觉觉了!下周烂作者要考试了!准备了两个月!求祝福!接下来尽量保持更新!明天还有作业啊啊啊!    ☆、52     曲宴宁是被一阵潺潺的水流声吵醒的。   他睁开了眼睛,耀眼的白光让他又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好像正躺在一片砾石之上,坑坑洼洼的,全身也像被乱棍打过一样哪儿都疼。   他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河滩上,一条湍急的小河就在不远处,水流声急促。曲宴宁愣了一会,才缓缓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然后随即想起一个更重要的人——   芝夜!   他赶紧站了起来,顾不得浑身的酸痛——约是在被水流带走时磕碰到的。所幸他当初紧紧抱着芝夜不放,芝夜被冲上来的地方和他很近。   可芝夜的状况比他差上太多,若不是鼻端下还有微弱的呼吸,他几乎都要以为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子是一具尸体了!   “芝夜!芝夜!”曲宴宁拍打着她的脸,芝夜却毫无反应。曲宴宁碰了碰芝夜的额头,才发觉她烧得厉害,脸颊边也有着不正常的嫣红。   “糟了!”曲宴宁努力把芝夜抱了起来,山谷里凉凉的穿堂风一吹,两人身上的衣服又是半干不湿的,更添了几分寒意,可偏偏这时,芝夜的身体还烧得跟个暖炉一般!   好在两人的运气不错,这山谷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岩,曲宴宁找到了一处干燥的凹陷,抱着芝夜靠着山壁躺下,总算找到了一处休息之处。   曲宴宁小心地把芝夜放到地上,脱下她的湿衣服。谁知道他刚开始动作,芝夜的身体就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蓦然睁开了眼睛。   芝夜茫然地看了周围几眼,又陷入了昏迷,口中却喃喃说道:“好痛……”   曲宴宁觉得有点不对劲,把芝夜翻过来一看,却发现她背后有一道约一尺长的刀伤,皮肉翻滚,流出的血把周围的衣服都染黑了。被水泡了一夜,此时伤口已经变成了粉红色,被曲宴宁一动,那伤口又开始缓缓冒出血液。   曲宴宁脑中嗡地一声,仿佛那痛都十倍地加到了自己身上。他不敢乱动芝夜,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又开始拍打起芝夜的脸:   “你醒醒啊!醒醒啊!别睡过去!虞芝夜你听到没有!”   “芝夜你醒醒!你不是还要找我报仇吗……”   芝夜毫无反应。   曲宴宁觉得一股巨大的绝望涌上了自己的心头,即使是之前被长剑指着咽喉时,他也没有这般慌乱无措的感觉。他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里,没有食物也没有药物,在这个满是野兽的山谷里,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找到他们——或者在被找到之前,芝夜早就已经因为伤口死去!   他又悔又急,想着当初要是不藏着一份私心紧紧抱着芝夜不放,芝夜现在可能早已好好地呆在宫中,稳稳地做她的女皇了吧!他心中自责,不断地把错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但他忘了,那场洪水,却是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   芝夜的脸被他拍打着微微发红,也还是没有醒过来,唯有那脸颊上发烧的热度,提示这个人还是活着的。曲宴宁咬着牙,搜寻着芝夜身上的衣物,他现在只能祈祷,芝夜会在身上带着些保命的药物。   万幸,曲宴宁从芝夜的腰间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小玉瓶,在乱流中没有丢失,封口的封泥也好好的,倒出来一看,正是一颗雪白的散发着清香的丹药。   曲宴宁的泪差点掉了下来,他赶紧用袖子擦掉了,不然这可好不容易出现的保命的药就会被他的泪毁掉。他的眼前模糊,但是还是可以清楚地认出这颗药。因为这颗药不是别的,正是那时曲宴宁以自己鲜血为祭得出的雪蚕丹!   曲宴宁小心翼翼地给芝夜喂了进去,又跑到小河边用叶子千辛万苦弄来了些水给芝夜喂下。他现在只能祈祷着雪蚕丹真的如传说中一般功效神奇,让芝夜度过这一劫。   芝夜安静地趴在曲宴宁怀里,呼吸平稳,脸上还带着抹嫣红,若不是背上那伤口,就会以为她睡着了一般。看着这一幕,又想起过去在延寿宫中时的种种,曲宴宁不由得百感交集。芝夜背上有伤,他只能让她趴着,而又怕她喘不过来气,索性便把两人的湿衣服都脱了,只留着件内衣,让芝夜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曲宴宁缓缓抚摸着芝夜的脸,竟觉得这一时刻异样的宁静和和谐。他都可以想象出,若是此时芝夜清醒,她的神情会是怎样的。她一定会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吧,虽然没有办法把自己推开,但嘴上却是不肯软化半分的。   “皇夫,你逾越了。”她肯定会这样说,又或者直接:   “曲宴宁,你够了!”   曲宴宁承认他有点小小的病态,他就是喜欢看芝夜这般别扭着脸,却无法拒绝他的亲近的样子,就像个小孩子,对喜欢的人总喜欢找她麻烦一样。   曲宴宁说不清楚自己对芝夜的感情。他承认,从一开始,他不过是带着几分假意来接近芝夜。在她面前装乖讨巧,说些情意绵绵的话来挑逗她,到后来,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无法自拔,连他也分不清自己所说、所做的,到底哪一些是他的真心,哪一些是故意。芝夜提防他是对的,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就在前不久,还成功地坑过她一次,差一点就让她再也没有然后了。   想起宫中的状况,曲宴宁暗下眼神,只愿芝夜醒来不要太恨他。   那雪蚕丹果然有奇效,过了半个多时辰,芝夜的体温渐渐恢复了正常,脉象也平稳许多。曲宴宁不由得心生喜悦,连带着把芝夜又抱紧了一些,怕她着凉。   芝夜果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张熟悉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生机和活力,曲宴宁眼眶又一阵发热,但还是忍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亲了亲芝夜的嘴唇:   “芝夜,你醒了。”   芝夜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丹药让她身体里仿佛灌注了一股热流,暖洋洋地又充满了力量,比之前命悬一线的无力感好了许多。她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曲宴宁小心地揽住了她的腰,说:   “芝夜,你感觉怎么样?背后的伤还疼吗?”   虽然背后的伤口太深,一时之间还未完全恢复,但感觉已经好上许多,也没有了那种沉重的凝滞感。然后芝夜才发觉她和曲宴宁都只穿着内衣,狼狈地抱在一起,其他的湿衣服狼狈地撒了一地。   芝夜叹了口气,说:“你把衣服撕成条,先帮我把背后的伤口包扎一下。”   曲宴宁看了看,却愣住了,脸也发红,说:“额,撕哪件?”   芝夜翻了个白眼,她忘了,曲宴宁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公子,能懂得照顾她醒来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我的衣服沾了太多血了,都不能穿了;你把你内衣撕成条,帮我把伤口包起来。”   曲宴宁虽然是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才子,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做,好在还不算太糟糕,勉勉强强包得比较难看。芝夜也懒得纠结这么多,看着曲宴宁j□j着上身,只剩下了一条裤子,又说道:   “我的衣服上血腥气太重,你待会拿出去,扔远点,扔到河里好了,不然晚上会引来野兽。然后——你先把外衣披上,去生个火来,不然我们过不了夜。”   生火?曲宴宁睁大了眼睛,这可难倒他了。芝夜无奈,指挥着他去找了些干柴回来,又取了些易燃的干草屑。她们没有火镰,只好用石块代替,敲了半天,才终于燃起了一堆小小的火。曲宴宁却已经弄得灰头土脸,手也弄得发红了。   芝夜身上还穿着曲宴宁的中衣,好不容易烤干了的,而曲宴宁身上就披着一件外衣,两个人都狼狈无比。石洞外边天色渐渐变暗,曲宴宁照顾着火堆,两人沉默无言。忽然在这小小的石洞中传来一声响亮无比的“咕噜”声。   芝夜抬头看了曲宴宁一眼,对方正尴尬地低着头,也对,从昨晚到今天,都过了一天了。两人都水米未进,她还好,有药力支撑着,没什么感觉。   芝夜看了一会火堆,静静地说:“天一亮,你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53   曲宴宁愣了一下,便低着头说:“嗯。”   芝夜也转过头,不再看着他。两人的影子,被火光一照,投射在石壁上,像两座隔得远远的山峰。   曲宴宁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努力地吸了一下,忍住了。他心里忽然很想发笑,他向来自诩是个自强自衿的男子,这一天却仿佛要把所有流泪的机会都用完。   芝夜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之间也要走向尽头了。   曲宴宁知道,芝夜之所以放过他,是念在他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就算换做是他,也不会愿意再见到这个曾经是枕边人,却狠如蛇蝎的男子吧。   他想笑着说一声“好”,或者还和以前一样,靠近她,贴在她的耳边说“陛下您怎么舍得我?”,但他今天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也再也没有勇气那样做了。因为他已经脱去了所有耀眼的包装和光环,最终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狼狈地坐在这里的男人。   他原以为他足够坚强和骄傲,去迎接这样的结局,却原来,他和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一样,是虚伪和自私的。   他从未爱过一个人,也从未爱得如此错误,或者他,从来就没有选择爱与不爱的权利。   他从不应该赌,因为他一开始就输了。   所以,他只能淡淡地“嗯”一声。   芝夜静静坐着,闭目养神。   夜色迷离,星辰万顷,古往今来,多少红尘破碎,多少聚散离合,天却依然无声,水却依然安流。明月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有春风得意,自然也有暗自伤神。在这茫茫天地间,却唯有这一小小的山谷,这一小小的石洞,这一小小的火堆旁,有人心碎自责,也有人辗转难眠。   突然,芝夜觉得腹中忽然传来一丝细微的疼痛,仿佛有小钩子在勾着一般。她没在意,不一会儿,那疼痛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无法忽视。她皱起了眉头,捂着肚子,额上冷汗一颗接着一颗冒——   “你给我吃了什么!”   芝夜刚揪住了曲宴宁的手臂,随即腹中传来的一阵刀绞般的疼痛却让她不由得弯下了腰,在地上弓成了一个虾子。她疼得死死抓住曲宴宁的手臂,指甲都要掐进肉里——   “贱人!你给我吃了——啊!”   芝夜难耐地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起来,不住地j□j:“好痛……好痛啊……救命……”   曲宴宁赶紧抱住了芝夜:“你怎么了!芝夜!你怎么了!”   芝夜疼得满地打滚,曲宴宁想要制住她,却被她死死地揪住,在他身上抓出道道血痕:   “啊啊……你这个贱人!你就这么想我死……啊……”   “芝夜?芝夜?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吃了雪蚕丹了吗……”   说着,曲宴宁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爬着过去找到了刚刚装着雪蚕丹的那个瓶子,闻了一下那味道……   “啪”的一声脆响,小瓷瓶掉落在地上碎成了碎片。   曲宴宁紧紧地抱住了芝夜,他泪流满面:“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那颗被他视作救命良药的雪蚕丹,会多了一股异味?为什么,他原本视作救命稻草的雪蚕丹,会成为压垮大桥的最后一根头发?   曲宴宁死死地抱住芝夜,任凭芝夜在他怀里疼得痉挛,不住地抓着他的后背:“芝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只能不断地说“对不起”,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他原以为他与芝夜之间已经两清,却没想到他欠她的如此之多,永远也还不清了。为什么,他会成为最后杀死她的人?   “母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在这颗丹药里做手脚……   曲宴宁在地上胡乱摸着,直到手指被碎瓷片割得鲜血淋漓也毫不在乎,但是,却再也找不到第二样能够救芝夜的命的东西。   芝夜已经疼得失去了声音,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死死地团成一团,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不疼了……不疼了……芝夜……我们不疼了……”曲宴宁不住地亲吻着芝夜的额头和脸颊,仿佛这样能够减轻一些她的痛苦似的,他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嘴里堆满了泪水苦涩的味道。   “不疼了……芝夜……只要你能好过来……我就什么都告诉你……我再也不骗你了……我真的什么都告诉你……”   曲宴宁捧起芝夜的脸,像是最后关头般绝望的一吻,芝夜的牙关紧紧咬着,他便不断温柔地舔舐。“你不会死了……你那么多关都挺过来了,这一次肯定也可以的……我怎么能够害得死你呢?你是虞夏的女皇,是最好的、最优秀的女皇,你是天命所归,你一定会好的……”   “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千万要撑住……你知道吗?当初是我给你下了j□j的,是我设计了你娶了我,你很生气对不对,你赶紧醒过来,我再也不敢了……”   “你那时喜欢一个会写诗的李悦公子,我很嫉妒……我就找人给他下了绊子,害得他被同乡排挤,手臂废了,再也提不起笔来……你看,我这么坏,我一定会遭报应的,而不是你,对不对?”   “我还经常给我母亲通风报信,你有什么动向,我总是第一个跟她说,你一定恨死我了对不对……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你还没找我报仇呢……”   “还有,还有……我很妒忌凌曜,但是你又喜欢他,所以我没办法,但是我总想找他麻烦……你不理我,我就跟母亲告状,让她在朝堂上给你施压……你一定对我十分恼火对不对!你醒过来,醒过来啊……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曲宴宁抱着芝夜,早已哭得声音嘶哑,觉得这辈子所有的希望,都破碎在了这个晚上,所有的失望,又都在这里发生。   他轻轻地放下芝夜,面对着外面洁白的月光,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额头很快被磕破了,地上的血痕红殷殷的:“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求求你,求求你,无论是哪路的神仙都好,不要让她有事,不要让她有事……我错了,是我错了……要报应的话,报应我一个人好了……”   我佛慈悲。   芝夜咳嗽了一声,想要爬起来,却又体力不支地跌在了地上。曲宴宁赶紧爬过去把她抱了起来。芝夜吐出一口血,眼睛半睁着,仿佛去了半条命。她扬起手,想打曲宴宁一个巴掌,却又无力,只能轻轻落下。   “贱人……”   曲宴宁却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一般,他立刻开心起来了,虽然伴着那张满是灰尘和血迹的脸有些可笑。他抱着芝夜,蹭着她的脸,喃喃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芝夜上气不接下气,又被曲宴宁抱得死紧,干脆也放弃挣扎了。   “小芝……小芝……我很开心……”   曲宴宁看着芝夜,芝夜这才发觉他亮晶晶的眼睛又红又肿,那狼狈的造型真是……他抱着芝夜,像只无尾熊在蹭: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不应该故意搞垮自己的身体让你可怜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母亲她居然会在雪蚕丹里做手脚……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没事就好……”   芝夜浑身还在难受,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一般,她虚弱地说:“你到底还瞒着我做了什么……”   曲宴宁苦着脸,又说了几件事,见芝夜一副气得又要吐血的样子,才赶紧闭嘴,给她顺起气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芝夜难受得龇牙咧嘴。   曲宴宁仿佛这时才懂得不好意思起来,他亲了芝夜一口,说:“对不起。”   芝夜也再也没有力气陪他闹腾下去了,干脆闭上眼,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最近一直在虐……   必须要挂假条了,因为偶要考试去了,下周才会恢复正常更新。 ☆、54   芝夜黑着脸走在前面,她觉得老天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为什么她每次想做什么事,都会有那么多的意外出现?   比如突如其来的洪水。   比如他……   她已经沿着这个河滩走了一上午了,总算有渐渐走出山谷看到平原的希望。但是,越走,她约是心惊,因为她确定,这里的风景她从来没有遇见过,不同于京郊的任何一个地方。她本来是预计她们是随着落虹河的河水被冲了下来,离京城不是很远,很快就能找到接应的人。但是,到了现在,她还没遇到除曲宴宁以外的第三个人。这不是说明没有人在找她们,而是说她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已经一天一夜了,凌曜还没有找到她们的迹象。   芝夜爬上一块大石望了望,一个村庄的轮廓在不远处,她们只消再爬过一个小山坡,就可以走到有人的地方。幸好虞夏对皇女的要求比较严格,文治武功都不肯放下,在流落荒野时,也不至于太过惊慌,但是,身后的这个麻烦,就不一样了……   芝夜被那加了料的雪蚕丹折磨了一晚上,再好的脾气都消磨掉了。她养尊处优长那么大,除了生孩子,还真没吃过什么苦。所以,早上一醒来,她就黑着脸推开了趴在她身上睡着的男人,自顾自走了。   这男人,放着在一边吧,碍眼;杀了吧,又下不去手,她再怎么残酷,骨子里女子的高傲还在,也犯不着对个男人下手,特别是看他哭得那番凄惨的模样……   很难想象芝夜一路黑着的面皮底下竟一直在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不过那雪蚕丹的功效倒是一点都没有打折扣,芝夜扭动了一下身子,那道长长的疤痕已经愈合,只经过一夜,就在结痂了;而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在这野外折腾了那么久,还活蹦乱跳的,若不是这雪蚕丹,她还真支撑不下来。   芝夜从大石上跳下,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咬唇思考了一会,这山谷里说不定有什么毒虫猛兽……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芝夜折回去时,曲宴宁正靠在一颗树边休息。   看见她,曲宴宁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很快又别扭地扭过了头。   芝夜不与他说话,蹲下来,看见曲宴宁的脚上被j□j了一块木屑,血染红了鞋袜。   怪不得没跟上来……   芝夜低着头,帮他清理脚上的木屑,又撕了衣服下摆,替他包扎起来。忽然听到曲宴宁颤抖着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还要回头……”来找我?   芝夜叹了口气,说:“我可不像你,可以看着别人死。”   曲宴宁又紧紧抿上了嘴巴,眼里的神色同样复杂难懂。芝夜折了根趁手的树枝,给他说:“先拿着个支撑着,还能走吗?”   曲宴宁拄着那根粗陋的拐杖,走了几步,忽然又说:“你既已厌弃我,又何必装出一副宽容慈善的样子来呢?就算你现在把我丢在这儿死了,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芝夜的脑子本来就乱成了一团麻,这下子更是直接像个点燃了的爆竹。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把树枝往地上一掼,恶狠狠地说:“你想我走是吧!我还高兴得不得来,我现在就走——”   芝夜转身离开没走多远,后边就传来急切的叫喊声:“芝夜!”   “芝夜……我错了……”   曲宴宁瘸着一条腿狼狈地跟了上来,一下子撞到了芝夜的背上,他垂下眼睛,掩藏住眼里期冀的神色——   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你应该恨我的,但是却一直留着我的命,你是不是,心里也有我……   但是他,不该问的,即便问了,她也不会回答。   又走了一顿路,芝夜估计下午就可以到达那个村庄了。见曲宴宁的额上也沁出了密密的汗,便说:“先休息一会吧。”   从醒来到现在,腹中除了点野果和水,也没有其他东西了,是人就受不了。芝夜折了根树枝,打算到河里去捉几条鱼过来。由于有了之前的经验,火也很快升了起来,两条没加调料的鱼被两人解决得干干净净。   芝夜看着两人灰头土脸的模样,脸上满是灰,唯一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不成样子,谁能想到,虞夏的帝皇,沦落到这个地步?想到这儿,芝夜心中又是一沉,虽然熙夜已死,但是她一天不回到宫廷,一天就有可能有意外发生。到时候,那个位置还属不属于她,就说不定了。   也许是烤鱼的味道吸引了别人,芝夜和曲宴宁还坐在地上时,突然感觉到了有人靠近。芝夜立即警觉地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作为武器的一根树枝,警惕地看着逐渐接近的人。   她们被包围了!   曲宴宁脚上还有伤,走不远。芝夜看着逐渐接近的人群,眯起了眼:   “各位,不知有何贵干?”   几个穿着着粗布衣服的女人,手里拿着各色武器,把她们两人团团围了起来。芝夜看那几个人,有的倒是凶神恶煞的,有的却眼神瑟缩,手里拿着的也是锄头、木棍,多半是村里的农民落草为寇的。   “废、废话少说!你们俩一看就是有钱人,快把身上的钱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各位姐妹不客气了!”领头的一个刀疤女说道。   芝夜无奈地和曲宴宁交换了一下眼神,说:“各位大姐,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妻夫俩在山中遭遇意外,东西都丢了,衣服都不多件,怎么会还有钱?”   “我不信!”刀疤女说,“有钱人都是这副说辞,不见血,恐怕不肯出钱!你看那个男人穿的那件衣服,说不定都是金子做的!”其他女人也纷纷起哄,眼神也贪婪起来。   “别胡扯!小心姐姐们的刀!”   芝夜不着痕迹地把曲宴宁护到了身后,说:“几位恐怕是误会了,姐姐们眼睛最是雪亮,也不难看出我俩现在的狼狈处境,实在是捉襟见肘。虽在下家中的确小有薄产,但如今这状况……如不介意,随我下山之后,一定让家人送钱过来,好好招待各位。各位姐姐都如此神勇有力,我俩人岂敢有所隐瞒。”   山贼们面面相觑,似乎有所松动,“老大,我看她们,说的不是假话……”   刀疤女冷笑一声,便说:“嘿嘿,你个白嫩嫩的小娘子,倒挺会说话!不过姐姐可是见惯了你们这些人的嘴脸!好罢!你先随我们回到山寨!再让你家人送钱来,不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你这夫郎生得不错,若是你愿意把他留下来,我们就放过你,如何!”   随她们回山寨之后,可就不是芝夜能控制的了……芝夜握紧了手里的树枝,笑道:“不敢到贵山寨叨扰,难道,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说时迟,那时快。芝夜趁那几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用树枝狠狠打向了那刀疤女身上的麻穴之处,趁她半身酸麻之时,迅速攻击起了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都是没受过什么训练的农民,无奈之下才上山做起了山贼。被芝夜劈头盖脸打得落花流水,纷纷抱头鼠窜,哎呦之声不绝。芝夜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虽然算不上精良,对付一些地痞流氓也是足够的。   正在芝夜快要把那几个不入流的山贼解决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你再动一下!就别怪我要了你家夫郎的小命!”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芝夜缓缓转过身,却见曲宴宁狼狈地被一个山贼制住,一把长刀正搁在他脖子上。   芝夜:“……”   “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   “手放到背后!不许乱动!”   感觉到刀尖顶在了自己的后腰上,芝夜的双手也迅速被人用麻绳缚了起来,芝夜暗唾一声,真是阴沟里翻船!   难道这下居然要被这几个山贼摆布了吗?芝夜无奈地被驱赶到一边靠着树蹲下来。眼看着山贼放松了警惕,就要对曲宴宁动手动脚起来。   “呸!老娘一不小心,就差点着了你这小蹄子的道!”   “就是就是,哎哟……疼死我了都……”   “不许乱动,不然小心你俩的小命!快快,搜她俩的身,别让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几个山贼过来搜遍了芝夜的衣服,却也没发现什么东西,芝夜心里着急,却冷不防听到那山贼说:“咦,这个是什么东西,怎么跟块布一样,弄不下来!”   芝夜转头一看,心中却暗喜,那不是别的,正是之前一直贴在她手腕上却没被她发现的“碧纱”!   芝夜假装害怕,说道:“各位大姐,啊痛痛……这个东西是个宝贝,可别弄坏了!”一听宝贝,那些山贼激动了,纷纷聚拢过来,芝夜趁机说道:“我愿意把这宝贝献给各位姐姐,只求饶我俩一命!可这上面有个机关,只有我能打开,不打开没办法拿下来!”   “请各位姐姐先松开我的手——”   “我们若是松开你,你又跑了怎么办!”一个山贼怀疑地说道。   “各位都在这看着我,我能怎么着?”芝夜说道,“还烦请各位先让开一下,这可是我家传的宝贝,坏了就不值钱了!”   听着这话,山贼果然稍微让开了一下。芝夜平复了一下呼吸,假装低头研究起了机关,却冷不防打开了碧纱的暗扣,那原先薄软如纱的匕首瞬间弹开,贯入真气,又变成了那把出鞘必见血、锋利无比的名刃!   芝夜挥手一划,最靠近她的那个山贼的脑袋瞬间滚落了下来,血液喷溅而出,洒了一地。山贼蓦然惊慌,却被手执碧纱的芝夜一一刺中,或死或伤,丧失了反抗能力!最后一个山贼还想抓着曲宴宁作为要挟,不断退后,却被芝夜半身浴血的模样吓到,扔了人就要往山下跑,不一会儿就被芝夜追上,摁倒在了地上!   薄如纱、却冷如冰的匕首搁在她的脖颈上,那山贼可是见识过碧纱刚才瞬间削掉她姐妹一条臂膀的状况,吓得瑟瑟发抖,身下也渗出了水渍一片。   “我问你话,你老实回答。”芝夜冷冷说道。   “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饶命啊女侠!”   “这里是什么地界?距离京城多远?”   “报、报告女侠,这儿是枫叶谷……山下、山下有个玉泉村,小的,小的原本是附近的农民……”   “最近的城在哪里?”   “城,城?是江陵城……不远,此处往东,就十五里……”   芝夜心中一惊,匕首也寸寸压近,“江陵?可是青枫国的江陵?”   “对啊……没错……小的是青枫国的人……”   那躺在地上的山贼已经没了气息,在芝夜把最后一刀送进她的胸口之后。芝夜缓缓收起碧纱,那通灵性的刀刃就温顺地卷成一团,缠在了她的手腕上,毫无感觉。看着远远望去的一片江南水乡的景色,芝夜喃喃说道:   “青枫,已经来到了青枫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发一章。。 ☆、55   “我意已决,母亲,你不必劝我。”   凌霄燕看着儿子削瘦了许多的脸庞,叹了口气,缓缓把手背到身后。   “那你可都做好准备了?”   凌曜上前一步,“母亲,兵权在我们手中,朝中大臣一时半会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关于陛下的消息我都一直严密向外封锁……”   凌霄燕摇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陛下真回不来了……”   “母亲,我……”   “生死有命,我虽也相信陛下是个福大命大的人,但虞夏的百年基业,可不能就此断送。”   凌曜的眼里满是痛苦挣扎,终于他还是低下头,说:“母亲,请给我一些时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唉……”凌霄燕看着儿子,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但还是重重地放下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想的!”   “我们,我们还有大皇子……”凌曜说道。   “可他只是个男孩!”   凌曜:“……”   “国不可一日无君。之前就听礼部的几个老臣说了,若是不行……从旁系宗室中挑一个好的过来,也是可以的……”   “她们竟敢如此!”凌曜一掌拍向了窗棂,力气之大震得木头不断在动,“陛下、陛下还未……”   “曜儿!你都忘了吗!我们凌家立族百年,经历风雨不倒,靠的就是忠君爱国、不偏不倚,为的就只是一个虞夏……”   “两个月……好吗?母亲,再给我两个月……”凌曜的眼里已经露出恳求的神色。   “在此之前,只求您能帮我稳住朝堂……”   “……好,只有两个月。”凌霄燕淡淡说道。   半个月前的那场洪水已经退得干干净净,气温渐长,而连原来水流的一些痕迹都慢慢消失。原本只是因为春季来临,河流解冻不一引起的一场凌汛,也随着日头渐长消散而去。   派人随着落虹河一路找下去,连每一个细小的支流都不放过,却仍然没有任何讯息。偶尔有找到几具被河水泡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凌曜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一一去查看,再没有发现那张熟悉的面孔之后,又仿佛劫后重生一般活了过来。走出那间停尸房后,他仍觉得自己的腿是软的。   小芝,你到底在哪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也是他的一句豪言,若是真的遇到那种状况……他没想过,也从来不敢想,若是芝夜真的去了,他该怎么办?   只要一日还没找到芝夜的尸体,凌曜就在隐隐庆幸,小芝,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活着……   眼看着芝夜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却不能追着她而去。这一幕,每每成为凌曜夜里的噩梦,醒来之后,想到芝夜还下落不明,却又是无法入眠。   生死之间,只隔一线,但是人们却还为什么,死死抓着那一丝活着的希望不肯放手?也许是还留恋这个鲜明活跃的世界,还留恋着某一个人,而死亡的幕布之后,就是永久的分离。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在她的身边?   凌曜路过凌寒的寝殿,正想进去看看这孩子,站在门外,却听到姆父在哄着寒儿:“大殿下,快睡吧……陛下只是有事出门了,很快就回来了……大殿下一定会乖乖等陛下回来对不对?”   “我想母皇了……寒儿一直都乖乖的,让母皇快点回来看寒儿好不好……”   正准备推门进去的凌曜,手却突然无力地垂了下来。即使隔着这一层薄薄的木门,他也可以想象到,里面孩子脸上那粉嫩又难过的神情。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忙碌着收拾残局,清洗宫中的奸细,压制在熙夜死后就蠢蠢欲动的岭南势力,控制朝中的人心稳定——他忙得,没有办法亲自去找芝夜,因为芝夜失踪后,皇夫代表的曲家又死的死,逃的逃,宫中只剩他的地位最高,只能留下来主持大局。他的眉头皱了多日,没有一刻松下来,但还是每天抽出些时间来看看这孩子……   芝夜唯一的孩子……   想到这里,原本已经强作镇定的心湖,又动荡起来。   他不会忘记,凌寒刚出生的那一年,芝夜还在床上休养,看着那襁褓里幼嫩可爱的婴儿,就说:   “凌曜,我多么希望他是你的孩子……”   芝夜说话的神情很安静,眼睛却像一湖微微摇曳的水。   凌寒,凌寒,就连他的名字里,都有凌曜的一半。   但是凌曜不得不承认,他对这孩子不是很喜欢得起来,还是在芝夜出事之后,才看望他多一些。说实话,凌寒长得比较像他的父亲,只有耳朵,或者嘴角、下巴这些细微之处,看得出母亲的影子。   因此,凌寒这个孩子,一直像一根刺在他的心里,提醒着他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曲宴宁,那个聪明诡谲,却同样危险迷人的男子……   但是现在,他却很有可能,是芝夜留下世上的最后一丝骨血了。   凌曜在宫门外站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   即使前路渺茫,他也一定要找到芝夜。   现在对外只是宣称芝夜受了重伤,但是如是时日久了,难免会让人怀疑动摇。母亲说得也的确没错,国不可一日无君,冒险的结果,可能就是使整个虞夏陷入贼人的窥视之中。但是,他却没那么伟大……   即使是为了自己的一介私心,他也要继续寻找下去。   “呵,傻蛋三哥”凌格踢了踢腿,却引起了叮叮咚咚的锁链声,“这种事,也只有你会做了。”   “喝吧,哪那么多废话?”凌曜脸色平静地说道,拿着一碗酒靠近了凌格。   “再靠近点!”凌格,或者说非格,闭着眼睛,深深地闻了闻那酒香之后,脸上才露出一个享受的表情,“六十年的胭脂酿?是京城碧水楼的?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酒了……”   凌格咕咚咕咚把那碗酒喝干之后,才又畅快地大笑了三声,又引得那锁链不断晃动。   他身上满是锁链,被绑在一个十字木架上,虽然身上伤痕多,但都有好好的照顾,过得还算不错。凌曜又给他掰了块烧鸡腿,凌格虽然手脚都不能动,却还是吃得满嘴油。   “等等!”凌格一碗烧酒和几块鸡肉下肚之后,脑子活泛了些,见凌曜这般和颜悦色的模样,眼睛一转,又说道:“三哥!这不会就是我的断头宴了吧!”   见凌曜脸上肌肉一抽,凌格又无奈说道:“罢了……能有凌贵君给我送行,还有胭脂酿,死我也愿意了……”   “这么想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凌曜淡淡说道,“反正你这辈子也没办法出这个天牢了。”   凌格低头一笑:“成王败寇,我还有什么好说?不若我就此去了,到地下去陪熙夜,也是好的……”   “恐怕还没你什么机会,叛贼二公主在底下一家团聚得挺好的。”凌曜也不留情地点破这件事。   凌格这时脸上才露出一点哀戚,“是啊,都死了,连那么小的孩子……不过,我也不算亏,女皇,现在还生死不明吧……”   “三哥,没想到,我们俩都输了。”   “是你输了,我没输。”凌曜说着,又把一块鸡肉塞进凌格的嘴里。   凌格呜呜地叫了几声,嘴巴被无良的三哥用鸡肉塞得满满当当,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把那块超出他嘴巴容纳能力的鸡肉给吞咽下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三哥,你干脆就把我给噎死算了……”   “我还不舍得”凌曜微微一笑,“活着才最痛苦,我总要留一个人陪我一起。”   满意地看到凌格的脸色变暗,凌曜才拍拍衣服,走出了天牢。   在宫门外,有一匹马,和一个简单的包裹等着他。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和送行,寻找芝夜这条路,只需要他一个人走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呼。。。渣作者回来了,以后会勤快更新的! ☆、56   芝夜抱着个粗瓷茶碗,坐在村口的大石上,呆呆地望着那一条土路。   这一切都还仿佛做梦一般。   但即使是做梦,她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像个真正的农妇一样,除了那身怎么晒都晒不黑的白嫩皮肤,在一群农妇中格外惹人注目。她现在住在一个小村庄里,还要靠村民接济,才能活下来。   这恐怕要成为她一生的黑历史了。   芝夜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还不忘把沾了土印的衣服给拍打干净。身上这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土布衣裳,还是收留她们的王大爷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他死去多年的妻主年轻时穿的衣服。王大爷一个人住在这山脚下的玉泉村里,只有一个女儿,在江陵城里干活,那天上山遇到了半死不会的芝夜和曲宴宁两人,就热心地把她们救回了家里将养着。   芝夜正盘算着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虞夏,她所处的地方实在诡异,那延寿宫底下的地道虽然与落虹河相接,但是她们恐怕是落入了一条不知名的暗流中,而这条暗流,竟然悄悄沟通着与虞夏有着一片大山之隔的青枫。芝夜担心,凌曜恐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被冲到了这里吧?   忽然,芝夜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芝夜回头一看,却是跟她一样拿着个粗瓷碗的曲宴宁。   曲宴宁穿着一身跟她差不多的粗布衣服,头发也是简简单单地竖着,但架不住人好看,清秀非凡,看起来倒是比她适应良好得多。   曲宴宁吊着眼睛看了芝夜一会,笑道:“愣着做什么?喝完汤了罢,王大爷正问我你去了哪里呢!”   芝夜“嗯”了一声,曲宴宁却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碗,一边说道:“我今天又跟王大爷学做了几个菜,你待会试试罢!”   芝夜终于知道那股奇异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她甩掉曲宴宁拉着她的手,虽然说现在情况非同寻常,但曲宴宁,怎么看,都太过高兴了点?   曲宴宁一抿嘴,对芝夜甩开他的手的事也没什么反应,忽然听到王大爷站在门口大喊:“夏娘子,还有宁哥儿,怎么还不回来吃饭呢?”   旁边工作了一天回家的农妇见到她俩也纷纷打招呼:“哟,夏娘子,跟夫郎在这块呐……”   “夏娘子,可还习惯……”   芝夜在这里谎称她的名字叫夏芝,是虞夏的商人,因为在山中游玩,遇到了山贼,才与家丁失散。玉泉村的民风纯朴,也知道一直有股山贼在山上晃悠,不时来扰民,对这套说辞没没做怀疑,倒是因为她们除掉山贼的事,多有感激。而曲宴宁,自然就是随着她一起出游的夫郎。   芝夜瞪了曲宴宁一眼,才施施然朝王大爷家的院子走去。   王大爷只有一个女儿,在城里成家了,而王大爷在这村子里住了一辈子,又不舍得离开,就一个人住着。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热闹了些,他也高兴。   王大爷赶紧招呼两人坐下,曲宴宁嘴甜,这几天跟着王大爷跑上跑下,打下手,把王大爷哄得开开心心,就差把他当儿子疼了。曲宴宁虽然不懂这些庶务,但几回调弄下来,一个贵公子,也把这些寻常男子做的事做得有模有样。倒是芝夜,也许是因为身居高位久了,气质独特,王大爷虽见识短浅,也隐约觉得芝夜的身份不简单,对她也有些畏惧。   简陋的木桌上摆放着两盘菜,一盘青菜,另一盘里还有些肉末,几个窝窝头,已经相当不错了。因为玉泉村邻近江陵,也比较富裕,不然,普通人家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当然,这和芝夜以前过的日子自然不能比,但头上有片瓦遮头,已经比原先在山中晃悠的日子好太多。芝夜现在需要的,是静静等待机会,虽然青枫与虞夏的关系历年来都不错,但她现在可不要冒险暴露自己的身份。   芝夜一口窝头一口咸菜,脸色平静,冷不防却见曲宴宁一直没动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芝夜忍不住说了句:   “看着我做什么?”   “好不好吃,今晚的菜是我做的。”曲宴宁笑眯眯地说道。   芝夜脸色一阵抽动,忽然觉得嘴里的那口菜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倒是王大爷笑眯眯地说道:“夏娘子,不错吧?你家夫郎这几天学得可辛苦,现在都做的有模有样了。”   芝夜默默地说一声:“不错。”   曲宴宁自然是笑得眉眼弯弯。   乡下人吃完饭除了聊聊天,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了。王大爷也眼尖地看出这对小妻夫之间有些问题,说了几句话后便早早回房了。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昏暗又摇曳,只隐约照出个位置。乡下人怕费灯油,晚上没什么事也不舍得点灯。芝夜半躺在炕上,背靠着土墙,眼睛定定地望向窗外被月光照亮的乡间小径。   曲宴宁从外面打了水进来,要给芝夜洗脸、洗脚。   曲宴宁伺候着芝夜,用布巾沾了清亮的井水,给她擦脸和手,又蹲下来,想要脱掉她的鞋子。   芝夜终于有点忍不住了,她一踢脚就想把水盆给踢翻,没想到脚丫却被曲宴宁牢牢握住。   曲宴宁握着芝夜白生生的小脚,还捏了捏,觉得手感颇好,感觉到芝夜又在瞪着他之后,才说:“你想吵到王大爷吗?”   芝夜一听,才放弃了挣扎,而曲宴宁还握着她的脚不舍得放,仿佛在安抚小孩一般说道:“别闹小脾气了。”   芝夜火大,但也不敢弄出大声响,靠近曲宴宁耳朵咬牙切齿地小声道:“谁在闹小脾气!”   曲宴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分明指示的就是她!曲宴宁又摁着芝夜的双脚到了水盆里,用布巾用心地擦洗起来。   “曲宴宁!你到底在干什么!”芝夜说。   曲宴宁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小心地把芝夜的脚擦干,放回到床上,才说:“我亲爱的陛下,你还躲着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芝夜反问。   “很多时候”曲宴宁不忘细细数来,“现在是的,刚才吃饭时也是的,还有以前在宫里也是的……”   “你不要自作多情!”   “是啊,是我自作多情”曲宴宁也上了床,在芝夜的颊上亲了一下,“你不给我机会,我怎么自作多情?”   曲宴宁没有给芝夜反驳的机会,他及时堵住了芝夜多余的话语,片刻,气喘吁吁的两人才分开。曲宴宁靠在芝夜肩上,也有些喘息,说:“我只问你几个问题,在山上遇到山贼时,为什么要救我?”   “离开山洞后,你明明已经走远了,为什么又要回头来找我?”   曲宴宁一鼓作气地说下去,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分明是不舍得我的,难道承认你喜欢我就这么难?”   芝夜翻了个身,背对着曲宴宁,闷声闷气地说:“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能不能的问题。   曲宴宁的手却温柔地从背后伸了过来,团团地环住芝夜的腰:“在地道里看到你快要死去的那一刹那,我才知道我高估自己了……我承认,我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也差一点害死你……”   “我以前,在骗你,也在骗自己……但是当这一切都成为习惯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习惯有多么不同寻常。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是,看到你高兴,我就高兴;你受伤了,我就心疼。而这些都比不上,我看到你眼里没有我时的心痛。”   曲宴宁从芝夜的后颈开始吻起,一点一点解开她的衣服,顺着那背脊一路向下。   “不、不……”   芝夜反抗,曲宴宁却摁住了她的双手,一条腿插到了芝夜的双腿之间,迫使她分开。他的吻一路向下,湿润,又微凉,直到引得芝夜的身体不断颤抖。曲宴宁在闻着芝夜敏感的腰侧……   “不……”   “你不能对我说‘不’!你为什么又要对我说‘不’!”欲望上来,曲宴宁也急躁了。   他抱着芝夜的腰,急急就要进入,芝夜闷哼了一声,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远处。   曲宴宁掰过芝夜的脸,又急急地与她吻了起来,因为进入得有些突然,他和芝夜都有些难受。但他心里现在就憋着一股火,想要和她紧紧得结合起来,才能证明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   “你又在想着谁?凌曜吗?你是不是想着,现在在你身上的,是凌曜才好?”   “你疯了?!”芝夜挣扎着推开了曲宴宁,他很快又靠了上来。   “对的,你总是在想着他的,从前是,现在也是……”曲宴宁这口酸醋吃得没有来由,没头没脑地闹将起来,伴随着身下恶意研磨的动作,一股子恶意又涌上心头来,“你那么信任他,你知不知道他背着你做了些什么……”   “你胡说些什么……”芝夜被他弄得难受,忍不住狠狠捏了一下他的腰。   曲宴宁叫了一声,但声音里听不出痛楚,倒是很舒服,湿淋淋的汗水都蹭到了芝夜身上,“你知不知道,陪在二公主身边的那个‘非格’公子,到底是谁……”   “你一定对他印象深刻吧……就是那天、戴着面具第一个冲进来的那个少年……”   “他就是凌家失踪已久的五子,二公主去岭南那年,他就跟着走的……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直到最后……凌曜肯定知道这回事的的……但我猜猜,他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说,凌格已经死了?”   “什么!”   “唔……你肯定不知道吧……啊……小芝……”   虽然是相同的内容,但用不同的方式说出来,就有了不一样的意味。这也许是沉浸在欲望与情感中的曲宴宁的第一次失言,却没注意到芝夜的眼里已完全变得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感觉很甜蜜~~ ☆、57   由于芝夜那天晚上近乎默认的全部举动,让曲宴宁接下来的几天都仿佛走在云端上一般,高兴地忘乎所以。   没人的时候,他就喜欢长久地盯着芝夜看,直到芝夜的耳朵因为那热辣的视线慢慢变红,转过来瞪他一眼才停止。芝夜只觉得身后多了一块巨大的牛皮糖,无论到哪儿都有人跟着,而只要走到无人的角落,曲宴宁的手就自动缠上她的,要求要亲吻,而好几次差点就别淳朴的村民给撞见了。   芝夜有些无奈,只好警告了曲宴宁几次,而对方只会笑嘻嘻地看着她,死性不改。明明是同床共枕好几年,孩子都有了的妻夫了,那层窗户纸一捅破,反而像刚刚好上的小情人一般火热。   还会死缠着芝夜问一些傻兮兮的问题:   “小芝……我叫你小芝好不好?还是芝儿,娘子,你觉得哪个比较亲密?”   芝夜:“……随便”   “小芝,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知道”   “小芝,不要这么害羞嘛……”   “我没有害羞……啊啊!曲宴宁你给我放手嗷!!痛痛痛!”   芝夜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理,不仅女人谈起恋爱来很恐怖,男人也是这样的。   这天早饭刚过,王大爷家里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王大爷的女儿,王喜儿,听说一贯热心的老爹收留两个陌生人,趁着铺子里轻松一点的日子,匆匆下乡来看个究竟。王喜儿本来在城里一家茶馆当小二,后来店主见她人聪明又勤快,就把唯一的儿子嫁给了她,小妻夫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经营茶馆,日子过得还不错。   王喜儿过来时,芝夜正在帮王大爷清除院子里长了许久的杂草。王喜儿匆匆与芝夜一对视,又看到变化了不少的小院,心里的不满也少了些。   王喜儿和王大爷一样,都是个直爽的性子,所以王喜儿一见到自家老爹,就开口问道:“爹爹,你留了两个外人在家里,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不知道我担心么!”   “我打死你个不孝女!”父女俩却是一见面就火花四溅地,王大爷抡起拐杖就要往女儿身上打去,“小兔崽子,一直不回家,一回家就问你爹这话!我看你是要等到我死了才回来看一眼吧!”   王喜儿一边躲着,一边说:“我这不是铺子里忙吗……哎哟哎哟您小心点,可别打到您孙女儿了!”   “你有身子啦!怎么不早说?”王大爷赶紧丢了拐杖,扶女儿坐下。   王喜儿这才能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说道:“这段时间茶馆里比较忙……齐哥又说等孩子月份大一点,稳一点时再跟你说。”   “齐哥说得对,就你那风风火火的性子……明知道自己的身子,是生意重要还是孩子重要?”王大爷劝道。   “所以我这才来跟你说嘛。你一个人住在乡下我也不放心,就想接你进城跟我们一起住,正好可以帮帮我们的忙,以前也跟你说过,你就是不肯……但是现在你又……”   芝夜一听就明白了,拱手道:“两位,我们妻夫俩打扰已久,承蒙照顾,也该归家了。今后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两位的恩情。”   王喜儿说:“两位的遭遇我们也听说了,不知两位的家住何处?”   芝夜淡定地答道:“我们是虞夏利州人士。”   “利州?那倒是不远,走水路,绕过那平天山,走小半个月,也就到了……不过,我有姐妹刚跑船回来,好像是虞夏那边出了什么事,现在边境都查得严严的,死活不肯放人。我那好姐妹,本来这个月是要贩茶过虞夏那边的,这下也给耽搁了,只能在家里赋闲了……”   听到这个消息,芝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虞夏边境的戒严,应该是与她的失踪有关,但没想到,现在这反倒成了回去的障碍了。   “那不知俩位现在作何打算?”王喜儿问道。   “不瞒您说”芝夜拱了拱手,“我们妻夫落难至此,现在也是身无分文,想要回乡,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只想先谋些生计,再做打算。”   王喜儿想了想,便说:“这位妹子,看着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我们庄户人家,说话糙,我今天来,正好也有一件事,就跟你们直说了。”   “爹,你还记得娘留下来的那半间豆腐坊吗?”   王大爷眉头一动,说道:“都十几年了,你又不乐意做,提它做什么……”   王喜儿摸摸头,说道:“我实在是没那耐性,只能做做生意了……但我知道你一只挂记着……我觉得,那半间屋子废着也是废着,不如收拾收拾起来,重新开张算了。也免得老娘的手艺失传了。”   王大爷一瞪眼:“亏你还记得!”   王喜儿笑笑:“我想着,重新做起来吧,还得请几个人……现在人手不正有了?这位夏妹子,您要是不介意,就帮我这几个月,豆子和工具什么我先出,要是赚了钱,再慢慢还我,你觉得这怎么样?”   芝夜有些惊讶,但现在想要回虞夏,又不太可能,便犹豫道:“王姐,可是我俩都没做过豆腐,你看这……”   王大爷笑了,“这有什么难的?都包在我身上。我看你家夫君满有天赋的,学什么都一学就会,不成问题。”   这下子要是再拒绝,就不太正常了。曲宴宁又扯了扯芝夜的袖子,芝夜心想,依靠别人也不是一件长久之事,她们在这小村庄,消息也不灵便,还是得细细打算才是。便说: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喜儿笑了:“夏妹子就是爽快,哈哈!”   王家俩人都是说风就是雨的习惯,第二天,就包袱款款上江陵城去了。   说来这江陵城,却也有趣。江陵处于虞夏与青枫的边界之处,名义上属于青枫,实际上却是谁也不管的自由之处。只因这江陵是江陵王妃的封地,王妃的祖上与青枫与虞夏的女皇关系都很不错,江陵城里贸易往来频繁,颇为富庶,实际上却是江陵王妃一人的私产。   待众人来到那间荒废已久的小屋前,各人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异彩纷呈。   王喜儿有些尴尬,笑道:“哈哈,没想到,这屋子十几年没人住了,还挺脏,嘿嘿。”   挺脏?那摇摇欲坠,四面漏风的模样,还有里面四处都是蜘蛛网,自由生长的杂草,估计连乞丐都嫌破。   王大爷拍了拍门框,抖下一阵灰尘,说:“用的木料好,看着破,其实还是很结实的。”   周围的邻居见着空房子前忽然来了人,也凑上前来看热闹,又认识王喜儿的,便问道:“怎么,王妹子,惦记起这老屋子来了?是不是又要打算开张呐!”   “开豆腐摊?那可好……多少年了,我还惦记你娘的手艺呢?”   “是啊是啊,到时候可要各位乡亲多多捧场了。”   众人寒暄一番,芝夜的脸色却有些挂不住了,近些来的事情是一再跌破她的下限。想来她从小就是被人伺候大的,自力更生也就罢了,现在这处境……没想到,脱离了宫廷,她不过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娇女罢了!原先想得简单,实际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曲宴宁捏了捏芝夜的手,却上前笑道:“屋子多年没有人住,脏一些也是肯定的,打扫打扫便好了。王姐好心借地方给我们住,我们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别说这话”王喜儿也很爽快,“我还刚好要你们帮忙呢!”   王大爷说:“我记得屋后还有口水井,打水来擦洗一番便好了。”   正好王喜儿带了几个店里的伙计来帮忙,附近的邻居听说王家豆腐摊要重新开张,也纷纷过来帮忙。   芝夜收拾好心情,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架子太高反而会被人怀疑,挽起袖子也加入了打扫的队伍中。好在她虽然没做过,到底也见别人打扫过,也大概知道怎么弄。只是常常闹些小笑话,让王家父女打趣一阵罢了。   众人打来水,把那些破旧的门板、床板、什么的都擦洗干净,除掉屋里的杂草、清扫杂物和灰尘,又把那些歪歪扭扭的坏、漏之处修补好,忙了一个下午,总算清理出了一间能住人的屋子。   王喜儿又从家中取了些生活用品过来,前面一间小屋,后面有一个小院子,疏窗朗月,竟也有了几分田园生活的气息。然后王喜儿决定明天再把工具和原料什么的送过来,然后由王大爷指导如何制作豆腐。   忙完这一切,众人又是开心,当晚更是直接在被清理赶紧的小院里开了几坛子酒,把酒言欢,喝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写得比较匆忙,错字可能很多,见谅~   豆腐西施什么的,是不是很萌呀~~~   哦呵呵,这是作者一直在想的一个梗 ☆、58   芝夜的酒量还不错,几盅黄酒下肚,不过也是添了些酒气罢了。酒意上来,众人的话匣子倒是打开了,东家长西家短,连赋税、地主、官府啊劳役啊什么的,也都抱怨几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芝夜也静静地在一边听着。   酒足饭饱,众人也纷纷告辞归家去。芝夜也觉得酒意有些漫上心头,上前屋去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一下。想起曾经宫中宴欢,酒醉人散,不过也是一般道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而今两厢对立,倒是愈发觉得民生艰难起来。   芝夜在前屋等了一会,不见曲宴宁过来,转身回去看,却发现曲宴宁正在收拾碗筷。   一双手突然摁住了曲宴宁的手,曲宴宁抬头看着芝夜——   “你没有必要做这些,让我来吧……”   曲宴宁没有放手,他看着芝夜,两人的鼻尖都快凑到一块:“我不能做,那你就能做呢吗?”   芝夜一愣,曲宴宁却继续收拾着,她不由得叹道:   “曲宴宁……”   你的这双手应该是用来弹琴的,画画也行,什么也行,而不是用来做这些家务事的。但是曲宴宁说得也对,他不能做,芝夜就能做了吗?   “叫我阿宁。”曲宴宁静静说道。   芝夜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阿宁。”   曲宴宁笑得眼睛发亮,他把一堆碗碟泡进了凉水里,然后又抓着芝夜的手,两个人的手都泡进了油腻腻的凉水里。   “妻主若是怜惜我,不若一起来。”   被那一声“妻主”叫得脸色有些发红,芝夜白皙的脸色上像是覆了一层桃花瓣般晶莹美丽,曲宴宁看得又是心中一动。   两个人的手在水中交缠着,不时会碰撞,眼看着洗几个碗都洗得越来越暧昧,芝夜不由得赶紧收束心神,匆匆把碗给捞了起来。   芝夜有些窘迫,曲宴宁却看着她发笑,然后小声地说了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芝不必介怀……反正,妻主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妻主去哪,我就去哪……”   然后芝夜羞得脸红就跑了= =   第二天一早,王大爷就过来了。   做豆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王大爷取出泡了一晚的豆子,用的就是后院里清甜的井水。然后用石磨磨出浆,滤掉渣滓,煮沸,加入一定分量的卤水等,豆浆凝结成了半固体状的豆腐花。再用布包好放到木托盘上,压制,便成了水豆腐。   王喜儿怕芝夜俩人忙不过来,又叫了个小丫头过来给他俩打下手,生生火,搬搬东西什么的。豆腐容易坏,所以都是后半夜做好,然后第二天一早直接卖光。他们刚开始营业,也不敢做太多,所以压力还算小。   芝夜虽然从没接触过这些庶务,但是她定下心神后,拿出了当年在太傅的监督下读书般的坚定,认认真真地学做起了豆腐。虽然第一次做出的东西实在有些惨不忍睹。试两三次后,又有王大爷在旁边把关,总算像模像样了。   新鲜的豆子,配合着清甜的井水,细细研磨磨出浆液之后,热腾腾的豆浆,只要加入点卤水,就会凝结成水润的豆腐。这真是个奇妙的过程。忙活完这个过程,芝夜累得腰酸背痛,竟是比练武还觉得累。不过想到许许多多的平民百姓都是这样辛苦劳作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养活自己,芝夜心中有多了些感触。   只是什么时候,她能回到虞夏……   试验了好几次后,确定不会出什么问题后,由王大爷在一边坐镇,豆腐摊子开始了第一天的营业。   曲宴宁站在摊子前,穿着一声浅蓝色的粗布衣服,头上还包着块头巾。面前的豆腐白嫩嫩、水汪汪的,看着就觉得清甜可口,人却比豆腐还要嫩让几分。周边的邻居都提前知道了消息,一早也过来捧场,买几块豆腐回家去。   芝夜坐在里边帮忙,慢慢地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集市上的人都特别喜欢往他们的摊子面前凑,往往是远远看见了,就蓦然停住,想发现了什么似得,然后走过来买豆腐。喂喂,那个女人,刚才分明都已经来过两趟了,这回怎么又转头过来买了第三块豆腐?别以为我没认出你!   芝夜再转头一看,却发现曲宴宁虽然穿得普通,那精致又漂亮的侧脸不是盖的,静静地往那一站,就是集市上一道亮丽的风景,把半个街道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光顾的人也越来越多。并且曲宴宁声音清朗又好听,每卖出一块豆腐,还不自觉地春风般笑一下……   芝夜的脸黑了……   她原本还暗暗高兴,以为是自己的豆腐做得不错,却不料,那围了半个摊子的女人,都是看美男来的!   芝夜默默地扯了扯曲宴宁的衣服下摆,让他到屋里去休息。曲宴宁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换下了那套乖乖小媳妇般围裙和头巾,换芝夜上阵了。   虽然芝夜不似曲宴宁那般口齿伶俐,一张甜嘴哄得男女老幼都开心,但她那副温润清丽的模样,斯文秀气,也很容易获得人的好感。年轻的小哥、夫郎什么的,看到她这幅正经又有些害羞的模样,心里暗自发笑,却更喜欢了。   曲宴宁在屋里坐了半晌,却也坐不住了,因为他也体会到了和芝夜一样的心情!只不过刚才围过来的多是女客,现在换成了男客罢了!眼看着芝夜就要被一群或老或少的男子包围了,而更有甚者,还问起了坐在一旁的王大爷芝夜的婚嫁情况!   曲宴宁站了起来,直接过去揽住了芝夜的腰,又朝那群夫郎、小哥们扫了一眼,对方才收敛了些。芝夜转头低声说道:“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回去!别在这抛头露脸的……”   “我不,你太招蜂引蝶了,要是被别人勾走了怎么办。”曲宴宁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说的是你自己好不好!再说了,这山野小地,谁勾引我啊!芝夜默默翻了个白眼,想推对方回去,对方却无动于衷,而客人又渐渐多了起来,无奈,只好两个人一块挤在这小小的豆腐摊子前。王大爷看着这一幕,却忍不住偷偷笑了。   做的豆腐一早上就卖光了,芝夜两人和王大爷都很高兴。数数那每一颗铜钱,芝夜几乎就要热泪盈眶,虽然芝夜祖上也是草根出身,她现在才知道,赚钱多么不容易!照着速度,没多久,她们就可以出发去利州了。   只是关于卖豆腐的问题上,两人还有些分歧。鉴于这两人就像活招牌一样,江陵城的豆腐西施的名气一下子传了出去,王大爷干脆让她们两人都上,轮替着来,这样就公平了。而芝夜却觉得大囧,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要到靠皮相吃饭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 ☆、59     王家的豆腐摊子生意不错,一开始,大家都是看美人来的,到后来,发现豆腐也的确做得清甜水嫩,回头客也多了起来。还甚至有人传言,王家的豆腐具有美容的作用,不然怎么那对卖豆腐的小妻夫长得这么俊俏水灵呢!   芝夜一旦用起心来,却发觉这小小的豆腐一事,也有许多门道。用什么豆子,什么石磨,什么水,都对口感有着影响,而时间温度等也是如此。并且,不同的顾客也有不同的喜好,有人喜欢吃嫩一点的,有人却喜欢吃干豆腐,所以,要迎合顾客口味,常有人光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每天从早忙到晚,却觉得生活愈发充实起来。远离了宫中、朝堂的种种奸计、压迫,芝夜觉得心境愈发开阔起来。原来过去纠结种种,比起生活的艰辛来,实在不算什么。她处于那种高位,享受锦衣玉食,已经比绝大多数人要幸运太多。一生荣华,富贵无忧,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一生渴求。   这天芝夜忙完了,正打算擦洗一下身子就上床睡觉,不知道是不是她适应得太快,这清苦的生活,过起来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意味。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袄,光着脚丫,略一动作,那洁白细腻的小腰就漏了出来。   她的头发又长有多,只简单地盘在了脑后,几缕调皮的发丝垂落在了胸前。清丽的脸脂粉不施,却愈发显得清水出芙蓉。屋里光线昏暗,那玲珑白嫩的身体就愈发明显。芝夜收拾完,正想上床睡觉,却见曲宴宁这厮正好暇以待地躺在床上等着她,显然是看她有一段时间了。   芝夜抽抽嘴角,视线扫过某人下半身隆起的部分,装作没看见,扯过被子就睡了。   曲宴宁等了半天,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压了过来。芝夜调笑道:“你也不嫌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地……”热情啊?   曲宴宁狠狠咬了一下芝夜的肩膀,没好气道:“狼多肉少,你也不心疼我。”   “嗯……”   “叫我的名字……”   “阿宁……”   曲宴宁原本一直很温柔地动作,这时也不由得激动了一下,芝夜又埋怨他:“晚上天气凉,你也不怕着凉了……”当然,反抗被镇压了。   一夜缠绵,略。   也许是芝夜的乌鸦嘴应验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曲宴宁就有些头重脚轻,到了下午时,果然发起烧来了。   芝夜却早有预料,把门一关,又给曲宴宁裹上几件衣服,就牵着他去找大夫去了。曲宴宁生了病,却比平时乖巧许多,也不顶嘴了,就让芝夜乖乖地牵着走。芝夜却知道他是从宫里出来后就一直劳心劳力,心情没有放松下来的时刻,现在终于到熬不住的时候了。而去年冬天他生的那场病,到底也损伤了底子,没有好透过来……   芝夜越想越远,曲宴宁头脑昏沉,脚步也有点虚浮无力,整个人热乎乎地就忍不住往芝夜身上靠。芝夜看着他这幅柔弱无害的模样,谁能想到这就是那个在宫里心思诡谲、手段频出,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完成目标的的皇夫吗?自从剖明了心迹之后,这个男人就像是放下了所有的束缚,将一颗柔软的心j□j裸地放在她面前,任由她处置。   摸摸他温热的脸,男人就乖乖地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像只兔子,芝夜虽然没忍心说,但还是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直接惹得曲宴宁又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咨询了几个邻居后,芝夜带着曲宴宁,找到了城西这家平安医馆。据说当家的楚大夫不仅医术精良,人品也很好,经常接济贫民百姓。江陵城虽说繁华,比起京城来,还是差了一截。芝夜走了一段时间,就看到了在空中飘荡着的平安医馆的布幡。   走进门,不大的屋子,一个柜台,一张桌子,还有就是琳琅满目的装着药的的柜子了。屋子里却一个人也没有,芝夜叫了几声,才有人远远从后院应了一声:   “来了”   芝夜转头却被柜子上那标注药名的一笔好字给吸引住了,一笔一画,娟秀内敛,倒是可以看出主人的性子。整整一面的写着“当归”“柴胡”“川贝”等的字,都是出自一个人的手,有着一股独特的韵味。   “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芝夜还在观察那些字,却冷不防跟从后院出来的一个人撞上了。   “哎哟”对方叫了一声,芝夜连忙扶住,却发现对方是一个年轻男子,约莫十j□j岁,清秀的眉眼,正睁大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她。   见到接住他的是一个女子,男子立刻后退几步,分离开来,脸上也涌上一些窘迫。   “冒犯了,公子。”芝夜说道。   “无碍……本身也是我唐突……”男子抬起头来看了芝夜一眼,又见到了坐在桌前的曲宴宁,连忙说道:“是这位公子病了?”   芝夜点点头,男子就立即坐了下来,把上了曲宴宁的脉,半晌,才说:“暂时没有什么大碍……这位公子……寒邪入体,内里体虚,再加上阳火虚旺,忧思过度……我给他开几服药,服下便好。但身体里已经存了病根,损伤了根基,切记以后不可再妄自损伤身体,须放宽心态,多加休养……”   那男子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正要提笔写方子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冒冒失失地补充道:“嗯,在下正是平安医馆的大夫,楚安平,忘记跟您介绍了……这位小姐,这位公子……”   芝夜轻咳了一声,微笑了一下,看那小大夫又红了脸,便说道:“鄙姓夏,这是贱内。”见楚安平愣了一下,才又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补充了句:“没事,楚大夫,您接着开方就是。”   楚安平看着芝夜,脸红了红,连忙又说:“不好意思,夏夫人,夏夫君……我给您开着方子,您回去煎服,三次便好了……但是,这位夫君若是身上仍有不爽,不妨由在下为他施针一次,去除体内淤积之阴毒,也好……”   对于这个要求,芝夜自然是满口答应,楚安平又详细问了豆腐摊的地址,说好下次便亲自上门施针。双方正说着,忽然从后院传来了一个声音:   “平儿,有病人了吗?”   楚安平连忙回了一声:“是的,义母,我一会就好。”   那声音是个中年女人,芝夜心中一动,望去,却只看见一个穿着锦袍的身影和头发上挂着的价值不菲的玉饰,脸却看不清楚。想不到这平安医馆虽小,却也有大人物光临。   楚安平开好了药,又嘱咐芝夜如何煎服,还有平日里养护身体的一些要点。虽然这个楚大夫略显啰嗦了些,人也很呆萌,医术却是一等一的,心肠也很好。   抓好了药,芝夜便同曲宴宁回去了,可刚走没多久,原本畅通无阻的街道人却突然多了起来。男女老幼水泄不通,芝夜皱着眉头看那骚乱的人群,一阵又一阵的呼声传来,连忙抓住了个过路人问怎么回事,然后才知道,是江陵王夫经过了。   说来也可怜,这一代的江陵王妃性情温和,聪明有礼,年纪轻轻却得了急病死去了。留着个寡夫,上官氏,带着个幼女过活。小女孩才不过六七岁,还未到承爵的年纪,偌大的江陵王府,只好靠寡夫上官氏撑着。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现在芝夜关注的重点,随着前面的人陆续跪下,她可没忘记,平民百姓遇到王族的出巡,可是要行跪礼表示敬意的。但她堂堂虞夏的女皇,怎么可能去跪另一个人!   亏得芝夜眼疾手快,拉着曲宴宁就躲进了旁边的一条暗巷,贴着墙站着,才没有变成人群里那唯二站着的突兀的人。直到等到那秋香色的华贵车架缓缓经过,依稀可以见到里面一个男子的身影,街道慢慢恢复了正常,芝夜她们才又走了出来。   一般没什么事的话,江陵王夫是不会这般正式地出行的,何况江陵王府只剩他一个男人,也该更低调才对。芝夜又抓着几个路人问了问,对方都一脸鄙视地看着她:“虞夏的镇南王妃要出访江陵,你连这都不知道啊?”   镇南王妃!   芝夜惊了惊,又问那镇南王妃何时过来,现在何处,却又没有人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该是苦逼的凌曜同学上场了 ☆、60   长剑用布抱着,就这么简单地绑在背后。凌曜头戴灰色的斗笠,眼看着夕光渐渐下坠没入地平线,地图上下一个城池还未到达。今晚又要在野外度过了。   待最后一抹在河面上跳跃的阳光渐渐变暗,夜晚也渐渐来临。白日里波光粼粼仿佛真的一条从九天而降的彩虹的河流,也渐渐归于平静,只是黑色的河水不分日夜,仍在奔流。   凌曜的火堆已经生了起来,在这荒郊野外,火不仅可以带来温暖,也可以驱走野兽,是必不可少的一样的东西。凌曜背靠着大树,长剑解了下来,就放在他手边。他从背包里拿出地图,借着火光看了起来。   落虹河发源于西北的雪山之中,流经京城,一路往南。遇到虞夏与青枫交界的平天山后,才被迫拐了个弯,折向东南,最终入海。芝夜那夜在地道中被冲走,虽然水来源于落虹河,但是分支却多,不知道芝夜落入了那一条中。先前派军队寻找时,落虹河两岸的主要村镇都找遍过,没有被水冲下来的人。他现在只担心是芝夜被冲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消息传递不便,不然也不会到这个时候,也没有讯息。   他始终还是无法相信,芝夜会就此消失。   虞夏的千里江山如画,还在等待,芝夜福大命大,总能逢凶化吉,每天晚上,他总是如此安慰自己,否则无法入眠。   他现在,只能寻找地图上那些没有被找过的细小支流之处,顺便,一路张贴寻人启事,希望有人能够找到芝夜。   又是一个难熬的长夜。   从徐州、沧州,一路到遂宁、逐水,接下来到利州、安梓……   凌曜闭上眼,众多画面一一在他脑海中闪过。从过去到现在,一幕幕,身边越是安静,那回忆越是清晰。清晰到他以为那些不过都是昨天发生的。一次次的寻找和询问,却是一次次的失望,让他觉得这寻找的过程仿佛无穷无尽;而一旦离开权力中心京城,他竟是再也不愿回去,即使一直找不到,也要一直找下去。   突然,黑暗的小树林里传来了些不寻常的人声。凌曜猛然睁开眼,辨别出好像是几个人在追逐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迅速踢起泥土,把火堆盖灭,纵身一跳到了树上。手里握着剑,静静等待事态的发展。   果不出所料,不一会儿,那些人就跑近了。只听见——   “小妞儿!看你往哪跑——   “还跑!看老娘待会不打断你的腿!”   “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忽然又有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说:“呸,你这这些……这些坏人!我才不会让你们得逞呢!”   凌曜皱了皱眉,不为别的,竟是那几个人竟然跑到了他藏身的树底下。   借着那几个女人手里的火把的火光,凌曜终于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几个女人追击着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女,少女不过十j□j岁,脸成了个花猫,衣服也碎成条条了,被人围在中间,却依然死鸭子嘴硬——   “我说了,我没有钱!”   “没钱!那就把命留下!”那手拿大刀的女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这小妮子害我们折损了两个人手,又砍伤了金花的腿,看我们不让你好看!”   “你、你们骗人!”那少女虽然身处困境,一双眼睛仍然晶亮,“你跟苏摩尔大叔说给钱就让我们走,结果,结果你们把他给杀了!”   “呸,强盗说的话你也信,你这小妮子是从哪儿山旮旯来的!?”女人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你们、你们……”   “废话不多说,杀了这小妮子,为姐妹们报仇!”一个女人说道。   眼看着一场凶杀案就要发生,忽然一个女人踩到了凌曜刚才匆匆盖起来的火堆,脚被烫到了,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抱着脚喊:   “老大、老大,有火堆,这有人!!”   可惜她没有机会说下一句话了,凌曜迫不得已现身,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谁——是谁!?”   凌曜俊美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那几个女人呆愣道:“是个、是个男人!”   麻烦已经上身,看来是想摆脱也摆脱不掉了。凌曜转身一剑挑掉了想要攻击他的女人手里的刀,又一个横劈,女人的脖子上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线,很快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脖子倒下了。   刀剑碰撞的金石之声在黑暗中响起,凌曜转手变招,和一个女人的长刀缠斗起来,很快找到了对方的一个破绽,一剑没入了胸口。很快,地上只剩下了一个害怕得不断后退的女人: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上有八十老父,下有……啊……”   凌曜没有给她存活的机会,强盗之流,本就是见一个杀一个,何况这群人手段残忍,合伙追击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也不是什么好货。他此次出行隐秘,当然见过他的人越少越好。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那少女还跪在地上,却抬着头望着凌曜,“你是谁?你是天神派来救我的吗?”   凌曜没有理会她,他找到了自己的斗笠,重新戴上,那少女又不死心地跟了上来。凌曜忽然觉得眼前一阵亮光闪过,他眉头一皱,长剑挑掉了少女包裹着的头巾,一片金子般的长发露了出来。   凌曜:“……”   “你是异族人?”   少女迷糊地点点头,凌曜却不再感兴趣,转身离开,急得少女连忙跟了上去:   “你真厉害……我叫龙泽,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你救了我……我是跟我们族的商队出来的,结果遇到强盗,大家都跑散了……你长得真好看,我真的不能问你的名字吗?”   “闭嘴——”   身后多了个叽叽喳喳的跟屁虫真麻烦,凌曜长剑一指,顺利把少女隔离在了理她一剑远的地方。   “我本无意救你,不要再跟着我,自行离去即可。”   这样一说身后果然安静了许多,休息被打扰,凌曜也来不及再布置一个火堆了,只好随便找了棵树,在树上休息。而身后的那个脚步声尽管偷偷摸摸了许多,还是跟着他没有停止,凌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夜无梦。   天一亮,凌曜牵了马,重新回到了官道上。   那个少女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到凌曜离开,连忙跟了上去。   凌曜指了指道路,说:“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便可到达遂宁城。你到那找你的同伴便是。”   少女不光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分外显眼,一双眼睛也如同猫儿一般是绿色的。她困惑地看了一眼道路,可怜兮兮地说:   “大哥哥,我不知道怎么走,我跟着你好不好?”   凌曜看了她一眼,却是直接一夹马腹,走了。听到后面有人在追着马跑的声音,凌曜催动马儿跑得更快,那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手滑发了一章,这就算是明天的吧 ☆、61   凌曜骑马走了有一个多时辰,遂宁城便出现在了眼前。   遂宁正是在落虹河的臂弯里的一个小城,本身不出产什么,但因为水运便利,还算热闹兴旺。   守城门的士兵就看了他一眼,在凌曜扔了块碎银给他后,就很顺利的放行了。人们看他一个孤身男子,又戴着个斗笠走在路上,都会多看几眼,但撞见他背后背着的剑,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把马儿交给客栈的小二照料,凌曜随即动身来到了河岸边,这里的码头上忙忙碌碌的船工很多,说不定有人碰见过芝夜。大家对一个多月前落虹河的突然涨水印象还比较深刻,但问及有没有从上游冲下来的人时,却又摇头说不知道;又几个语焉不详的,被凌曜逼问,不过又是见财起意而已。   凌曜在这河岸边走了一个上午,也没什么收获;倒是日头渐高,他的额上也冒出了密密的汗珠。索性便先回到客栈休息,打算一会再出去贴告示。   没错,每到一处,凌曜总要贴出寻人启事,希望能收到些线索。由于芝夜身份敏感,告示上也不能直接说明,他只是让小二买来笔纸,一张一张地描绘起芝夜的容颜来。   “吾妻夏氏……一月前失踪于落虹河中……长眉杏眼,身量匀称……肘内有一小疤,长约一寸……京城人士……有线索者可前往四海客栈,必有重谢……夫,凌氏,留。”   凌曜画得飞快,桌上不一会儿就堆了一沓画像。他运笔纯熟,画中的女子笑容恬美,梳着小髻,眉心是虞夏女子常用的一点梅花装饰,笔触虽简单,女子的神韵却被勾勒得十分自然。   待墨迹干透,凌曜便拿起告示,走到城中人流密集之处,一张一张粘贴起来。但是可惜,看热闹的多,能说话的人却少,凌曜也不急,他打算在遂宁再多呆一天,再往下一个城去。   各个城的县令也早就被秘密告知要注意河边的失踪人口,凌曜拿着令牌晚上又去了县衙一趟,对方倒是恭恭敬敬,收留了几个可疑人士,可惜都不是凌曜要找的人。凌曜便打算第二天再根据县令的建议,去河岸边那一片败落凌乱的贫民区去找找。   一河的繁华,有纸醉金迷的画舫游船,也败破贫穷的村落。凌曜经县令介绍,往河西岸的贫民聚居的地方走过去。这里的房子明显比大街上的要低矮些,人也很少,大人都到河边上工去了,只有几个孩子在嬉笑打闹,躲在巷子里偷偷看凌曜。   得找个当地人问问才行,凌曜正想着,却主动有人送上了门。   “这位小哥,你可是在找人?”   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了凌曜面前,她衣着体面,看起来倒是比平民百姓过得好些,手拢在袖子里,笑眯眯地看着凌曜。   凌曜没有说话,他在找人的事,昨天在这一块的人都知道,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什么话说。   “嘿嘿,小哥别激动,我昨天看到你在这找人了,但心里不敢肯定,就没跟你说;后来看了你张贴的告示,心里才有了八分肯定。”   凌曜心中一跳,道:“说,怎么回事?”   女人笑吟吟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凌曜说不清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女人说:“小哥先别急,我就住这一块儿,大家都叫我阿三,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凌曜犹豫了一下,说:“我姓凌。”   “好嘞,凌小哥。不瞒你说,你要找的人现就躺在我家中,你随我去看看便是了。”阿三一脸神秘地说道,“大约是一月之前,我们东家从河里捞起了个女子,长得……跟您的画像有几分相似,可大夫说她摔伤了脑子,什么事也记不起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   “她受伤了?”凌曜没忘记芝夜失踪时身上还有伤,他拿剑柄一指阿三的胸口,说:“带我去。”   “哟哟,刀剑无眼,您可要小心点。”阿三吓了一跳,但还是笑嘻嘻地说道。   凌曜皱着眉头,随那个名叫阿三的女人绕了好几圈,在那小巷子里走来走去,直到走到一间酒楼的后院,才停了下来。凌曜心中的疑惑愈来愈眼中,但又不肯放弃这一点希望。   阿三笑着说:“凌小哥,到了,这就是我们东家的店。”   凌曜站着没动,手里依然紧握着剑,说:“你先开门。”   阿三脸色变了变,但还是笑着打开了门,说:“凌小哥你快进来吧,我这就去叫人。”   凌曜见没什么问题,走了进去,发现这是只是一个后院,而前面的酒楼花枝招展,装饰得富丽堂皇,和周围的民居格格不入。又听着从前院传来的阵阵嘻声笑语,凌曜知道这个“酒楼”恐怕没那么简单。   阿三给凌曜倒了杯茶,递给他,说:“小哥先喝茶,我这就去叫人。”   见凌曜拿着那杯茶,没动,阿三脸色有些僵硬,便催促道:“小哥走了这半天,口渴了吧?难不成是嫌弃我们这茶粗陋?”   他这么一说,凌曜更怀疑起来。突然,从前院那儿传来一阵咒骂声和击打声,阿三见凌曜已经起疑,索性也不管那茶,直接扑了过来。   凌曜闪身躲开,阿三扑了个空,滚到地上,凌曜往她胸口踹了一脚,把她踹到了一边。而此时从前院的小门那个冲过来一群人,凌曜定睛一看,不是别人,中间那个被捆着打的,正是前天在遂宁城外遇到的异族少女。   龙泽哇哇大叫:“呜呜呜!你们这些坏人,等我大姐找到了你们,不把你们抽得皮开肉绽!送去喂狼!”   “嘿嘿,小姑娘,有空骂,还是先想想自己吧!我们东家好心收留了你,给你一口饭吃,你不干活也就算了,还打伤了我们的人想逃!”   “我呸……明明是你们骗我来的!你们根本不知道商队!还让我做苦力!”龙泽一张脸成了大花猫,但还在中气十足地叫着。   凌曜的脸默默抽了一下,怎么每次遇到这个姑娘,她都在被别人追着打?而这时,龙泽也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凌曜,随即大喊道:“神仙哥哥!快来救我!哇哇哇!这群坏蛋打我啊啊啊……”   凌曜:“……”   虽说如此,他也不能见死不救,看来这地方是个黑店,说不定还是个秦楼楚馆之类的地方。凌曜用剑逼退那几个打手,拎着龙泽的后领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出来,仍到一边。又用剑指着躺在地上的阿三的咽喉,问:   “你说的人呢?”   “小哥您别激动,这都是误会、误会,这不,人正在来的路上吗?”阿三忙不迭地赔笑脸。   凌曜侧耳一听,果然有人接近的脚步声,这时,却听到龙泽在大喊:“神仙哥哥!别相信她!她们都是人贩子,要把我卖掉的!”   可惜已经迟了!剑尖划破阿三的喉咙,女人惨叫一声,没了生气,凌曜转过身来,却发现后院里已经挤满了打手。   “哼!敢在我们飘香楼的地盘闹事,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龙泽小姑娘很机灵,除了有时候太过单蠢外。她赶紧滚到了凌曜身后,紧张兮兮地问:“神仙哥哥!怎么办!这么多人!你可要好好打啊!”   凌曜环视一周,对方可不像刚才那么毫无准备了,各个膀大腰圆的,手里还拿着刀剑武器。凌曜转头问了龙泽一句:“你可怕高?”   龙泽:“咦——?”   凌曜对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冷笑一声,下一秒,凌曜却提着龙泽的领子,直接跳上了屋檐,用轻功走得飞快,迅速往记忆中大街的方向飞去。   对方愣了一下,没想到看上去实力颇强的凌曜竟会使出这一招,反应过来,也急忙哇哇叫着追了出去。   凌曜龙泽一路狂奔,直到甩掉了后面的追兵。在遂宁没找到什么线索,又闹出这么一遭动静,凌曜打算一会就走了,便直接回到了客栈。他把龙泽往地上一扔,有点嫌恶地看了对方一身狼狈的模样,便扔了块银子给掌柜,说:“麻烦,给她找身干净衣服来。”听到地上少女肚子尴尬地咕噜一声响,又加了句:“还有点吃的。”说罢,便直接回房了。   凌曜回房休整了一阵,又交待下讯息拜托小二传递,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遂宁。虽说刚才那什么飘香楼的人没能追上他,但说不定会怀恨在心,纠缠不休,他出门在外,不想这么麻烦。   凌曜收拾好包袱,刚打开房门,一团东西却突然滚了进来。   凌曜:“……”   龙泽笑嘻嘻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她换了身白色的虞夏的女子骑装,短衣窄袖,袖口装饰着金线,很配她的发色,看起来利落又俏皮。金色的长发也被整齐地梳成许多小辫子,为避免招眼,挡在了一顶帽子底下。而那张可爱的小脸,终于露出了原来的面目。   龙泽笑着转了一圈,展示自己的新衣服,笑着说:“好看么?”   凌曜没理她,一闪身便打算出门去。龙泽见凌曜要走,急了,连忙去拉住他的手。   “放手,不然我现在就砍断你的手。”凌曜冷冷说道。   龙泽知道凌曜不在说笑,急忙放开了手,但又担心凌曜会离开,便张开手臂挡在门口,说道:“凌哥哥!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凌曜眉头一皱,说:“你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龙泽讨好地笑了笑,说:“嘿嘿,我求了掌柜的,她告诉我的。”   凌曜不想与她纠缠过多,便说:“我已经同遂宁的县令说过,她会照顾你并助你找到家人;你若是不愿留在此地,这儿有些钱——”一块碎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这里的钱足够你买一匹马,自己去找你的家人去吧!”   龙泽急了,连忙说:“凌哥哥,我不是要你的钱……你救了我两次,我还没感谢你呢!”   “我那天追着你,怎么追也追不上……结果遇到了那个坏女人,她说她知道我大姐和老叔在哪儿,我跟着她走了……结果她却把我关了起来!逼我干活,还不给饭吃!”   那能怎么说,凌曜默默想,脑残有药医么?   “好在又遇到了凌哥哥你!”龙泽的神色又高兴起来,“凌哥哥你救了我两次,狼神白塔尔说,救了你三次的人,就是你生生世世的恋人……”   说着说着,龙泽的脸红了起来,她大声说道:“凌哥哥,你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很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摊手,我什么也不知道…… ☆、62   “你再胡说八道一句,我现在就割掉你的舌头!”   龙泽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凌曜会那么生气,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凌哥哥,为什么,难道我不够好吗……”   凌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他吼道:“给我让开!”   “为什么,凌哥哥,等等我!我是真心的!”龙泽连忙追了上去,等来的却是凌曜冷冰冰的长剑——   “不要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念在你是异族人,我不与你计较……”凌曜眼神冷酷,“我已经有妻主了!”   “等等!”龙泽见凌曜离开,连忙追上去,“我不信!我从没见到过你的妻主!如果你有妻主,为什么她不陪在你的身边!”   而这正说到了凌曜的痛处,他缓缓回头,说到:“因为我一直在找她!”   龙泽被凌曜的眼神吓到,但她向来是不屈不饶的人,不肯就此放弃!眼看凌曜又要骑上马把她甩在后面,情急之下的她看到马厩里还有别的马,抢过一匹就要骑上去,却被惊慌失措的小二连忙拦住——   “这位小姐、不行啊!这可是别的客人的马!”   马儿长鸣一声、抬起前蹄就要把背上的人给摔下来,龙泽勒住马儿,好在她在家时骑术还不错,扔了一颗金子给小二:“我买了!”正是刚才凌曜扔给她的那颗金子!   凌曜心中烦闷,身下的马儿也感觉到了他的心情,也不管还在大街上,就一路飞跑直出了城门。龙泽在后面追了阵,一路出城,却渐渐丢掉了凌曜的踪迹。   龙泽一路跑到城郊的岔路口,勒住马儿,已经看不见凌曜的踪迹了,她不知道凌曜去了哪儿;冷不防一柄长剑从侧边飞出,龙泽一惊,猛然向后仰倒,却被那长剑逼得直接滚落马下,滚了一身土。而龙泽脸色又一白,因为她看到凌曜拖着长剑,向她走了过来——   “凌哥哥——”   凌曜脸色如霜,“我好心救你,你却不知羞耻……如此纠缠……”   龙泽从凌曜眼里读到了真正的杀意,吓得连连后退,她自幼在族中长大,感情简单直白,却不知道这外边的世界,不是什么都可以说的。凌曜本已作已婚男子装扮,被陌生女子这么一说,自然是觉得对方孟浪无比。   “不、不要……对不起!凌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虽然只是几次见面,但凌曜矫健的身手和不凡的气质早就在龙泽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否则也不会脱口说出那番话!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或许我还考虑可以给你留一个全尸……是谁派你来接近我的?”凌曜冷冰冰地说道。   “谁?没有谁啊……啊!凌哥哥等等!”眼看着那明晃晃的剑身就要接近自己,龙泽的心跳也几乎要停摆了,急中生智的她连忙说:“别!凌哥哥!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妻主!”   凌曜的剑终于停住了,他狐疑地看着龙泽:“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妻主……”龙泽吞了吞口水,见凌曜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又拍拍自己的胸脯道:“我以摩衍一族圣女的名义起誓,我会为你占卜寻找你妻主的下落!”   摩衍?凌曜皱了皱眉,他到的确听说过这个神秘的民族,世代居住在遥远西北的荒漠深处,以巫术卜辞闻名。据说没有摩衍族人算不出来的东西,如果这是真的……   “你有何证据?”   “证据?”龙泽歪头想了想,然后开心地说:“有了!”一边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一朵金色的花的印记,一边说:“看!这是摩衍历代圣女才会有的标记……”   可话没说完就立即被凌曜用剑身狠狠拍了一下头,龙泽立即捂着被痛打的脑袋哇哇大叫起来,却见到凌曜背过身去生气地说道:“随意袒露自己的身体,成何体统!”   龙泽捂着自己的脑袋,还不忘嘟哝几句:“这有什么关系……在我们族里……”大家穿得可是比这清凉多了……但看着凌曜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是学乖地闭上了嘴。还不忘再次花痴几下——凌哥哥杀伐果决的样子实在是太有气势了嘛……   这孩子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等到月圆之夜才能占卜?”   龙泽点点头,看凌曜一脸你要是敢撒谎我立马就要了你的小命的表情,急忙又保证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发现不对——我知道,你会立马砍掉我的脑袋……”   凌曜冷哼一声,说:“谅你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就让你多活几天罢!”   龙泽吐吐舌头,松了口气,立马又开心起来了,这么说,接下来几天,她都可以和凌哥哥在一起了?龙泽看着凌曜的背影笑得一脸幸福,然而那副和谐的画面立马又被凌曜黑着的大脸取代——   诶诶?   “傻笑什么?”   龙泽觉得自己忽然全身一麻,就再也动不了了,然后凌曜抓着她衣服往上一扔,竟是直接把她扔到了马背上——   “啊啊凌哥哥你这是干嘛!为什么要点我穴道——唔唔唔”   很好,哑穴也被点上了。   到这里,凌曜才弯唇一笑,说:“这样才顺眼多了。”   某个被捆住手仍在马背上的人( ⊙ o ⊙)!   因为在路上闹了这么一遭,是怎么也在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个落脚的村庄了。龙泽在马上被颠了半天,而终于被放下来解开穴道,吃一口干粮时,几乎就要眼泪汪汪了。   不过看凌哥哥毫无疲态的样子,龙泽心里默默赞了句,这样强壮又忠心的男人,如果带回族里去,大姐和母亲也一定会为她感到高兴的吧?让凌哥哥这么辛苦奔波的妻主,一定不会是个好妻主!凌哥哥一定会被自己感动的!……不知不觉又陷入了自己的幻想的龙泽美滋滋地想了半日,才又想起自己的正经任务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凌哥哥,你的妻主,是怎样的人?”   凌曜白了她一眼,不回答。龙泽又说道:“拜托了……我要对她熟悉一点,才能感应到她的位置啊?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长什么样?你们怎么认识的?”   凌曜迟疑了一下,鉴于龙泽迥异于虞夏人的发色和瞳孔,以及不谙世事的性格,他已经对她的说辞信了大半。而占卜之术,似乎也的确需要被占卜之人的信息……便斟酌着开口道:   “她叫……芝夜,元佑二年三月初三生,今年刚满二十,我们……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域外人士问道~   凌曜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一下,说:“就是一起长大的意思。”   这样啊……龙泽嘴巴嘟了嘟,那不是跟大姐与摩柯罗一样?那怎么办?龙泽接着又问道:   “那她是怎么打动你的?你怎么会答应嫁给她?”   虽然有些不着边际,凌曜还是回答道:“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句话龙泽总算是听懂了,她睁大了眼睛,激动得站了起来,叉着腰就吼道:“那她岂不是什么都没做就把你娶回家了!!?”   域外人士龙泽表示很惊奇,要知道,在她们族里,像凌曜这种男神,不知有多少妹子挤破头献殷勤好么?想到这里,龙泽妹子的小宇宙熊熊燃烧起来,她看着凌曜就要深情地说:“凌哥哥,我一定会……唔!”   不由分说,又被凌曜一树枝给捅了回去,委屈地缩在角落里的龙妹子暗暗想着,虞夏人真是太奇怪了,大姐说的果然没错!她一定还有希望的!于是,龙妹子又腆着脸问道:   “那凌哥哥,你喜欢你的妻主吗?”   龙泽这么直白的问话方式让凌曜有些不自然,过了一会,他还是说:“我们感情很好。”你就不用瞎想了!   龙泽有些泄气,她折了根树枝,在地上没头没脑的乱画。凌曜却还惦记着正经事,便说:“约是一月之前,她因意外落水,失踪不见;我一路沿着水路走下来,至今却仍未见到她的踪影。龙姑娘,你可有把握?”   这是凌曜第一次对龙泽如此礼遇,声音里还带了些压抑的担心。龙泽抬起头来,心里也有些难受,便说道:“你可有她亲近的东西?”   凌曜一愣,想了想,从胸口掏出一块白玉玉佩,泛着莹润的光泽,说:“这是她常戴的玉佩,可以吗?”   龙泽接过玉佩,上面还带着凌曜的体温,她默默说:“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六级,呵呵 ☆、63   占卜者。   卜过去未来,知命运轮回。   占卜是对天机的揣测,须天时、地利、人心的契合。占卜者,须沐浴焚香,以三牲告祭天地,消耗自身气运,才能窥测天机。   (ps,以上都是我瞎编的。)   没有香,便已火堆代替。需要的祭礼,用凌曜抓来的一只野鸡代替,唯有洗澡这一项,龙泽死活不肯马虎。   凌曜看了龙泽一眼,嗤笑:“想你也不敢跑,还不快去!”   这附近刚好有一道小河,看龙泽这几天灰头土脸的模样,也该洗洗了!   凌曜抬头看看越升越高的月亮,十五的月亮轮廓很饱满,银色的光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大地上。他心中有着憧憬又有着担心,真的可以找到芝夜吗……离母亲规定的期限已经越来越近,而他现在还未能找到芝夜留下的丝毫线索……他甚至连芝夜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心中抽痛,这些天来,一直都是一股冲劲支持着他,如果真有一天这条路指向了无极,他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芝夜……   她的面孔在夜空中缓缓幻现,后来还是淡去消失……   芝夜……他已经要支撑不住了……   “哎呀!”   凌曜正靠着一颗树闭目休息,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小河中传来一声惊呼,心中一动,但想到龙泽那丫头冒冒失失的性子,也没理会。过了一会,又听到龙泽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凌哥哥……我好像,把玉佩给弄丢了……”   什么!凌曜当下就睁开了眼睛,往河边冲过去,蓦然看到河岸边排着的一堆衣服,脚步一顿,用剑挑起衣服往龙泽身上兜头兜脑一罩,就踏进河水里——   “怎么回事?”   龙泽抱着衣服,布料只堪堪遮住重要部位,肩膀和手臂都露在外面,她指了指水底,说:“刚才好像掉那了……”   凌曜立即低头找了起来,虽然月光很明亮,想要从小河里找到一块掉落的玉佩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凌曜努力地借着微弱地光亮搜寻着河底,有些地方水流变得浑浊,他索性直接用手抹了起来,不顾那碎石和水草割伤他的手。   凌曜的全身都湿透了,但他还是执着地从河底中却搜寻那一块小小的玉佩,龙泽几次想开口劝凌曜停下,等明天再找,再等到下个月也不迟。但是凌曜充耳不闻——   看到凌曜有想把整条河都翻过来的趋势,龙泽也看不下去了,她小心地展开手心,说:“凌哥哥,别找了……我刚才想起来了,玉佩在我这儿……”   凌曜站了起来,他回头看了龙泽一眼,他的眼睛都变红了——夜晚的河水很冰凉,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龙泽知道自己闯了祸,便说:   “凌哥哥,我只是开个玩笑……”   凌曜没有回应,沉默地走上了岸,也不管身后龙泽的呼喊。龙泽心中一凉,她知道,凌哥哥恐怕是不会理她了!她只是想测试一下凌曜的妻主在他心中的位置,没想到却引来了这个结果!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龙泽真诚地道歉,凌曜却没有理她,龙泽咬咬牙,月亮已升到中天,这正是最好的时机,她不能让凌哥哥失望了!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在银白色的月光下,龙泽开始缓缓跳起一支神秘又奇特的舞蹈,伴随着她嘴里缓缓哼唱的古老曲调,整个仪式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秘气息。龙泽的动作看似奇怪,却遵循着一套特有的规则,刚开始还能看清她的动作,都后来却只能见到朦胧的白色影子在舞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连天上的月亮仿佛也发生了什么变化,那光亮越来越亮,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后来渐渐都集中到了龙泽身上,这一刻,她舞动的身子就真的如一条婉转游动的白龙……良久,异状才慢慢消失,龙泽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她出了一身的汗,看起来非常累,正低着头眨也不眨地盯着被抛在地上的几块石块。   凌曜再也忍耐不住,他上前一步,问道:“结果怎么样?”如果说之前他对龙泽的话还有半分不信的话,现在他是真的相信她是那个所谓的摩衍族的圣女了!   龙泽脸上的表情还在惊疑不定,她看着凌曜,脸色也有些苍白了,顿了顿,才说:“她还活着。”   凌曜猛然往后退了几步,心中像放下了什么重担——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了地上:“她还活着……”   说着,他的情绪却是再也压抑不住,一行泪流了下来。   等了这么多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奔袭千里,只为了这一个消息。那些绝望和哀怨瞬间烟消云散,他所做的,都是值得的。   龙泽想了想,还是问道:“凌哥哥,你的妻主,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她在推算时,竟然会如此艰辛,勉力支撑下来……   到了此刻,凌曜也不再隐瞒,他说:“她全名叫虞芝夜,是虞夏的女皇。”   女皇!龙泽吃了一惊,她看着凌曜,结结巴巴地说:“那你、你是……”   凌曜点点头,说:“龙姑娘,麻烦你告诉我陛下现今在何处?待我找到陛下之后,必有重谢,你可以向我提任一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   那我想要你,你会跟我走吗?长到那么大,龙泽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苦涩的心情,即使与族里的商队失散、险些被买做苦力,这些事情,实际上都没有真正使她害怕,反到是现在,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现实的难以逆转。   “东方。卦象显示,她在东方。”龙泽缓缓说道。   东方?凌曜想了想,东方正是平天山,是虞夏与青枫的分界之处,难道芝夜在山中,还是干脆到了青枫?明明这与落虹河的流向不符,难道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暗流?   龙泽看着凌曜脸上激动又兴奋的神情,袖子里的手却默默攥紧了,对不起,狼神白塔尔,她又要撒谎了,为了得到她的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照计划把龙妹子炮灰吧   ps:原文诗歌剽窃自《山鬼》 ☆、64   “请问,这附近有一位夏芝娘子,不知她住在何处?”   芝夜一出门,就撞见了穿着一身水蓝色衣袍,背着个药箱的楚安平,对方正站在巷口处,一脸迷茫的样子。   “楚大夫”芝夜叫住了他,“你来啦。”   楚安平脸上露出一个笑,一个小小的酒窝出现在腮边,“是你呀,夏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芝夜笑笑:“楚大夫,你只要问一问这附近的豆腐摊在哪,就能找到我了。”   “咳咳,不瞒您说,在下不太擅长记路……”楚安平扭捏着说道。   芝夜:“……”   楚安平随芝夜进了屋,又把了一次曲宴宁的脉,说:“嗯,已经改善不少了。”   芝夜松了一口气,说:“那还烦请大夫再为我家夫君施针一次。”   楚安平点点头,放下药箱,拿出装针的小布包,一长溜明晃晃的细长银针,芝夜看得都有些眼花。而曲宴宁躺下之后没多久,楚安平更是眼疾手快,一根长针就扎了进去。   芝夜看得有些心惊肉跳,好在这楚大夫虽然人看起来比较迷糊,治疗时还是很专业的。她握了握曲宴宁的手,看对方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禁又想起了两人昨晚的对话——   芝夜知道曲宴宁突如其来的病和他最近一段时间的折腾离不开,想要根治的话,最好还是找到好大夫,用好药,养上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而这些,都意味着她们要回到京城。   “带我回去?你待如何对我,塞冷宫里,找个宅子一装,你的想法就是这样子吧。”曲宴宁冷笑道。   “即使我可以放过你,我也不可能放过曲家。”芝夜说。   曲宴宁噎住了,过了一会他才别过脸去说:“看来我的存在还真是碍眼了。其实陛下大可不顾什么救命之情,让我自生自灭也罢,反正这一切祸起于我,也了结于我吧。”   说得好听,当初不知是谁眼巴巴地追上来的?然后还一副生死与共的模样。芝夜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也知道这是两人之间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纵使她学过百般圣贤书,也不知道如何平衡纲纪与私情。   正在施针的楚安平突然头也不抬地说:“夏娘子,能麻烦你替我拿一下药箱里那个紫色的药瓶吗?”   芝夜暂时放开了曲宴宁的手,如楚安平所说,到他的药箱里去找一个紫色的瓶子,刚拿出来,目光接触到上面的字,却让芝夜蓦然愣在原地。   子夜散   这个名字瞬间让许多记忆在芝夜的脑海里复活,她颤抖地打开了瓶盖,里面倒出来一些紫色的液体,滴落在她的手指上。   芝夜脸色苍白地问道:“楚大夫,这是何物?”   芝夜脑子里一下子闪过许多想法,瞬间她还以为这个楚安平是谁派来的探子,而曲宴宁最终也会和她父亲一样死于这这种毒物。但一想到如今在江陵没有人知道她俩的身份,也没有必然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来取走她们的性命——   楚安平施针完毕,正一根根收起那针,便抬起头来说:“子夜散啊!”   芝夜眉头皱了皱,问道:“敢问大夫……这子夜散是何用?其中……是不是包含一味叫做涂苏叶的药?”   楚安平睁大了圆圆的眼睛,说道:“咦?没想到夏娘子你还懂一点医理啊!这子夜散啊,有活血散瘀之效;往经脉穴道淤塞之处涂抹揉摁,可以帮助气血运行。”   芝夜的手抖了抖,眼睛紧紧盯着楚安平:“可我听说,这涂苏叶有毒;并且我从未听说它可以入药。”   楚安平说:“是药三分毒,这涂苏叶虽有微毒,只要不是长期食用,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若是长期食用呢?”   楚安平被芝夜咄咄逼人的问话惊到了,但还是乖乖地说:“让人头痛、面色暗沉、排便不畅……”   “可会致命?”   楚安平摇摇头:“未曾听说过。这涂苏叶产地不广,所以入药也偏少,一般也就在江陵、滁州、沧州等几个地方用……”   “你骗人!”   芝夜猛然拽起了楚安平的领子,对方顿时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这分明就是毒药!”   “咳咳、放手啊!咳咳、放手!!”   屋里面的动静引起了外边的人的注意,曲宴宁也赶紧把芝夜拉开,把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楚安平救了下来——   “夏娘子,在下并无半分虚言,咳咳,您若是问任一个江陵的大夫,她们也会这么跟你说的……”楚安平费力地说道。   芝夜的眼神黯淡下来,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无助的空落之中,口中喃喃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父君,就是吃了这子夜丹才会死的……”   听到芝夜出言有误,曲宴宁急忙捂住她的嘴巴,怕芝夜失神之下暴露身份。而楚安平也听到了关键字,疑惑问道:“子夜丹?”   “怎么,你听说过子夜丹?”   楚安平脸色挣扎,他偷偷看了芝夜几眼,对方一脸期冀的表情,便说道:“子夜丹自是与子夜散不同……”   “那你可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芝夜急忙问道。   却看到楚安平摇了摇头,眼神四处飘忽,却是不留神,一下子抱了药箱就往外冲!   “抱歉夏娘子,我真不知道!”   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态,芝夜急忙追上去,却不料对方虽然是个路痴,溜倒是溜得快,芝夜一会就找不到他了,想到对方还开着医馆,也释然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就不信抓不到对方,把他的嘴撬开!   芝夜静静坐在江陵城的码头,夕阳渐渐下坠,将江水染成一片紫红色。夜色江陵,忙碌的码头工人也陆续回家了,这地方倒是显出了几分清冷来。   她今天正在豆腐摊上时,听到了百姓谈论,千真万确,镇南王妃抵达了江陵。而问题是,她怎么能进到江陵王府去,想办法见到镇南王妃?前两天她又去找过楚安平,却发现这小子溜得快,直接把医馆给关了溜-达电子书论-坛,对外宣称采药去了,让她扑了个空。不过这也更让她确信,楚安平知道些什么。   “哎哟,好俊俏的小娘子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芝夜正在静静吹风时,冷不防背后传来这这个奇怪的声音!   那人的汉话中参杂着奇特的异域强调,芝夜回头一看,几个穿着漂亮纱裙,半露着胸膛和长腿的番邦帅哥正好奇地盯着她看。   芝夜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而对方好像一点也不害羞,团团把芝夜围了起来,指指点点,又说又笑。   他们好像是刚从集市上回来,手里还捧着新鲜的水果和酒类什么的,各色纱衣随风飘荡,腰间和臂上戴了许多五颜六色的首饰,也不嫌冷,有调皮的,还偷偷在背后扯了扯芝夜的小辫子。   “小娘子在伤心什么呀……来哥哥们船上玩一玩吧!”   那几个番邦帅哥嘻嘻笑着,拉拉扯扯就要把芝夜往靠在岸边的一艘花船上拽。   “喂喂!各位,请放手!”芝夜惊奇地发现,每当她刚扯掉一个人的手,就有别人的给补上来,那架势,活像是要当街绑架人口的。   芝夜苦笑不得:“喂!诸位小哥,在下恐怕不能上去,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我是个普通人,没有钱的。”   一个穿蓝色裙子的帅哥眨了眨眼睛,棕色的长发打着卷儿扫下来,笑嘻嘻地道:“来嘛来嘛,我们今晚上有表演的,还有葡萄和酒……”   “是啊是啊,在船上呆了好多天,快闷死了,小娘子,就陪我们玩一会嘛,不收你钱……”一个金色长发的帅哥眨眨眼睛,可怜地说道。   芝夜:“……”   她真的不可以说非礼吗?   芝夜被软磨硬泡,实际上是力大无比的几个番邦帅哥拉上了船,正当芝夜嘴角抽搐想办法逃离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穿透了人群,传了过来:   “阿尔瓦,你又捡什么小猫小狗回来了?我可说了,我不会帮你养了——”   他们说的是叽里呱啦的番邦语言,芝夜听不懂。只见到人群略微让开了些,后面的船舱壁上靠了一个人,一身简单披着的白衣,金色的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一双半睁着的慵懒蓝眼在烟雾中愈发朦胧。   刚才那个棕发的帅哥笑着说了句:“大王子,你看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大王子”又缓缓吐了一口烟圈,眼睛在看到芝夜时闪了一闪,随后才疑惑地说道:“女皇陛下?”   这回可是正宗的汉话了。   他是谁?   芝夜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但想不起来了!只见那白衣帅哥跑过来绕着芝夜转了一圈,摸摸她的头发和脸蛋,又像小狗一样在她颈间嗅了嗅,才甜甜一笑说道:“果然是你,我的女皇陛下!”   芝夜皱起了眉头:“你是?”   对方好像听到了什么令人伤心的话一般,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单膝下跪,又在她手背上吻了吻,含情脉脉地说:   “您忘记我了吗?我的瓦尔拉湖。我是歌玖·伊里奇。”   歌玖!   芝夜猛然睁大了眼睛,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那个罗刹国的王子!曾经被进贡到虞夏皇宫来,芝夜看过他们的一场表演,后来却把他们放到了脑后,只是,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   歌玖笑眯眯地看着芝夜的神情,又恋恋不舍地摸了一下芝夜的手背,一会才疑惑地问道:“女皇陛下,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过了一会,才又高兴地说:“还是您终于要把我接回去了!?虽然这自由的生活我很喜欢,但我也想呆在您的身边,怎么办呢……”   芝夜满脸黑线地拍掉了歌玖的手,低声说道:“这儿不方便说话!”   歌玖眨了眨眼睛,才转身带着芝夜走进了船舱内。而花船内部显然比外面还要华丽得多,到处是微微晃悠着的吊灯,灯油燃烧散发出松香的味道,华丽的丝绸帘子,还有四处散落在地上的柔软靠枕。   几个罗刹族的男子殷勤地把芝夜摁倒在那柔软的地毯上,有的捏起了她的小腿,有的给她揉起了肩,找不到位置下手的,干脆就剥了葡萄,塞到了芝夜嘴里!   芝夜艰难地又咽下了一片塞到嘴里的水果,才找出个空隙来说话,“伊里奇王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歌玖跪坐在芝夜的腿边,他弯腰向芝夜行了个罗刹族的礼节,海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光亮:“请叫我歌玖,陛下……”   “好、的、歌玖……”又一片苹果满满地塞到了芝夜嘴里,芝夜无声抗议,这可是要噎死人的!   歌玖勾唇笑了笑,魅惑的眼睛里满是感激之意:“说来话长了,陛下。若不是您的靖侍君大人相救,恐怕现在也没有我们的安身之所了。”   商永靖?他做了什么?芝夜想起了那个寡言少语的淡然男子,对方竟然还有着她不知道的一面。   歌玖缓缓叙述道:“虽然陛下很少召见我们,我们在宫里唱唱歌,跳跳舞的日子,虽然寂寞,但也算安稳;只是,后来宫里不知出了什么事,士兵越来越多,我的族人经常被欺负,有一些人失去了生命……好在后来遇到了靖大人,他把我们安全地送出了宫,还给了我们一些钱,让我们逃命去。”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举动影响到那么多人,芝夜愧疚地说:“对不起。”   歌玖握住了芝夜的手,微微湿润的蓝眼睛好像洗过的蓝宝石,他摇摇头:“我知道,这不是陛下愿意的……我原本是罗刹国的大王子,我的异父妹妹凡妮莎不喜欢我,她上任后,就把我送到虞夏……即便如此,她多半还是不愿意让我好过的。”   芝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抚摸了一下歌玖金色的发顶,说道:“那你,为什么又在这儿呢?”   歌玖笑笑,刚才略微悲伤的神色竟然一下子消失了,看得芝夜咋舌。   “我拿那钱买了条船,你看,我们跳舞,挣钱,飘到哪儿是哪儿,又快活又舒心;唯一遗憾的是,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温柔又大度的女人,安抚我冰冷又破碎的心……”   “打住——”芝夜知道再说下去就要变限制级了,歌玖抓住芝夜的手,轻轻吻了一下那指尖,笑道:“那亲爱的陛下,你是终于决定要和我一起私奔了吗?”   剧情再这样下去就要歪啦!芝夜连忙义正言辞地说道:“不,歌玖。实际上,我也是遇到了一些事情,不得已才来到江陵的。”   “是这样啊”歌玖不满地撅了撅嘴,“我还以为陛下是专程来找我的……”   芝夜石化。   耽搁了好一会,芝夜还没忘记家里有个爱吃醋的公老虎等着她回家。她整理整理衣服,说:“歌玖,今天遇见你很高兴,但是我必须得走了。”   歌玖也不强求,他斜靠在门框上,依依不舍地看着芝夜:“那陛下,明天我还可以见到你吗?我们要在这里为江陵王夫表演,再过两天就要走啦!”   芝夜离开的脚步猛然一顿,她缓缓回头,说:“歌玖,你能带我进江陵王府吗?”   后者也没有过多思考,眨眨眼,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狗血的故事不是好故事。~晚上好~各位 ☆、65   曲宴宁的情绪有些低落。   洁白的月亮升的已经挺高了,印照在院子里的水井中,天上一个,地下一个,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夜晚的气息清凉舒缓,夹杂着豆制品那独特的清甜味道。他看着这个小院,这里是他和芝夜这一段日子生活的地方,简单,朴素,但是却处处有着温馨的气息。   心脏处突然传来一阵锐痛,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芝夜回来了,伴随着外边的凉爽空气,还有似有若无的熏香味道。   芝夜从背后抱住他,两人的手指自然地交握,她抚摸着那些新添的茧子,说:“怎么了,你?”   曲宴宁摇摇头,眨眨眼,眼里的情绪消失掉。感受到芝夜身上衣物的冰凉味道,他问:   “饿了吗?我去给你做——”   “不、不用了。”芝夜摇摇头。   “今天王姐来过,你不在……”   “我知道了,我过会再去找她。”   曲宴宁的手抬了一下,芝夜制止了他,她靠在曲宴宁的背上,说:“今天我见到了歌玖……明天我会去江陵王府,想办法见到镇南王妃。”   曲宴宁静静地“嗯”了一声。   芝夜知道他不高兴,又接着说:“你知道,我不能一直在外面……我必须回去。”   曲宴宁又“嗯”了一声。   芝夜知道没办法开解他,便放开了手,转身离开,听到曲宴宁喃喃在身后念道:“所以,一切都要结束了吧。”   那声音里的悲伤让芝夜也忍不住心疼,她停住,说:“如果你不想,我们就不会……”   曲宴宁笑笑,那笑容清甜如同泉水,他摸摸芝夜的脸颊,说:“我明白的。”   但愿……   歌玖的计划是,让芝夜扮成他们歌舞团中的一人,然后就可以顺利进入江陵王府,并寻找间隙见到镇南王妃。但是……   芝夜看着摆在她面前的这一条长长的白色纱裙,虽然没有过分暴露,也没有过于花俏,但是,这分明是男装好吗?   芝夜立即向歌玖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暗自与芝夜穿起了同款白衣的歌玖眨眨眼,笑道:“难道不好看吗?”   重点不在这个上面好吗……   “可是,你知道,表演的都是男子,如果不这样打扮的话,会很显眼吧?”   口胡!女人穿男装才惹眼好吗!   歌玖不由分说,邪恶地一笑,几个金发碧眼的帅哥就把芝夜围了起来,摁在梳妆镜前,专心致志地对付起了那一头黑发,把它分成许多股,编成了罗刹族传统的小辫子。   歌玖把双手放在了芝夜的肩膀上,低声说:“我帮了陛下……怎么也要收点利息吧?要知道,陛下拒绝了我的陪伴,我可是很伤心呢……”   芝夜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   直到被装扮完毕,歌玖才放过了芝夜。   她穿着一身简洁却别致的白衣,行动间偶尔可以看到姣好的身体线条,黑发被编成许多小辫子和一根大辫子,其中穿插着各种亮闪闪的小饰品。歌玖看了看,又取来一条坠着宝石的面纱,遮住了她半张脸,才算满意。   “我的女神……”   芝夜微微一笑,拈起裙摆行了个礼,真诚地说道:“谢谢你,今后你若是有什么要求……”   “嘘……”歌玖笑眯眯地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我也得感谢你,我很喜欢现在自由的生活。说起来,你也是我名义上的妻主呢……”   求你把这件事忘了吧!芝夜暗暗想。   歌玖他们的马车从后门进入了江陵王府,然后芝夜才知道,这些日子,因为这个歌舞团都是由番邦人组成了,歌玖后来又收留了些流落在虞夏、青枫两地的异域人士,所以他们的歌舞颇具特色,近来还算小有名气。   芝夜混在人群中,帮忙抬道具,装扮什么的,她又一直低着头,穿着身男装,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天色渐渐变暗,江陵王夫正是要招待到访的镇南王妃晚宴,而歌玖他们则是要在宴会上表演。   芝夜看准时机,王府的仆人们已经在花园里摆好桌椅、铺好地毯,桌上陆续摆上了菜肴。歌玖他们被要求在小院里等待,而芝夜却趁乱悄悄离开了,顺着那复杂的庄园小径,想办法接近江陵王夫与镇南王妃的坐席。   按照富贵人家的一般布置,中间的是主屋,镇南王妃身份高贵,应该会被安排在东侧的院子中,芝夜循着方向,慢慢找过去。   院子里人来人往,芝夜不得不小心一一避开,遇上个盘问的,便假装自己是罗刹族人,听不懂汉话,结结巴巴地说自己迷路了,正在找路蒙混过关。眼看着越来越接近目的地,芝夜松了口气。   “砰!”   感受到危险,芝夜灵巧地一闪身,见到一块小石子“咻”地一下从自己眼前飞过,打上了边上走廊的柱子,留下了一个白点儿。   哪家的孩子,这么调皮?   正想着,罪魁祸首——一个穿着月牙白绸衫的六七岁小女孩跑了过来,扎着圆圆的小髻,脸色红扑扑的,手里还抓着弹弓!   “喂喂!说的就是你!跑什么?我问你,你怎么敢躲我的‘神弹’?”   这小女孩衣饰华贵,恐怕身份不简单,芝夜低下头,用罗刹口音说道:“小姐恕罪。”   小女孩眼睛亮了亮,跑过来绕着芝夜转了一圈,说:“你不是我们府里的,你从哪里来的?你说话的声音真好玩。”   “回小姐,小的是罗刹歌舞团的。”   “不对!”小女孩人小鬼大,机灵得很,她拿起弹弓又对准了芝夜,“我见过罗刹人,你长得像汉人;你肯定是混进来的对不对!”   芝夜眼神暗了暗,她可不能被一个小孩子坏了事,正想劈晕她,忽然花园的另一头传来嘈杂的人声:   “世女!世女!您在哪呀?别和老奴捉迷藏了,王夫正找您呐!”   “世女!您在哪儿?”   小女孩脸色蹭地一变,竟是直接扑了过来,芝夜手落了空,反到被小女孩拖着躲到了花丛底下,小女孩低声威胁她说道:   “帮我藏着!不然我就叫人把你抓起来!”   芝夜挑挑眉,无声地把小女孩还露在外面的衣摆收了进来,把她搂进怀里,又放缓了呼吸。天色昏暗,外面的人找不了多久,就奔下一个院子里去了。   “世女,人走了,你也该出来了吧?”   方芳抓着芝夜的衣襟躺在她怀里,小脸粉嫩粉嫩的,她探出个头小心看了看外面,确认没人了,才高兴地爬出了花丛。身上沾了无数的土和树叶。   芝夜无奈笑笑,帮世女清理干净了那漂亮的小发髻和衣衫,正想离开,却被一双小手拉住了裙摆,只见江陵王府的世女——七岁的方芳扯着她的裙角说道:   “你要去哪儿?你是不是要偷东西?我知道我父君的首饰都放在哪儿,我带你去他房间!”   芝夜愣了愣,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江陵王府的世女,竟然说要带她去偷东西?   方芳的眼睛亮亮的,芝夜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寒儿,她耐心说道:“不,世女,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只是来见一个人而已,对江陵王府没有任何的恶意。”   方芳失望地撇了撇嘴,说:“难道姆父说的故事都是不对的吗……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个隐藏的武林高手,快带我走吧!我要拜你为师!”   芝夜满头黑线,这江陵王府的小世女不仅心思单纯,而且是活泼得过分吧!芝夜不由得点点她的鼻子说:“我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我也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悄悄的就好。”   小世女苦恼地想了一会,才说:“那好吧……不过你真的不考虑我父君的私房钱吗?他可是有好多漂亮的珠子和手镯……”   芝夜赶紧捂住了这个专业坑爹一百年的小麻烦的嘴,她可不想现在就被人当做小偷抓走!   芝夜悄声说:“我想去宴会,你知道在哪儿吗?”   这会小世女终于高兴起来了,她拉着芝夜的手就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带你过去吧!不过我一定要当你的搭档!”   这孩子对她爹是有多大仇?芝夜眼角抽动,但好在有了一个正宗的“府里人”引导,找路方便了许多,虽然她一直得提醒方芳要低调!   “这里是书房,里面有很多我父君私藏的孤本哦!”   “谢谢,我不识字。”芝夜婉拒。   “这里是厨房,我们去偷吃的吧!”   “不要,太脏。”   “那这里呢?那碧水池里的锦鲤我想要好久了,但是父君真小气,不肯给我……”   “世女,那是鱼。”   “我知道,怎么了?”   “所以你想抱着它们在被窝里睡觉是不可能的。”   方芳一路上都很兴奋,也许是缺少玩伴的缘故,又蹦又跳,芝夜不由得紧紧拉住她的手,防止这小世女一不小心滚到哪个角落里去。不过有了世女一路开路,她倒是方便许多,一旦有人想问她话,就被小世女一个鬼脸一个瞪眼给吓走了。   这熊孩子——   眼看着快要到宴席举办之处了,方芳却仰起头瞧了瞧芝夜,说道:“你留下来吧,陪我玩!我让父君每个月给你发很多银子好不好?”   我的要价很高的,你恐怕付不起。芝夜默默想着,却是牵着方芳一路走进了那个院子。刚进门,方芳就被一个飞奔过来的中年男人给抱住了,从头到尾地细细检查了起来:   “哎哟我的世女殿下啊!你跑哪去了?让老奴给急死了!”   这应该就是方芳的姆父了吧,眼看小世女被抱得气也喘不过来的模样,芝夜很没有同情心地悄悄遁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歌玖他们已经在地毯上缓缓表演起来了,伴随着悠远古朴的异域曲调。芝夜默默找了一个桌子在后面站着,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仆人。   “芳儿!你又去哪儿鬼混去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一丝世女的风范吗?”清朗的嗓音里夹杂的怒气,如果没听错的话,这就是那位江陵王夫吧?   芝夜偷偷抬眼望去,主座上坐着一个斯文清隽的男子,正微皱着眉头,而正在被训斥的方芳苦着的小脸表情生动得很。   单身父亲不好做呀……   可是,芝夜环顾一周,却没发现另一位主角,镇南王妃的身影,她为什么还没有出现?但是,那边王夫父女关注的焦点,却渐渐转移到了芝夜身上来。   上官景沫抬眼望去,那边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乌黑的头发编成了罗刹族经典的样式,半张脸被遮挡在白纱之下,唯有一双眼,清澈灵动。   上官景沫不由得心中一动,对身边的侍从招招手说:“把她给我叫过来。”   糟糕,没想到这会引起王夫的注意!   芝夜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依照罗刹族人的礼节弯了弯腰,没有下跪,果然看到王夫皱了皱眉:“为何不行礼?”   芝夜说:“王夫恕罪,此乃小民家训,只拜天地母父。”   “一介平民,也敢如此大逆不道?”王夫反问,“把你的面纱摘下来!”   芝夜说的可是实话,她们家可没有谁需要跪的,但她还是依言摘下了面纱。   上官景沫看了看她,说道:“你是个汉人,为何又穿着罗刹人的衣服?亲族故土都不顾,又何谈家训?”   芝夜顿了顿,冷静地解释道:“小民与这罗刹歌舞团的团长歌玖有过一段渊源,所以留在团中协助,并非不顾自己亲族故土。至于礼节,私以为,仁爱孝悌乃存于内心,表于言行,而非以外表之着装虚礼体现。”   王夫哼了一声,显然是还有些不太同意,芝夜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个小姑娘倒是有几分胆气,说得还挺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晚上,终于更新了。   最近写得都特别累,读者也没有什么反响。的确,写文是一件非常劳累而且是烦躁的过程,很多时候都是在与自己作对,现在不得不说,这篇文快要结束了,在解释清楚之前的一些谜团+芝夜和凌曜相会+回到京城之后,就会有结局了。   一直在犹豫,但是必须得说,我决定把这篇文给BE了,也许很多人都不喜欢BE的结局,但我不想改变我心中的设定,况且突兀地扭转剧情也会很怪异,而我不想写文时受到过多读者的影响。写到今天,这已经是我写过最长的文了,抱歉只是篇小白文,也没有什么宏大的背景架构,越写越觉得写得烂,不过这也是慢慢积累和进步的过程,我相信我会对自己的下一篇文更有信心。而写文本来就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   想要一直维持创作初期的灵感非常难,anyway,我会把这篇文完结的,大概在70章左右,作者要期末考了,真是痛苦啊。 ☆、66   芝夜没有把握镇南王妃能不能认出她。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常年驻扎西南的世袭王妃很少会到京城来,她只在小时候见过她几面。到了现在,也不过留下一个模糊而虚幻的影子而已。   在她印象中,那是一个沉默而坚忍的女人,身材修长,眉间带着英气。而芝夜转过身来见到的那个女人,也正是这样的形象。   俊眉修眼,顾盼神飞,虽然脸庞沾染了风霜,但那眼里的神采却没变。   芝夜觉得她的样子有点眼熟……对了,和商永靖很像,母子,果然是这样的。   “我且问你,倘若不跪则死,你跪不跪?”镇南王妃看着芝夜,表情平静,话里却隐含着危险的气息。   芝夜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猜想着镇南王妃想要的答案;过了一会儿,她欠了欠身,说道:“言而无信,生而无义,即便苟延残喘,又有何用。”   听到这个答案,镇南王妃冷哼一声,她指着芝夜同江陵王夫说道:“王夫,你听听,这小姑娘话里倒似有玉碎之意了。今天难得是个好日子,让她一回又何妨?”   江陵王夫眉头仍微皱着,却挥了挥手,让芝夜退下了。   刚才镇南王妃的目光只在芝夜身上停留了一两秒,芝夜不知道在那简短的对视间,她能否认出自己。但最好的机会已经过去了,多做多错,表演结束后,芝夜也只好随着歌玖他们一路离开了王府。   芝夜把歌玖送上船后,对方还是恋恋不舍地抱着她不放,蓝盈盈的眼里沾了泪水,晶莹无比。知道对方明天就要离开江陵,继续漫无目的地飘荡,而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芝夜也允许了这一个像老朋友一样的拥抱。   “陛下……”   “嗯……”   “我们明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多多保重,若是遇上坏人,一定要告诉我……”   “陛下,你有没有什么姐姐妹妹,喜欢异域风情的,一定要介绍给我……”   虽然有些诡异,芝夜还是安抚道:“一定……”   高大的男人从芝夜的肩膀上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了远处幽深浓重的黑暗,微笑道:“陛下,看来你要找的人,已经来了……”   芝夜回头望去,码头那边停了一辆马车,一个女人修长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风中。   镇南王妃,原名商少环,驻守西南的多年,她的威名早已让人忘记了她原来的名字。   镇南王妃一见到芝夜就跪了下来,连带着后面跟随的几个奴仆。芝夜颤抖着手把王妃扶了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种状况,从原来的习以为常,到现在的几乎有些不适应了。   “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不、不,你很好……”   镇南王妃看着芝夜,君臣两人伫立无言,良久,王妃才说:“陛下受苦了……”   她的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一股长辈一般的关怀,芝夜鼻尖几乎立即就酸了,她忍住了泪水,问道:   “我,朕不在,朝中局势可还好?”   “回陛下,臣收到的消息是,自逆贼二公主伏诛后,陛下却失踪不见,凌贵君力挽狂澜稳定局势,对您失踪的消息秘不外宣;但还是免不了有一部分人人心惶惶,如今凌贵君孤身一人上路来找您,看情况,恐怕还未遇上陛下……”   芝夜沉默,“傻凌曜……”   “臣到江陵来出访,只带了三百卫兵,却不料万幸能遇到陛下。陛下福大命大,才能化险为夷。事不宜迟,若是可以,我现在便同江陵王夫辞别,连夜护送陛下返京。”   “不,等等……”芝夜犹豫了,想到曲宴宁还在她们的“家”中等她,不知状况如何,便说道:“我在这儿还有一些事情处理。”   镇南王妃恭谨地听着,没有追问,又说道:“那可要微臣尽快通知朝中?”   “这样最好”芝夜说,“可还有办法通知凌贵君?”   “臣派人多方打听,应该是可以。”   芝夜点点头,又听镇南王妃感慨地说道:“这一次,真是多亏了平儿,不然微臣差点错过了陛下……”   “平儿?”   “是的,陛下”镇南王妃解释道,“我的义子,楚安平,在这城中行医,陛下又见过他。若不是那日他提起在江陵城中有人问起子夜丹的事,我也不会想到……而在江陵王府中,见到陛下,我才敢印证。”   原来是楚安平,那么那天在平安医馆里偶然瞥见的那个女人,竟然就是镇南王妃!?她们就这么擦肩而过……   芝夜咬了咬下唇,盯着镇南王妃的眼睛,说:“你刚才可是说,子夜丹?”   镇南王妃,商少环,有着和她儿子一样狭长的眼型,现在,那双威严而温厚的眼睛里满是长者的宽容,她看着芝夜,说:   “是的,陛下。”   “那你可知……”   镇南王妃叹息一声,说:“陛下,你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不会对您有任何隐瞒。”   她的自称变成了“我”。芝夜心中情绪翻涌,她可以信任镇南王妃吗?想到紫贵君提过的,她和父君之间复杂的关系……   “我的父君,他是如何而死的?”   镇南王妃的双眼变得哀伤而宁静,仿佛透过久远的时光看着芝夜,“是我的错,没想到阿珏的死,会变成你的心结,孩子。”   “阿珏,他是为我而死的。”镇南王妃的声音温柔而平淡。   芝夜几乎立即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颗颗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滑落。她想起寂寞冷清的童年,想起战战兢兢的成长经历,想起那副挂在皇宫密室里的画像上清冷孤傲的男子,一瞬间,她心中充满了怨恨,同时又是无奈。   可偏偏,那个始作俑者,在说出这个事实时,眼神还是那么平静。   “相信你也已经查到,子夜丹并非毒物,却是施行过命之法的必须辅助药品。我当年在长渚之战中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原本以为就要去见阎王了……”   “所以是我父君把他的命给了你?”芝夜眼中还含着泪,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的。”镇南王妃的声音温柔却残忍,“我当时昏迷不醒,并不知情,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我还以为是我命大,没想到,阿珏却要为我承担这样的后果,在后来几年,慢慢衰弱而死……”   芝夜的泪水已经流成了一条河,她颤抖着说:“那么多人,却为什么是他……”   “……因为有人对他说,过命之法的施行的对象必须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所以他信了……”   镇南王妃伸出手去,想抚摸一下芝夜的头,这个曾经脆弱的孩子,现在坚强的帝王,却只握住了一把飞舞的柔软发丝。   “那个人是谁?”   “你不会想知道的。”镇南王妃沉默了一下,才又说道,“是太君。”   “他把子夜丹交给紫贵君,借他的的手,送到了阿珏的手上。即便知道这是一把致命的匕首,阿珏却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它。”   “我很抱歉,孩子。”   “当年前皇与我都钟情于你父亲……我与阿珏终究是有缘无分。他作出那般傻事之后,前皇也与他渐渐疏远……”   “孩子……”   芝夜转过身去,好让那泪水在风里干涸。找寻了那么多年的谜底,在揭晓的一刻,首先感到的却是蓦然放下的负担。   “这已经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孩子,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负担……即使痛苦,也让我们这些依然活着却逐渐老去的人来承受好了。如果阿珏活着,他也一定会希望你好好的……”   真相往往丑陋而残忍,却仍有人苦苦地追寻那一丝光亮。即使对于久居黑暗的人来说,第一抹光亮是刺瞎他双眼的利器。   在离去之时,镇南王妃只问了芝夜最后一个问题:“陛下,永靖那孩子,还好吗……”   “你觉得他过得好不好?”芝夜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残忍,她原本可以用温和的承诺,去抚慰这一位刚强而柔韧的母亲,然而她的私心,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被自己的母亲当做一个补偿的礼物送出去的孩子,你觉得他心里会怎么想?   芝夜回到家中之时,月亮已升至中天。   银白的月光像是给小小的庭院镀上了一层白银,一切仿佛最甜美的睡梦中才有的情景。   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却忽然让她有一丝不舍。   像个贫民百姓一样辛苦的劳作,这恐怕是她出生以来都没有想过的场景,况且还是和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在一起,度过这一段奇妙的时光。   屋内灯火摇曳,曲宴宁也还没有睡,他身材很高,即使弯着腰整理床铺,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也显得很促狭。芝夜的突然回来显然吓了他一跳。   “你还舍得回来?”男人挑眉道。   芝夜微笑,却突然抓住了男人露在短短的袖子外面的一截白皙手腕,近段时间的生活甚至让这双从来只会养尊处优琴棋诗酒的手多了几个茧子。   “这是什么?”   曲宴宁的手不自然地搭在床褥上,芝夜顺着他的手往外一抽,却冷不防抽出了一大沓纸。   纷纷扬扬的纸片落了满地,有的新有的旧,却都画着一个女子的画像。   “你还有心情画我的像……”芝夜说着,捡起一张看了看,脸色却逐渐从淡笑转向震惊,然后是愤怒,是痛苦——   “你——”   芝夜气得说不出话来,心脏却不由得随着那一张张画像抽痛起来,像是被一大把钢针狠狠刺中。那一张张画像或生动或犹豫,笔触却始终如一,落款处均写着   “夫,凌氏”   这是凌曜在找她的启事,然而她却一张也没有在江陵城里见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久,也就七八天吧——”男人微低着头,眼里的感情却复杂黑暗。   “你瞒着我!”   纷纷扬扬的纸片从芝夜手中坠落,仿佛一只只失去生命的白色蝴蝶。   曲宴宁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这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芝夜怒极而沉默,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一场短暂的梦幻结束了,醒来的是无可挽回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凌曜会和芝夜见面了。   越写越虐啊,我真是一个坏孩子,顶锅盖遁走。。   下次再也不和自己的智商做对了    ☆、67   凌曜站在山脚下,绵延而去的山势高耸入云,处处青葱覆盖,偶尔有听到叮咚的泉水声,这便是有名的横亘于虞夏与青枫之间的天然屏障,平天山。   凌曜在一块大石上坐下,稍事休整,擦拭起自己的长剑。龙泽磨磨蹭蹭地蹲在一边,手里拿着几块小卵石玩,眼睛偶尔瞄一下凌曜。   凌曜抬了一下眼,又仔细地把长剑包了起来,说:“龙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龙泽“哗”地一下站了起来,问道:“凌哥哥,我们真的要爬那座山吗?”看上去,好高啊……   “嗯”凌曜点点头,“根据你的卦象显示,妻主她正在东方,而东方却是这平天山。放心,以我的速度,只要大约三天,就可以穿过了。然后我们便会到达青枫。”   “怎么,龙姑娘,你可是有了什么新发现?”   龙泽心虚地摇摇头,她能说,她那天是骗了凌曜吗?虽然与她真正感受到的方向“东南”只差了一点点,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来爬这座一看就很高的山啊!就算她愿意,看看凌曜,他也会很累吧。而她帮助凌曜寻找他妻主的方向后,凌曜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若是凌曜发现了真相……   龙泽打了个寒颤。   凌曜收拾好了东西,重新站了起来,却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鹰啸。抬头一看,一只黑色的大鸟正在空中盘旋着,不时发出尖啸声。   “鹰,是鹰诶!”龙泽认了出来。   那黑鹰盘旋着飞了一会儿,却直接冲了下来,稳稳地停在凌曜伸出的手臂上。凌曜轻轻抚了一下鹰儿那光亮的黑羽,说:   “莫怕,这是被人豢养的鹰。”   鹰的腿上还帮着一个小竹筒,凌曜取下之后,那黑鹰又啄了啄凌曜的手臂,便又飞走了。   “好神奇,他这是在干嘛?”龙泽叹道。   “送信。”凌曜取出小纸条,缓缓阅读道。   看完简讯,凌曜的脸色蓦然亮了起来,一扫多日以来的阴霾。他激动地手都在颤抖,他一抱拳,深深地弯下腰,向龙泽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   “多谢龙姑娘!我已得到消息……妻主,妻主她现在正在青枫的江陵!我这就去接她……多谢你的相助!”   “江陵,江陵在哪里?”   “就在,就在平天山的那边!只要绕过去,骑马走上半天,便到了!”凌曜高兴地有点语无伦次,“龙姑娘你的卜辞真准!”   东南,同样也可以看做是东方。   凌曜翻身上马,一拉缰绳:   “龙姑娘,青山不改……后会有期!我得到消息,你的姐姐不久前刚经过这附近的利州城,给你留下了讯息!你拿着我的令牌,到那儿去找利州的州长,她一定会帮助你的!”   眼看着凌曜立即要走,龙泽急得直接拉住了他的缰绳——   “不!不!凌哥哥,你别走!别丢下我!”   “龙姑娘!”凌曜急忙勒住缰绳,防止马儿暴起伤人,“我十分感谢你的帮助。但你我萍水相逢,而你也该去找你的族人了……”   “不!我不要!我想跟你在一起……”   “龙姑娘”凌曜皱了皱眉,“我已经说过了,我有妻主了……”   “为什么?她不就是比我先认识你吗?这些日子,我看着你一路担惊受怕……”龙泽忍不住了,把心中藏匿已久的话语倾吐而出,“她是女皇,她的身边有那么多的男子,你为什么还要跟着她,她对你很好吗?而我不同,我一定会对你一心一意的,一辈子只有你一个人……”   “龙泽!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何容你置喙!”   “不不!”龙泽干脆挡到了马儿面前,“凌哥哥,你真的爱她吗?我听你说过,你嫁给她,只是因为家里的安排吗……你其实不喜欢她!不过是一种习惯罢了!”   “龙泽!”凌曜闭了闭眼,又复而睁开,“你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不,你说得对……但是你说错了一件事……”   凌曜的心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龙泽的话何尝不刺进他的心里。他又何尝愿意看到其他人伴在芝夜的身边,他又何尝愿意看到芝夜为别人而驻足?   龙泽说得对,也许这是一种习惯,但已经是一种戒不掉的习惯。长进肉里,融进血里,像是呼吸,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旦失去,自己也不再是自己了。   “我找她,不是因为她是女皇,只是因为她是芝夜罢了!”   马儿往后退了几步,又突然扬起前蹄,立了起来,龙泽受到惊吓,瘫倒在了地上。随即马儿一跃而起,在龙泽身上跳过,风中只远远传来凌曜的声音:   “龙姑娘,你我缘分已尽,就此别过吧!”   龙泽瘫坐在地上,看着凌曜离去的背影,无力追及,只能狠狠捶了一下地面,泪流了出来。   又一日,清晨。   芝夜在江陵又盘桓了一日,悄悄安排好一切后,打算趁人少的清晨,离开江陵城。   芝夜已经同王大爷一家打过招呼,称家人已经寻来,即刻便要启程回京。虽然有些不舍,但早知道有那么一天,王喜儿还是很快接受了。   “唉,只是,妹子,你这么一走,可再也吃不到你的美人豆腐了……”   芝夜脸抽了抽,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奇怪。她拍拍王喜儿的肩,希望留在她家里的那几锭金子,能够报道她这些日子来的照顾。她也没什么好带的,只身便上路了,镇南王妃为她们准备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而卫兵都在城外等着。   芝夜正在同王喜儿她们话别,路那边却远远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芝!”   芝夜抬眼望去,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已久的凌曜!   芝夜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冲了过去,见到凌曜,她的心才仿佛真正安宁下来,落到了实处。而凌曜还未来得及下马,就弯下腰紧紧抱住了芝夜——   “凌曜!”   “小芝……”   直到感觉到怀抱里那个躯体是温热的,那副容颜是真实的,凌曜才真正松了口气。他看着芝夜受了不少,却仍很精神的面庞,心中大石放下,连着骑了一天马的双腿才忽然觉得酸软,疲惫一阵阵涌了上来。结果就就着和芝夜拥抱的姿势,直直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凌曜!”   芝夜吓了一跳,却看见凌曜只是躺在地上,眼睛亮闪闪的,显然没有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我担心你,一收到消息就过来了。”   ……   而远处,龙溪紧紧按着妹妹,怕她一不小心就冲出去,她无奈地看着自家还年幼的小妹,说:“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龙泽没有说话,却红了眼眶,呜呜地哭着扎进了大姐的怀里。   两人看着彼此,眼睛里倒映着对方的身影,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却又怕一眨眼,眼前的那个人就变成幻影。   直到站在一旁的镇南王妃轻咳了一声,两人才想起还有旁人,尴尬地放开。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镇南王妃说。   凌曜站了起来,点点头,温暖的手紧紧拉着芝夜。一切都已经准备好,芝夜却停住,说:“等一下,还有一个人。”   凌曜原本已经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问:“还有谁?”   “曲宴宁”芝夜咬了咬下唇,“这段时间,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芝夜放开凌曜的手,转身走进了小屋子。但是转遍了那两间小屋子,都没有看到曲宴宁,直到看到卧室内的桌上放着一封信。   听到那个名字,凌曜原本满腔的甜蜜,就像是突然倒进了半盆醋,瞬间又酸又甜起来。他愣在原地,原本不善想象的脑子也涌现出许多幻象来。他们,一直在一起吗?在这段时间里。芝夜流落江陵后遇到的事他已经都了解,但是镇南王妃给他的信中却没有提及曲宴宁,这段时间,是他一直陪着芝夜吗……   凌曜眼前眩晕了一阵,才又渐渐缓过神来。他走了几步,抬眼看见那个简陋的小豆腐铺子,这段时间,小芝就栖身于此?他定了定身,心中百味陈杂,说不出半句话,却像是被什么吸引般,缓缓走进了那间小屋。   芝夜正坐在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旁边的桌上摊开了一张信纸,见到凌曜,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凌曜,他走了。”   凌曜匆匆扫了一眼,只看到上面写着几个字,大意是曲宴宁的家人已经找到他,他已随他们而去,不知为什么,凌曜心中竟有几分放松。   芝夜静坐在那儿,表情似悲似喜,凌曜轻抚着她肩膀,却听到她蓦然说:   “罢了罢了……”   “‘从今往后,不如不见’,他既然这么说……”   芝夜说着,泪却滚了下来。她忽然想起来,就在她决定要去江陵王府的那个晚上,曲宴宁站在庭院里,说他都明白的。   这就是他的明白吗?   芝夜忽然觉得浑身无力起来,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始终还是无法两全啊。   马车缓缓驶出了江陵城,芝夜掀开帘子,看这座仍在清晨的白雾中笼罩的城市,心头涌起几分伤感,也有几分怀念。   江陵王夫带着世女方芳,还有几个家丁,在城门处送别。见到芝夜,上官景沫眉头一挑,说:“虞夏的女皇陛下,前番多有得罪,您可不要介意。”   他虽这么说,芝夜可没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害怕的意思。芝夜尴尬地笑笑,却见小世女被父亲紧紧地攥住了手,动弹不得,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不住地扭动着。   芝夜笑笑:“方世女,你好呀。”   被父亲用眼神严厉地警告了一下后,方芳才扭扭捏捏地行了个礼,还捏着自己的衣摆,说:“那个,女皇陛下,你以后还会来江陵吗?”   芝夜一愣,微笑说:“但愿吧。”   方芳看看父亲,又看看芝夜,才说:“那陛下,我能去虞夏玩吗?”   “当然,我很欢迎。”看到方芳的眼睛一亮,芝夜又说,“不过,还是等到世女你长大再说吧。我可不想让你父君担心你。”   方芳:“……”   上官景沫向芝夜颌了颌首,算是告别。芝夜又回到了马车上,而现在,她是真正地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芝夜控制着自己不去回头看,凌曜看她心情抑郁,拿起镇南王妃在马车里准备的一些小点心,说:   “小芝,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再休息一下吧。”   芝夜点点头,拿过那糕点,而那甜腻的味道却突然钻进她的鼻尖,仿佛小虫子一般。芝夜眉头一皱,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恶心之感,突然干呕了几下。   凌曜脸色一变,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   蒸了一个包子嚯嚯~~   渣作者滚去复习啦~~滚来滚去~~   默默地修改了几个方位上和排位上的BUG ☆、68   作者有话要说:  2014.1.5 小修   写最后一段时,我居然哭了好久。。。。。   凌曜与芝夜是相持之意,曲宴宁与芝夜却是止不住的互相吸引。   三个月后。   芝夜站在栏杆边,看着一园子的花红柳绿出神。夏日渐深,绿阴浓重,池水碧透到底,几尾胖头锦鲤在水里尽情舒展,追逐着从芝夜手里泻下的零碎鱼食。   “诶哟我的陛下,您怎么一个人站这儿呐,别着凉了。”四喜匆匆地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指挥几个小太监到宫里去搬凳子过来。   “屋子里闷,朕只是出来走走。”芝夜乖乖答道,像个受训的小学生。张婷媗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颜诡,笑道: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还是听喜总管的好。”   芝夜的肚子已经挺大了,涨得像个气球。吃什么吐什么的时期过去后,食欲变得很旺盛,因此四喜备了许多小食,以备不时之需。   “封后典礼定在十五日之后,也就是下月初一,陛下您看这日子怎样?占星官那边已经核过,是个黄道吉日。”   芝夜点点头,说:“那就好。其它细节之处,你心中有数便好,就不必再一一汇报了。”   “凌贵君知道这个消息没?”   “尚未。”   “那通报他一声吧。”   张婷媗点点头,便退下了。颜诡走上前来,却是先低头看了看芝夜的肚子,说:“陛下这肚子看起来圆圆的,像是个女儿啊!”   芝夜瞪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大夫了?”   颜诡讪讪一笑,搓了搓手说:“陛下,其实微臣这次来,是有事想问您……”   “借钱免谈。”芝夜头也不抬,“朕最近手头紧。”   “陛下您怎么能这么想微臣呢!”颜诡佯怒,“最近事务繁忙,臣也知道陛下劳心劳力重整朝纲,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陛下添麻烦……”   “有话直说!”芝夜微微一笑,拈起块四喜准备的水晶糕,送进了嘴里。   颜诡摸了摸鼻子,陛下出去趟,竟然是脾气都长了些,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况且此刻肚子里还揣着个金疙瘩,谁敢让陛下有半分不愉快?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你知道,江家那小妞,央我来问,这内务的档案该怎么写。”   芝夜眨了眨眼,却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他怎么不亲自来问我?”   “他倒好,我回来了,倒知道躲起来了,叽叽歪歪来问我话了。朕出事那会儿,嘴巴却闭得比蚌壳还严。”   颜诡知道她说的是气话,等了一会,便听到芝夜说:“孩子挂凌曜名下,由他养育。”   颜诡心中一动,说道:“陛下,那这可是嫡长……”   “不、不”芝夜又摇了摇头,说:“只是养育而已。”   颜诡这下又犯了难,但他看芝夜脸色古怪,又不敢继续问下去了。想到芝夜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小皇女或者小皇子,叹了一声,还未出世,便是命途多舛啊。   四喜过来通报,说凌曜回来了。芝夜便挥挥手,让颜诡退下了。   凌曜还住在原来的玄澜宫内,芝夜也没要求他搬出去,虽然按惯例,皇夫是住在甘泉宫中。不过惯例这种东西,向来都是被打破的。   凌曜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袍,身形十分修长,他过来握住了芝夜的手,问道:“累不累?”   芝夜摇摇头,自怀孕以来,所有人都把她当成易碎品一般对待。   “只是见了几个人罢了。”   凌曜又说:“我今天从禁苑的湖那儿抓到了几条鳟鱼,肥得很,你爱吃,让厨房给你做了可好?”   芝夜点点头,凌曜微微一笑,又摸了摸她的头,就要搀着芝夜进殿去。然而芝夜却停住了,不肯往前。   “凌曜!”芝夜叫了一声,却又满脸纠结,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怎么了?小芝。”   “我不知道,我觉得哪里不对劲……很不对——”   “自从回到宫里来,我一直觉得很怪……”   凌曜微微一愣,怀孕的人脾气都很怪,便安慰道:“你只是不太习惯,小芝。”   “不、不”芝夜摇晃着脑袋,“我不是这个意思……”   芝夜抬起头来,说:“凌曜,我们需要谈谈。”   “好,你想说什么。”   “你不高兴。”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封后大典就在下个月了。”凌曜说。   “凌曜——”芝夜几乎是尖叫了,“我求你了,你怨我也罢,骂我也罢,你说出来吧……我不想着样憋着。我看到你闷闷不乐,我也不高兴。”   “那你想我怎么做?”   “我不知道——”   凌曜静静地站立着,仿佛等待芝夜的下一句话。   “在江陵的时候,我一直想着你。”   “我也是。”   “被洪水冲上岸时,我昏迷不醒,差点死掉,若不是曲宴宁……”   “我知道——”凌曜拨开芝夜的额发,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眼神深重而温暖,像一团寂静燃烧的火,在遥远而黑暗的雪夜里,悄无声息而又永恒不灭。   “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必须彼此坚信,在深重而晦暗的道路上,只有你我成为彼此的信仰。不死不灭的只有传说,任何荣耀,都最终被碾碎在时光的车轮下,但要一直一起走到消失的那一天。   “有一个人,或许你会想见见他。”   他瘦了太多了。   一身半旧的白衣,穿在身上却仿佛只罩住了个骨头架子,身躯瘦削,在风中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一般。长发披散着,五官轮廓却更突出了,唯剩一双眼,又暖,又润,泛着光芒。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带,也没有什么人跟着,像是空荡荡地到来,而随时又要走一般。   “阿宁——”   在江陵时,芝夜就这么叫他。曲宴宁微微一笑,握住了芝夜的手。他的十指修长,指节分明,带着淡淡的凉意,犹如玉石一般。   “你怎么回来了?你过得不好!?”芝夜又惊又疑。   曲宴宁摇摇头,微笑:“我只是想你了,来见你一面而已。”抬头又见站在不远处等待的凌曜,想起了什么,却又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下。   “你生病了?”   “没有,只是风寒而已。”   芝夜握着他的手,衣袖下的手腕玲珑见骨,叹了一口气,对于曲宴宁后来去了哪儿,见了谁,不是没有人跟她说……但是,她只选择性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本以为,回到曲家,也是他所愿,他也会过得好一点。但是……为什么突然回来?又为何,这样一身病气?   “你……”   在江陵之时,楚安平说过的那番话掠过芝夜的心头。芝夜焦急地抚上他的脸,短短的胡渣有些扎手。他眉眼含笑,却掩饰不住眼底下有着淡淡的阴影……双颊瘦得凹陷下去,却显得那眉更黑,那双眼更亮。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的身体……”   曲宴宁摇摇头,两人额头相抵,曲宴宁又忍不住在芝夜唇上轻吻一下,说:“见到你,我已心满意足。只可惜,我恐怕不能见到我们孩子的出生了……”   “你要去哪儿?”   这是他曾经满心期盼,以所有的温暖和期冀寄予的孩子,在他最意料不到的时候到来,却无缘得见,这也许就是上天的安排,残酷又公平。   曲宴宁说:“小芝,我很感激你……我是待罪之身,你却没有追究,这已经违背了你的原则了,你是为了我,才改变的……在江陵的一段日子,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付出,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话里满满是诀别之意,仿佛一个决定离开的人,芝夜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问道:“你到底要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你身边,小芝。”曲宴宁微笑道。   “这是什么意思?”   曲宴宁笑笑,看看远处巍峨的宫墙,说:“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罢……小芝,能遇见你,能够和你拥有那么一段时光,我已经很幸福了。之前我对你做过的许多事,虽然是听从母亲授意,却终究是对不起你,然而阴差阳错,我却忍不住爱上了你。”   错手姻缘,反而成春。   芝夜也哭了,她说:“不不,我也有错,我一直对你很坏,我甚至对你没有过多少好脸色。我知道我对你有不一样的感觉,但我从来不承认……”   “不不,这已经足够了”曲宴宁擦掉芝夜的眼泪,眼神温暖明亮,“我会进护国寺,这是最好的安排。”   “什么!护国寺……”   “嘘——”曲宴宁堵住了芝夜的嘴,“至少我们还可以相互靠近,不是么?我知道你在那,就很好了……”   即便后半辈子,再也无法相见。   皇夫犯下谋逆之罪,撤其位,永囚护国寺。   “芝夜,你只是做了对的选择而已。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不,一定还会有办法的”芝夜还是不肯放手,“你等着我,好不好?只要十年,十年!等人们把这件事忘记,我就会接你出来。”   曲宴宁最后一次抚了抚芝夜的发顶,眼神宠溺:“好,我听你的。”   想起当年在延寿宫的梅园中相遇,你依然矜持高傲,我仍旧暗怀鬼胎,我默默跟在你的身后,心思狡黠,偷偷观察你别扭的侧脸。你说:“这般大雪天,偏要跑出来折什么梅枝,就是为了给我看么?”   我轻笑一声,说:“陛下说是如此,就是如此。”   那一场雪纷绵落不尽,那一缕梅香,早已碾入尘土。只是曾经的曾经,我们都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   小芝,回去吧。   如果不能让我陪你到最后,至少也让我在最后一刻看着你。    ☆、69   作者有话要说:  2014.01.06 修,加部分情节。   哭。。。。。(持续中)   前半部分,是很久以后了,凌寒,傲雪,是曲宴宁的孩子。冷玥和潇潇,是凌曜的孩子。此外,霜晨和冰河,分属琴依言和商永靖。   后半部分,是芝夜回忆,是当初的两年后,这个时间很乱。。。。   结局就是这样了,一定是今天听的歌太伤感了,容我再哭会再滚去上自习。   下周再填几章现代的番外,圆满一个结局。   感谢各位读者的一路相伴,有时候写得没有信心时,是你们的留言才让我又有了继续的欲望。这篇文陪伴我挺久了,自己翻看前面的章节,想到当初的情景,也觉得唏嘘不已。只是当初的一个想法,却慢慢拓展成了一个故事,一个一个人物丰满起来,有了自己的血肉和感情,也更让我不舍。写完这篇文,也让我成长许多,下次一定奉献更好的故事给大家。   再次感谢那些一直看我文的读者,在番外中,我再慢慢公开对于人物内心的一些设想。   此致,敬谢。   六个月后,护国寺内。   曲宴宁渐渐适应了自己的生活,尽管这里的夜晚寂寞又漫长。青灯古佛下,生命也宛如油灯,昏暗又缓慢地燃烧。   好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愿意陪着他。   夜已经深了,万籁俱寂,窗外的夜空只剩下星辰在闪烁。曲宴宁披了一件外衫,在桌上写着字,他写了很久,满桌的宣纸却毫无秩序地写满了大大小小的字,或是平安,或是长寿,或是百岁……   砚冰帮他执着灯照亮,最终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别等了,我看你也是瞎紧张,还是去睡吧……不是我说你,你可不能再这样继续熬下去了……”   又写废了一张纸后,曲宴宁终于放弃了,扔了那根被折断的笔。却还是停不住,在屋里转来转去,嘴里喃喃道:   “怎么办……都一天了……为什么还不……”说着说着又抓起砚冰的手,说:“孩子如果平安的话,寺里的钟声……”   砚冰只鄙视地看着他。   话音未落,护国寺的大钟终于响起了,不多不少,敲了三下,昭示着又有一个新生命来到这世上。   曲宴宁数着钟声,不多不少,敲了三下,又重复了两遍。才笑着拍起手来,“是个女儿……砚冰……我有女儿了……”说着说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复捡起桌上的一支笔,曲宴宁慎重地写下了一个“雪”字——   “砚冰,你说是女儿的话,叫‘雪’如何?如雪般坚强,如雪般纯洁……”   砚冰点了点头,又复而催他上床去睡觉。   一年半后。   曲宴宁静静坐在藤椅里,整个身子都陷进了宽大的椅子里,手里还拿着封信,却睡着了。   砚冰叹了口气,把曲宴宁堆在书桌上的信件都收了起来,小心检查过后,按照不同的发出时间,分别装到信封里。一封一封整理好,收藏在一个盒子里。   想起屋外还在熬着的药,砚冰给曲宴宁盖上件衣服后,又出去照料那药罐。   药石之效,又如何及得起生无可恋的寂寞,日日淡去,心如死灰……   想起那时候曲宴宁问他为何还要回来,跟着他这个废人?   砚冰说,只是觉得你这个人没有那么无趣罢了,为这自己心里的一点念想,要死要活的人,我还没见过……   曲宴宁只是笑笑。   ……   十八年后。   几个宫人一堆挤在御花园的一课古树下,不住地抬头望着上面,喊道:“三公主,您快下来吧!别吓坏老奴们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宫人匆匆地从别处搬来了个梯子,二话没说就驾到了树旁,吭哧吭哧地爬了上去,结果刚爬到树梢处,却发现刚才一直在底下看到的人影,不过是个穿着衣服的假人罢了。众人面面相觑,眼里都在问着同一个问题:   “三公主不在这儿,那她去了哪里呢?”   另一边,他们正在寻找的三公主,却被装扮成一个普通的富家小姐的模样,被姐姐带在身后,怀里捧了一大堆小玩意儿,在虞夏京城的大街上逛得不亦乐乎。   冷玥再次扶了扶那堆快要堆到她鼻尖的小东西,看着还在前面四处乱逛,偶尔给临街的俊俏少男抛个媚眼,惹得人家红了一张俊脸的姐姐,无奈地说道:   “二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二姐,也就是傲雪,一拍妹妹的肩膀说:“怎么,不是你说让我带你出来玩的吗?想回去了?”   “真的不会有人发现吗?”冷玥问道。   傲雪笑得眉眼弯弯,她本来就长得十分精致美艳,是几个兄弟姐妹中长得最好的。这一笑,更是倾倒了半条街的艳色。佳人一笑倾城,虽然用在姐姐一个大女人身上不太合适,但冷玥莫名觉得合适不过了。   “你放心,那些宫仆都还以为你在树上呆着呐!现在肯定急坏了。等到他们差不多发现时,你再回去,就说你读书去了,不知道那个假人谁放的。”   冷玥一脸黑线,想到母皇常常说二姐极其聪明,可惜都没有用到正道上,真是没错。而这时,一幢华丽异常,香风四溢的酒楼闯入视野,傲雪眼睛一亮,抓住妹妹的肩膀说:“小玥啊,你看,姐姐有点事,就不陪你回去了。这些东西都送给你,你快点回去吧,别被太傅给发现了!”   冷玥虽然比傲雪小一岁多,不像她那么整天满世界乱窜,也知道那满楼红袖招的地方不是什么好去处,赶紧拦住了姐姐:   “不行,二姐,那、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去!我今天找你,是想劝你好好读书的!”   傲雪眉眼一挑,那一刻严肃的神情像极了向来庄重严谨的大皇子,把冷玥吓得一愣。不过自从大哥远嫁西秦后,这宫里能克制住二姐的人,可真没有了。   “我说小玥啊,我们今天出来不都说好了吗?我是带你出来放松放松的,读书、治理国家这种事,让你这种乖乖的小孩去做就好了嘛!”   “可是、可是”冷玥欲哭无泪,你明明只比我大一岁多好吗……   “三妹,你放心,我只是看看罢了,况且有歌玖伯父在,没什么事不对?你快回去,不然母皇待会从外面回来,没看见你,就要挨罚了!”   冷玥看着一溜烟不见了的二姐,心中默默吐槽道,该担心的是你二姐才对,这下子母皇又要罚你了。   冷玥在楼外踌躇半日,那犹豫的模样,引得红袖楼前几个迎客的男子偷笑不已。最后冷玥一咬牙,干脆把手里东西一扔,卷起袖子也冲进了楼内。二姐,我今天不把你抓回宫去,我就不姓虞了了!   结果一冲进楼内,想象中衣香鬓影,灯红酒绿的情景却没有出现,整个大厅空洞洞的,只有傲雪一个人跪在地上。   “二姐!”冷玥叫了一声,却见到傲雪拼命给她使眼色,眼睛都快抽搐了,这时,另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傲雪,你好大的胆子!不仅自己整天不务正业,还敢带坏妹妹!”   糟了,这是母皇!   果然,刚从城外行宫回来的母皇坐在椅子上,凌父君站在身后,歌玖伯父也在,几杯茶放在桌上,想来之前几人还在交谈,结果二姐撞了个正着!   冷玥赶紧过去,陪傲雪一块跪下,想要帮二姐求情。   母皇明显还在气头上,所有人都不敢吱声,而也许是看又来了一个熟悉的人,之前一直趴在母皇膝上的潇潇拍着手笑了起来,口齿不清地说道:   “雪……雪……玥玥……”   潇潇才两岁多,粘人的很,母皇只好带着他在身边。凌曜伸手把小儿子抱了起来,轻轻说一句: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冷玥如蒙大赦,知道这算是暂时有了转机。只要回到宫里,再找上霜晨弟弟和冰河妹妹一起去跟母皇求求情,把事情说清楚,别罚二姐了罢。   果然,母皇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说话,转身离开。冷玥也赶紧拉过傲雪,一块回宫去。   宫中,冷玥的计划显然落了空,因为母皇只叫了二姐一个人前去谈话,什么人都没有陪。她只能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昏黄的天色,叹道:   “又要下雪了罢……不知道二姐这次怎么样……”   “能怎么样?”霜晨吹了吹自己刚做好的指甲,眯着眼欣赏了一下上面的花色。说:“顶多又是禁足、抄书罢了。你知道,母皇的手段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况且,她人心真心惩罚二姐吗?”   “你倒是完全不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就是你看不出来而已,母皇其实最疼二姐了。从小到大,母皇骂了多少次二姐,结果她还不是好好的?”霜晨说,“二姐也是的,老是跟母皇作对干嘛。”   “说的也是。我也希望母皇骂骂我……”冷玥叹道。   “去去去,说几句,你倒是接上来了。”霜晨瞥他一眼,“诺,帮我把这个香囊拿去给冰河那臭丫头吧,上次吵着跟我要了好久,吵得我心烦,不给她做倒不行了。”   冷玥摸摸鼻子,四弟这幅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跟琴父君像了个十足。她老老实实地拿起那个做工精细又可爱的小香囊,给才八岁的五妹冰河拿去。   结果去商父君的宫里没找到五妹,却是在母皇的书房外找到了冰河。冰河抱着自己的小木剑,一脸正经地扒在母皇的书房外偷听。冷玥皱眉,这个小家伙,之前一直是宫里最小的,结果有了更小的潇潇之后,闹了一阵子的小脾气,这会,又想干什么呐?   冷玥刚把手放到冰河的肩上,对方就转过头来跟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引得冷玥好奇心也起来,忍不住也一块儿趴在书房外偷听起来——   里面两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听不清楚,只有一些片段,冷玥听到里面母皇在说: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什么都不……我不过是一个父不详的孩子……”   “啪”地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冷玥知道情况不对了,赶紧捂住冰河的嘴巴,把她带离了书房外。   而里面——   傲雪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不满地说:“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去查过内务府的档案,关于我的生父,没有任何记载,只是在您回宫之后,发现有的……”   “所以你就觉得自己是个野种了吗?”芝夜的脸色恐怖。   傲雪别过头,表情倔强。   “罢罢罢……”芝夜捂着自己的额头,极无奈地说:“我原以为,你自己会发现的……”   “雪儿,难道你不觉得,几个姐妹兄弟中,只有你和凌寒长得最像吗?”   傲雪脸色一变,颤抖着说:“可是根据史书,那段时间,他不是已经,难道……”   “记载也有可能是错的。”芝夜意味深长地说。   “你小时候,我带你去过一次燕山,你还记得吗?”   傲雪恍然大悟:“难道……”   “你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芝夜像是很累了,挥挥手便让傲雪走了。   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静坐在黑暗中,身边除了一地落寞,无从相伴。那些已经渐渐陈旧的信件,字迹模糊,散落一地。   我们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我也老了,而你却永远在那儿,永生如玉,少年不老。   那时候,芝夜还能常常受到曲宴宁的来信。他的信有些写得拖沓又庸长,啰啰嗦嗦,像是有说不完的琐碎事情;有些却很简短,一首情诗,只有寥寥数语,暧昧又深情。   芝夜几乎可以想象出他写这些信件时的神情,或喜或悲,笔锋这样弯曲,手腕这样抬起,他胖了或瘦了,睡得好不好。难以想象,他那样一个鲜妍明艳的人,会甘心在那寂寞清苦的寺院中度过自己的余生,像一朵艳丽的花,无声地开在墙内。而陪在他身边的人,出人意料,竟然就是当初在宫里时他身边的的那个安静冷厉的,砚冰。真是世事难料。   恍惚可以看见,在漫长又寂寞的黑夜里,   没事的时候,芝夜和凌曜一块去城外的燕山骑马。沿着护国寺那长长的围墙,想着曲宴宁此刻或许就在里面,和她只有着一墙之隔,期待着某个时刻,她这样在外面慢慢经过,两个人再一次如此靠近。   那时已经是两年后,傲雪已经一岁多。她骑着马,和凌曜在护国寺的围墙外慢慢经过,经过一座新坟。   那座坟是新的,静静地坐落在一棵松树下,安静又幽深。但是那木质的墓碑上却空无一字。   芝夜问:“这是谁的墓,怎么连个名字也没有?”   凌曜摇摇头,芝夜说:“既然是在燕山上,那我就帮他刻个字罢了,‘燕山氏’。”   芝夜掏出匕首,细细地在那块不大的木牌上刻下三个字,想想,忽然就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又颤抖着在后面留了四个字:“妻虞氏留。”   想起你上次给我写的那封信,你说从护国寺的塔楼上看过去,京城西南角最大的那株樱花树已经开花了,绯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染红了半个天空。但是你却不知道,那棵老樱花树,早在去年冬天,就冻死在一个寒夜里,枝干枯萎,再也没醒过来。   而你的信,却一直写到了十年之后。   -终-    ☆、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里还挤出时间来更新,我真是业界良心   --------------------------------------------写在后面的话,关于人物的一些感想。   对于芝夜   我本来的设想是,我并不认为女性,就应该专注于情感,过分感性而不够理性;从某点与某江的文风对比就可以看得出来,男性的世界里充满了各种建功立业的设想,而女生的小说却足够把所有事情都和恋爱联系起来。所以,我想,作为一个女皇的她,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想法,而不再是只局限于儿女情长,也会有自己理智而长远的考虑。所以,有了芝夜在朝堂和感情之间的挣扎。由于她充满不安感的童年的缘故,她分外紧张,长长处于压力过大的状态,所以,很多时候都在压抑自己的情感。   对于曲宴宁   很早以前,我就像写,一个坏人的爱情是什么样的。所以,如我文案所说,曲宴宁从一开始就是个坏人,到后来也是。但是,在这个充满虚伪和演戏宫廷中,他有时候却显得太过入戏,而一不小心假戏真做,付出了真感情。有时候他说的一些话,虽然看似很甜蜜缠绵,是故意的,是伪装的,却又不知不觉泄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正所谓,半真半假,假作真时真亦假即是如此。在家族与爱情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家族,这也是他一贯的立场,但是,这个看似坚定的选择,也会不知不觉地松动,毕竟他是人,而不是一块可以永远冷硬的石头。   对于凌曜   他是芝夜一个长久的习惯,芝夜在他心中,恐怕也是如此的印象。原本我写这个人物时,感觉比较无力,觉得他只是像一个壁花似的装饰性的任务。但在后来凌曜的爆发中,我却找到了灵感。一个人可不可以永远坚持自己的信念呢,难道不会有怀疑吗?那对于这些动摇,是选择改变,还是会变得更加坚定。   凌曜的设定一开始就是一个忠犬,但是,却也会面临着信任的危机。虽然他和芝夜之间看似知无不言,完全信任,有时候,却还是会有裂缝,所以,对于曲宴宁是明伤,凌曜却是暗虐。可以时常看到他黯然的神色。对于一个自小守护的人,却不得不面对她心中有了另一个人的事实,即使相伴一生,对于他来说,恐怕也不会真正地开心。所以,凌曜的弟弟凌格是一个点,龙泽是一个点,考验的都是他和芝夜之间的关系。但是,作为一个感情洁癖的人,还是不愿意看到动摇和背叛,所以,所有的这些,都不过让凌曜对自己的心了解得更清楚些罢了。   大概来说我的设想就是这样,不过笔力不足,力有未逮之处还请见谅。从当初的一个设想,写完了一篇文,我已经非常满足。夜已深了,烂作者实在太累了,赶紧滚去睡觉。半夜一点睡,早上七点起的日子太难过的。表示明天考试求人品。   就此结束,再见,晚安。   Chapter 10   曲宴宁感觉非常不爽,被人暗算砸到头,还流了一脸鼻血这种事,从他五岁之后,就再也没发生过了好吗?   更何况,醒来之后,还被人孤零零地仍在了医院里。而所谓的肇事者,早就溜得不见踪影。   曲宴宁十分不喜欢医院,他总觉得这个地方四处笼罩的死亡的巨大阴影,病菌和亡灵飘来飘去,两个丝毫不同的物种肆意生长在一起,肮脏又恐怖。当然,这也可能仅仅由于他小时候由于身体过弱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留下的阴影有关。   所以,毫无意外的,醒来的曲教授,爆发了巨大的起床气。   曲宴宁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护士小姐好心地给他鼻子上粘了一块巨大的纱布,好歹把那惨状给挡住了。   想想我英俊不凡堪比大理石雕像般完美无缺的鼻子!曲宴宁脑中心思翻涌,唯有一个名字愈来愈清晰——   虞芝夜!   这个小丫头,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但是,小姐,你这么嚣张,你家里人知道吗?   曲宴宁咬碎一口银牙,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曲宴宁正依靠在前台上,黑着脸向护士小姐询问那位不负责任的肇事者的去向,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   曲宴宁:“?”   身后的医生穿着白大褂,带着斯文的边框眼镜,衣冠楚楚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什么,那眼睛里好像有一丝……   恶意?   “这位病友,身体还没有恢复完全,怎么就出来了呢?”凌曜彬彬有礼地说道。   “不用了,小伤而已,我想我可以……额?”   不明所以的曲宴宁随后被看似温柔实则强硬的医生硬是拉到了输液室里,又被强硬地挂上不明药水若干大瓶后,医生微笑着要给他扎针。   凌曜:哼,这就是被小芝背着送过来的男人?哼哼……看你落到了我手里……   “哎呀,不好意思,扎错了。”凌曜皮笑肉不笑地说。   曲宴宁低头看看自己快被扎成馒头的手背,心想,他虽然撞到了头,可不代表他智商也跟着一块儿撞掉了。   找茬是吧……   他可不记得有惹到过这位医生……   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隐约猜到和那位虞小姐脱不了干系的曲宴宁,一股气憋在肚子里反反复复、上下搅动,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几乎没给他气出胃病来。趁凌曜离开病房的机会,曲宴宁一把揪掉手背上的针就夺路而逃。再呆下去,恐怕他小命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他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   Chapter 11   然而,芝夜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拖着喝醉后重得跟死狗一样的妹妹回家后,把她拉上床,盖好被子,累得连手指头也抬不起来的芝夜连自己身上沾上的酒臭味也来不及清理,就像睡觉。   但是……   芝夜躺在床上,身体累到极致,精神却愈发清醒起来。   如果没听错,刚才那个外国少女说的是——   凌曜?   如果她们想到的是同一个人,而C大的凌曜又只有那么一个,那么……   芝夜在床上烙着烧饼,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却找不到一丝睡意。她认识凌曜的时间很早,而那时候她还属于年幼无知的年纪,所以想起来,她关于凌曜的印象也不过是一些人人知道的字眼罢了。表哥,人人称羡的高材生,精英人士,除了与她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她知道的并不比旁人更多。   她不了解他的想法,不知道他的过去,就连他在国外的几年,也一无所知。在他们的关系中,一直是凌曜占据主动的地位。   所以,那个金发碧眼的少女说她是凌曜的女朋友,芝夜难以怀疑。   手机又亮了几下,是凌曜的未接来电,还有晚安的短信,芝夜看了看,还是没有勇气接起来。   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算了,还是先睡吧……   ……   一大早,芝夜是被一阵剧烈的响动吵醒的,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对于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才得以入睡的她,这无异于往脑海里扔了块炸弹。   砰——   地震啦!?   忍无可忍的芝夜跳了起来,脸黑得如同乌云罩顶,一推门就看到熙夜在厨房里瞎忙活的样子,还扎着个围裙,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会做饭吗!!?芝夜仿佛幽灵一样飘到她背后,狠狠拍了一下这倒霉孩子的肩,吼道:   “虞!熙!夜!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一大早不睡觉在干什么!?”   “哎哟,疼疼疼!老姐!你给我轻点好吗!天天这么暴力,我要残啦!”   熙夜捂着肩膀大叫,一不留神,拿着的平底锅里的不明液体又洒了大半。   芝夜环视一圈,看着仿佛台风过境的厨房,觉得心里某根叫做理智的弦又崩掉了。   “你在……做早饭?”这是个疑问句。   熊孩子熙夜一脸懵懂地笑笑,说:   “是啊是啊,芝芝再等一会就好啦……”   “别叫我芝芝,等等,这不是重点……”芝夜默默地在一边扶额,“我记得周末你从来不会在十点之前起床的,今天怎么……”   “哦,本来我还在睡的,但是小深说要给我打叫醒电话,所以我就醒啦!”   说完,熙夜把手里的锅一扔,就往客厅走去。平底锅划了道弧线,顺利没入水槽,溅起一小波水花。芝夜看着客厅里那对甜甜蜜蜜地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感觉脑细胞一下子不够用了。   “芝姐姐好!”云深甜甜一笑。   喂喂,他是怎么进来的?还有,我还在呢,不要在我面前就上演言情剧好不好……   芝夜面无表情地把两个火辣辣地对视着,差点就要亲上的少男少女拉开,说:“给我好好坐着,我给你们做早饭!”   “好!/谢谢姐姐!”两个异口同声的欢呼声。被那两双小动物一样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芝夜表示投降了。   认命地把还一塌糊涂的头发扎起,芝夜重新披上围裙,先把妹妹给弄出来的乱糟糟的环境整理好。姐妹俩的父母工作都很忙,所以芝夜迫不得已学会了一身照顾自己的本事,不然照妹妹熙夜那副尿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自己饿死在家里。   烧上水,打开橱柜取出面条,冰箱里还有几个鸡蛋和一把小葱的存货,不错,都拿过来了。伴随着水被煮开冒出的悦耳的咕噜声,面条一点一点软化,葱花和清油的香味一点一点冒了出来。   浑身的疲惫,熬夜的困倦,都像这小锅上的蒸汽,一点点逸散开来。听着熙夜和云深在客厅里不时发出的叽叽咕咕的说笑声,芝夜无奈笑笑,熙夜这家伙,又说了什么惹得人家小男生脸都红了。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绝了。   关掉火,拿出干净的碗筷,芝夜叫了一声妹妹,熙夜便拉着云深欢呼着跑了过来。经过芝夜身边时,云深轻轻说了声:   “麻烦芝姐姐了。”   真是乖孩子。   芝夜差点就想化身怪阿姨摸摸这小正太的头了,但想到自己一张老脸,还是赶紧正经起来了。投喂了两只小动物,芝夜打了声哈欠,正想回去再补个眠。快把脸都埋在碗里的熙夜却忽然抬起头来说:   “呼,芝芝,刚才有个男人找你,在楼下,我给你应了啊……”   什么玩意儿!?   送快递的?   芝夜刚回房里换了身衣服,一阵叫魂式的汽车喇叭声却忽然响起,一声比一声急,快把小区里的鸟都给惊飞了。谁家那么没有公德心,不知道不能在小区里鸣喇叭的吗!?原本被惊扰了睡眠还余怒未消的芝夜一把推开阳台门,正想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不对!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楼下那个,不会是……吧?   芝夜脸色忽然变得很惊恐,而此时,楼下那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身影,也适时地冲她挥了挥手,喊道:   “虞!芝!夜!你!在!吗?”   在、在你妹啊!   果不其然,对方看到了芝夜,还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妩媚笑容。   “芝夜!”   她怎么把曲宴宁这茬给忘了!?昨天匆匆离开医院,后来又遇到一堆事,她竟然把这个大麻烦给忘记了!   这不可能啊!   眼看着楼上楼下的窗户纷纷打开,一群八卦的大妈大叔伸出头来,四处张望,芝夜有种此时就在阳台上吊死的冲动。匆匆退回屋里,却见到熙夜一脸无辜地说:   “芝芝,就是这个人啦!他刚才打电话过来,问虞芝夜是不是住这里,我说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靠之,熙夜你这个天然黑,什么也别说了……   芝夜欲哭无泪地一摸脸,楼下那个声音却还在继续说:   “芝夜!我数1、2、3,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可就……”   熙夜!姐姐我可就要牺牲了!等爹妈回来,记得跟他们说我是英勇抗击歹徒过程中牺牲的……芝夜深吸一口气重新拉开阳台门,用和曲宴宁一样大的嗓门吼道:   “我、这、就、下、去!”   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芝夜肯定,现在关于她的八卦故事,在小区里已经有八个以上的版本了……    ☆、番外   Chapter 12   芝夜刚一下楼,就看到曲宴宁闲闲地倚在他的跑车上,一脸欠扁的笑。   忽略掉来来往往的买菜大妈好奇的视线,芝夜匆匆跑过去,低声道:   “曲教授,你想做什么?”   “这么快就这么生分了?”曲宴宁微微一笑,“想起我们昨天……呵呵。”   芝夜被那个“呵呵”给恶心到了,曲宴宁又适时拉开了车门,说:   “我想,我们需要谈谈,不是么?”   好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芝夜大义凛然地上了车,随即车门便被“啪”地一声关上了。   她这是上了贼船吧……   “曲教授,昨天真是对不起,医药费什么的,我会赔给您的……”芝夜单刀直入。   曲宴宁却未做理会,首先启动了车子,车子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虞同学,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被束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尽管这是一辆非常舒适的高级跑车,在身边坐着那么一颗定时炸弹的情况下,芝夜没有丝毫享受,反而如坐针毡。   “我想你得先给我解释一下,昨天为什么走了?”曲宴宁慢悠悠地说。   “我昨天突然有点事,要去接妹妹,所以先走了,老师。”芝夜先老实认错,眼睛水汪汪的,“不过还有护士在,您应该没事吧?我临走前,还特意同医生嘱咐过……”   想起那个医生,曲宴宁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又一抖,他的手背都快被扎肿了好吗!?   曲宴宁慢条斯理地一笑,说:“哦,那我还错怪你了?”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里这种事……   “呵呵”芝夜继续笑容攻势,“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阿宁老师……”   还挺会自来熟?   曲宴宁冷笑一声,说:“是吗?我怎么还记得,某人昨天还正要威胁我,要告我猥/亵呢……”   芝夜不动声色,说:“老师,请专心开车,这个时候,就别胡思乱想了嘛。”   “哼!我开车的技术好得很……”曲宴宁不满地反驳了一句,行驶中的车流却忽然缓慢停住,曲宴宁也不由得停下,打开车窗,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看,额——   芝夜也好奇地申过头来看了以前,前面围了一圈黄色警戒带,停着一辆救护车,几个警察正在保护现场,大片血迹染红了地面。   “居然发生车祸了。”芝夜说了一句。   曲宴宁脸色苍白,瞬间心跳快得难以计量,他转过头来,缓缓说了一句:“不过就是个车……”可惜话未说完,却突然失去了声音,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咦,这是怎么回事……   芝夜拍了拍曲宴宁的脸,对方毫无反应。   “曲老师?曲宴宁?阿宁?”   这次,她可是真的什么也没做啊!   Chapter 13   曲宴宁再次醒来时,不出意外,触目又是一片白色,又是在医院里。他痛苦地j□j了一声,觉得自己最近是把几年的霉都倒遍了……   却忽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   “曲老师,你醒啦!”   曲宴宁坐了起来,芝夜赶紧给他整了整靠垫。曲宴宁绝望地环视一周,觉得自己的抑郁指数直线上升,他恹恹地问了一句: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您过来的!”芝夜邀功道,“您不知道,刚刚您在车上突然晕了,吓了我一跳,还好那车祸现场附近有医生,就顺便把您也一块带了回来……”   “你说什么!”曲宴宁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了,“我是和、是和那个车祸的,一起?”   “是啊”芝夜点点头,“您不知道,那个人伤得可重了,一条腿都没了,血流了一地,肇事司机好逃逸了。好在那救护车挺宽的,我一跟那医生一说,就把你俩都带回来了。”   曲宴宁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洁癖症外加晕血症发作,一大片鲜艳的红色又要出现在眼前,他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了。   芝夜嘿嘿一笑,说:“医生说,您只是晕血,休息一会就好啦!来,吃个苹果怎么样!”   曲宴宁毫无意识地咬了一口削好的苹果,那苹果皮还是整齐的一条,安安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却又听到芝夜絮絮叨叨地说:   “没想到,老师你居然会晕血诶!真是吓了我一跳……”   求别说了好吗……他就这么一个丢人的毛病!   “哦,老师,我想起来了。因为我不会开车,所以和您一起离开后,您的车就被留在了路上……后来好像造成了两个小时的堵车,刚刚警察打电话过来,说你的车已经被拖走了。”   曲宴宁才咬了几口的苹果蓦然滚了下来,好在被芝夜眼疾手快地接住。他最近是遇上了哪门子衰神,怎么什么样的事情都给他撞上了!?低头看看还在兴高采烈地进行削苹果大业的芝夜,他觉得,上天一定是派她来克死他的!   曲宴宁挣扎着起了床,芝夜惊讶道:   “曲老师,你怎么起来啦,医生说你还是休息一会比较好……”   “别叫我曲老师了……”他受不起。   芝夜有点不解,但还是点点头,又说:“好吧。那……你这是要去哪?”   “我回去。”   “我送你回去吧!”   “别了——”曲宴宁一摊手,他这是怕了。   “那……”芝夜有些犹豫,“你不是还说要跟我谈谈吗?”   谈,还谈什么?再谈下去他又要进医院了。曲宴宁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还是想说成绩的事的话,没有可能。下学期老老实实再来上一学期课,我就重新再给你分数。昨天的事……就当它没发生过。”   芝夜微微一笑,说道:“原来你也没那么小气嘛!”   曲宴宁的膝盖默默又中了一枪,他黑着脸,又往前挪动了几步,长期维持一个姿势的腿有些麻,他一踉跄,差点又要摔下来。   “小心!”   芝夜连忙接住了他,冷不防唇上却撞到了两片柔软的东西。   曲宴宁:“……”   芝夜:“……”   “好哇。原来‘你们’在这儿,我找得好辛苦。”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两字被咬得格外重。芝夜本能地觉得一阵后怕,尴尬地回头一笑,说:   “凌曜,你来啦。”   曲宴宁面不改色地重新站了起来,理理衣服,又恢复了那个光鲜亮丽的人渣模样。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就要离开。凌曜手里还拿着头盔,显然是刚刚赶过来的,却不着痕迹地挡在了门口,说道:   “这么快就走了。”   曲宴宁看了一眼凌曜,说:“刚才只是个误会。”   凌曜冷哼一声,才肯放行。曲宴宁离开了房间,却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回头一笑,温柔道:   “小芝,明天下课,我等你,别忘了。”   芝夜:“……”   不带这么坑人的,记仇的家伙。   Chapter 14   “呵,还挺亲密,看来是我打搅你们了。”凌曜泛着冷气嘲讽道。   “没!都是他胡说的!”芝夜连忙解释。   凌曜冷哼一声,把机车头盔放到一边,坐了下来。拉着芝夜的手把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来说:   “联系不上你,熙夜又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存心急死我是么?”   “事情突然,我也没顾得上告诉你,况且我不是没什么事吗?”芝夜笑道。   “哼”凌曜拉过芝夜,直接把她圈在了自己腿上,在耳边低声说:   “你就不想跟我解释解释么?”   “解释什么?”   “刚才那人是谁?”   芝夜:“……”   “C大的一个教授,叫曲宴宁。”   芝夜明明白白地把事情经过和凌曜说了一遍,当然,某些不能说的地方当然要略掉,转化成凌曜能入耳的东西。   凌曜皱了皱眉,圈着芝夜腰的手臂紧了紧,说:   “不就是一门课吗,我可以帮你……”   “不、不”芝夜连忙拒绝,“一点小事,我不想麻烦你……”   话音刚落,芝夜却感觉到凌曜有些不高兴了。   凌曜说话的声音很缓很慢,平静里却掩藏着风雨将来的气息:   “麻烦我?你就这么不想我帮忙?”   “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我,没有想过我会在你身边……”   “你是我的女人,是我未来的妻子,你在遇到问题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我会帮忙吗……”   “凌曜!”被人用这种口吻质问,芝夜也有点不高兴了,“你放开我。”   “我不放。”   芝夜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力气上根本比不过凌曜,心里也憋着火,说:“你刚说的那些,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你说什么!”   “我说,我并不是你的附属物,我也不需要你来决定我的人生,特别是,决定我俩的关系。”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凌曜也震怒了,手臂寸寸缩紧,“原来你是一直这么想我的?”   “凌曜!”芝夜尖叫,“我仔细想过了,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我们彼此都需要安静一下……”   “呵……”凌曜在芝夜的脖颈边深吸了一口气,才轻笑道:“如果你想需要空间,我自然会给你,只要这是你想要的……只是,为什么?我能问为什么吗?”   芝夜咬了咬唇:“没有,这是我一直在想的。”   “你喜欢上了别人吗?那个教授?”   “什么!当然没有!我跟他才见过两次面好不好!”芝夜尖叫道。   “那是为什么……你有事瞒着我……”凌曜说。   不得不说凌曜的感觉的确很敏锐,芝夜迟疑了一会,还是缓缓说:   “我忽然发觉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   “我们认识十八年了,有什么不了解的?”凌曜说道。   “我指的不是这个……”芝夜有些抓狂,“我只是觉得,我一点也不了解你的想法……”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凌曜吻了一下芝夜的手指。   芝夜缓缓说:“这不一样……我那天……遇到了龙泽……”   凌曜停顿了一下,却没有什么反应,芝夜忐忑地说道:   “她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凌曜表情淡然,“以前留学时认识的。”   “但是,她从美国过来找你了……我那天遇见了她……她说……”   “她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相信我。”凌曜盯着芝夜的眼睛,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四天就考试了,正在预习的我真是作死 ☆、番外   Chapter 15   “我来了,信守承诺,就是这么简单。”   曲宴宁还在整理自己的讲义,闻言额上又暴起了一个青筋。幸好此刻已经下课了,教室里留下的人不多,徘徊的几个对芝夜和曲宴宁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想不到老师你上课的样子还是挺性感的,很火辣嘛~”芝夜懒洋洋地趴在讲桌上,一只手托着腮,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曲宴宁。   “虞小姐,请注意自己的行为,这里是教学楼。”惯来只会调戏别人的曲宴宁第一次被别人调戏,说实在,那感觉,比较奇怪。   “诶诶,那天不是谁‘小芝’叫得那么亲热,现在就翻脸了?”芝夜可没忘记那天这个家伙坏心眼的举动,害得她差点没被凌曜扒皮审问。   “哼”曲宴宁勾唇冷笑了一下,想跟他杠上?当然是奉陪了!   “啪”地一声一大沓资料扔到了芝夜手上,外加一个厚厚的公文包,曲宴宁拎起自己的外套在前面走得潇洒,还不忘回头说一句:   “怎么不走了?就算是我的助手,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芝夜微微一笑,就想反驳,忽然曲宴宁又笑着加上了一句:“不好意思忘记跟你说了,我的办公室里装有监控,所以,不想好好‘回忆’一下那天我们的美好回忆的话,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哪个变态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装监控,有那么自恋吗!?芝夜脸色黑了,只好乖乖跟上,大江大浪都扛过来了,她难道要栽倒在这小阴沟里?   曲宴宁这个骚包的家伙,在学校里,也穿得跟随时可以去参加时装发布会似的,怪不得有那么多小女生要死要活地在后面尖叫。芝夜在后面默默观察了一阵那比例完美的宽肩、细腰和长腿,漂亮的肌肉线条,既不过分粗壮,也不显得纤细,恰到好处的健康和性感。算了,就当她来享享眼福吧,这个曲宴宁,好像比想象中要有趣一些。   至于曲宴宁,他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他到底引来了一个多么大的麻烦,虞女王的名气并非浪得虚名,而他也很快会意识到,他会被坑得多么彻底。   原本以为会跟着曲土豪过上一把纸醉金迷的生活的瘾,好好感受一下资本主义的腐烂,没想到曲宴宁却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打开电脑,丢给芝夜一堆资料,就开始工作。   这下真是免费劳力了。   “先把这堆资料分类,按字母顺序标号,然后给我找到关于这个、还要这个、的资料,不要翻译版本,所有的,都要原文……还有,找到最近几年关于这个XXX的立法变动,作出历年的对比,写出来一份报告就再给我……”   晕……   这是人干的活吗?   芝夜还没来得及抱怨,那边曲宴宁已经戴上眼镜,开始工作,面对着屏幕上一堆花花绿绿的曲线和数据,看得出神。感觉到芝夜还在走神,一眼暼过就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开始工作的曲宴宁变得极其认真和恐怖,活生生让芝夜生不起气来。只好任劳任怨地跟着手头上那一堆密密麻麻数量恐怖的文字和字母奋斗,一边查字典,一边上网查资料,提前过上了期末才会有的生活。   关键是曲宴宁工作起来就变得六亲不认,几乎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偶尔给芝夜丢过来一些指示。心里暗暗不服气的芝夜又不肯放弃,暗暗有了相较之意,就跟着他一块折腾了下去。两人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直接叫了外卖在办公室里解决。   好不容易从那堆数字了资料里解脱出来,芝夜抬头一看,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九点。芝夜不由得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肌肉。   曲宴宁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就提出要送芝夜回去。芝夜走下楼,看到换了一辆黑色的车,虽然也很好,但是低调了许多。又想起那天的经历,芝夜不由得坏笑一下。   曲宴宁很快看出了她的意图,拍了一下芝夜的脑袋以示惩戒:“还不是因为你!?我的车现在还在交警大队那里扣着呢!”   芝夜委屈:“这怎么就关我的事了……还有,别打我头,打傻了怎么办?”   “哼,本来就傻的可以。”曲宴宁拉开了车门,“还不快上车?”   芝夜自觉地钻到了副驾,系上了安全带。车子缓缓驶出车库,朝着夜色迷离的城市街道驶去。芝夜扒着车窗看了一会儿,兴致勃勃地说道:   “曲老师,那我明天还过来?什么时候?”   曲宴宁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没一抖,说:“说你傻还真傻了?摆脱了,虞大小姐,你还没玩够?”   “我可不是在玩……”芝夜突然转过头来,两人的鼻尖差点撞上,少女肌肤的甜蜜气息掠过,粉白的皮肤光泽又漂亮,曲宴宁有些窘迫地转过头,眼睛直视着前方:   “你那个男朋友呢……怎么没有来接你……”   想到凌曜,芝夜沉默了一会,自昨天吵架过后,凌曜也果然信守承诺,减少了联系。没有了查岗似的每日电话和短信,见面,虽然轻松了许多,但一时半会还是有些不适应。芝夜自嘲笑道:   “男朋友这种东西,是什么?可以吃吗?”   此时刚好经过一个转弯,曲宴宁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又有一些打滑,但他很快恢复了过来,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惊讶,那那天见到的那个人,不是吗?   “我到啦,谢谢老师,那明天见哦!”芝夜说完一笑,就往楼上跑去。   “都说了不要叫我……”曲宴宁还未说完,车门却已被人大力关上,挡住了他剩下的半句话。曲宴宁张着嘴愣了半会,还是忍不住笑了,为什么他变成了一直被动挨打的一方?   Chapter 16   “老师,你看我帮你帮得这么辛苦,考虑一下给我发工资好不好?”   “你要是能不继续缠着我,我倒贴钱给你。”曲宴宁头也不抬地说道。   “老师真是老头子了,一点也不可爱。”   又中了一枪的曲宴宁手握着钢笔,突然一下用力过猛,差点没划破薄薄的纸张。蓦然又感觉芝夜在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差点没碰到他的脸——   “老师,你皮肤真好,其实你真实性别是女的吧!”   “虞芝夜!你给我老实点!”忍不住再次破功的曲宴宁大吼道,差点又被气得吐血,“你就不能给我安静待一会吗!”   自从两人之间建立了良好的工作伙伴关系后,曲宴宁每天的生活过得可是丰(shui)富(shen)多(huo)彩(re),深切贯彻了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而芝夜也深切贯彻了,什么叫做,滴水之仇,涌泉相报。   “唉……不能呢……我是个被无良老师压榨的童工……谁让我有把柄在老师手里呢?”芝夜自怨自艾地叹道。   “你给我过来——”曲宴宁怒了。   “老师你可不能打人。”   “我什么时候说要打人了!”额上又多了几条青筋。   “那好……”   “其实,你是暗恋我吧,不然怎么整天缠着我不放?”曲宴宁邪恶地笑道。   原本以为可以看到少女变红的脸颊,害羞的面庞,却没想到对于虞芝夜这种人来说,天生高防血厚。芝夜只眨了眨眼,认真地看着曲宴宁说:   “哎呀,居然被老师发现了,怎么办?”   被那认真又纯粹的目光注视着,曲宴宁忍不住觉得面皮有些发红,然后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耳朵变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然后在看到芝夜才维持了三十秒的认真表情瓦解变成大笑后,才又恼羞成怒地吼出来:   “虞!芝!夜!你给我出去!”   芝夜早已乐不可支,看着曲宴宁通红的脸色,笑出声来。而就在此时,曲宴宁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教师所在的办公楼一般人员较少,很清净,突然进来的一个人,把芝夜吓了一跳。   见到来人之后,曲宴宁的脸色却变得深沉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母亲,你怎么来了?”   “母亲”,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曲宴宁身为大学校董的母亲?芝夜也不由得好奇地看过去,看一下这个传说中的女强人是什么样子。   曲如凤穿着一身深紫的套装,虽然眼角的几丝鱼尾纹泄露了她的年龄,那犹见风韵的面庞和凌厉的气势,还是给了人很深的印象。她淡淡扫过屋里一切,没有理会坐在一旁的芝夜,直接对曲宴宁说:   “宁儿,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在工作。”曲宴宁答道。   “有什么工作比家人还重要吗?你妹妹今天刚从欧洲回来。”   曲宴宁皱了皱眉,说:“湘儿?她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提前了。”   “好我知道了,待会我会给湘宁打电话,明天我一定会回家的。”   曲如凤点点头,仿佛现在才注意到芝夜似的,说:“这位是?”   “我的学生。”曲宴宁介绍道。   芝夜笑了笑,说:“曲董事好。”   曲如凤略一点头,又接着对曲宴宁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把这边的工作辞了,回美国去。Alex现在开了一家医院,他一直都有留位置给你。况且,也方便随时对你的身体检查……”   曲宴宁摇摇头,像是已经有些厌烦了,说道:“母亲,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已经谈过了,我的意见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喜欢现在的工作,您不必多说了,湘宁还在家里等着你吧。”   这已经是明显的赶人的语气了。这对母子间的气氛明显有些奇怪,虽然曲如凤一直神情严肃,但话语间还是透着关心,反倒是曲宴宁,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说完这番话,曲如凤也没有过多纠缠,只是脸色稍显遗憾地离开了。   曲如凤前脚一走,芝夜就凑上前来,笑眯眯地说道:   “这就是老师的母亲啊,说实在的,跟您长得的确挺像呐……”   曲宴宁靠在椅背上,连领带也松开了,仿佛累极了似的。只吊着眼睛瞥了芝夜一眼,没有说话。   “不过,听她的话,老师若是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回美国去呢。”   “我身体好不好,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曲宴宁冷冷一笑,“她不过是想找机会把我塞进家里的医药公司罢了。”   “原来是这样……”芝夜托着腮,抿了一口杯里的红酒,“不过说起来,老师好像一直对医院很是厌恶啊,这是为什么呢?”   这仿佛是一下子说到痛处了,曲宴宁等了好一会,才说:“如果你生命的前六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话,我想你也不会对那个地方有好感。”   又看到芝夜好奇的眼神,曲宴宁才接着说道:“我是早产儿,出生没多久就患上了肺炎,身体比较弱。母亲那时候忙于事业,所以我基本上是住在医院里的。”   原来是这样,芝夜无意识地又喝了一口酒,不过,难道她上次摸到的肌肉都是假的,曲老师实际上是一只弱鸡?   不知不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芝夜果然听到了曲宴宁咬牙切齿的回答:“那都是我练出来的,哪里有假,难道你要再试一下……呸……不准再摸!”   好不容易又保住了自己的贞操,曲宴宁气喘吁吁地把自己的衬衫衣角从芝夜的手里夺过来,却忽然问道了一阵浓郁的酒香——   “你喝酒了?”   “嗯。老师你要不要也来点,味道很不错。”   “什么东西……呸!妈蛋!你居然把我的珍藏给开了!啊啊啊!你给我放下!别喝了!好歹给我留几口啊啊啊……”   Chapter 17   曲宴宁觉得自己很忧伤。   珍藏多年的红酒被一个不识货的莽撞家伙喝光也也就算了,现在他还要送一个耍酒疯的家伙回家。   服务还真是全套啊……   曲宴宁好不容易把死力扒着门框不放的芝夜揪了出来,连哄带骗地把醉酒之后力大无穷的她给塞进电梯里,终于松了口气,眼看着电梯数字的不断跳动,曲宴宁忽然又感觉到了身边一道恶意的视线——   “喂喂!虞芝夜你快给我放手!别扯我衣服、裤子也不可以!!!好好好——停,别乱摁电梯啊!喂给我住手!”   到终于走到车旁边时,曲宴宁身上已经多了一个仿佛八爪鱼一样扒着的不明物体,脸色苦逼得如同被债主找上门。好好的发型被弄得一塌糊涂,一身衣服也仿佛刚被打劫过一般。看着女孩被酒精熏染而变得迷离的眼神,曲宴宁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脸颊:   “哼,还说酒量很好呢……也不看是什么酒,喝了我的酒,活该醉成这样……”   “啧啧,看看这狼狈的模样……真丑……”   脸上的手感实在太好,曲宴宁忍不住又捏了几下,趁机报仇。看着芝夜的眼神又有清醒过来的意向,连忙把她塞进了车里,结结实实地系上了安全带。   女孩的头斜斜地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睁半闭,像是迷路了找不到家的小动物。曲宴宁轻笑一声,启动,踩油门,很好,车子很正常地驶了出去。   但安静的气氛没过五分钟,曲宴宁就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很傻很天真。他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跟往常一样,把芝夜放在副座,更不应该,没把她那惹祸的双手给捆起来!   喝醉了的芝夜仿佛一个小孩子一般,脸上带着笑,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先是拼命地从曲宴宁手中抢夺方向盘的主控权,曲宴宁一边要分心观察路况,一边还要不断应付芝夜不断伸过来的捣乱的手。   “虞芝夜你够了别抢了!!”车子猛然一歪,在路上玩起了飘移,曲宴宁吓出一声冷汗,差点两人就没报废,车毁人亡。好在芝夜被呵斥过后,撇了撇嘴,倒是放弃了去抢方向盘的事,转而——   “啊啊住手!别乱摸啊……虞姐姐我拜托你了……这里真不能碰啊……”   “别乱动!再动我就叫人了啊!住手……”   又被很好地吃了一顿豆腐的曲宴宁下车时已经面如土色,腿也忍不住有些发软了,凉爽的夜里,背后倒是出了一身汗。看着玩累了歪在一边休息的芝夜,曲宴宁觉得自己彻彻底底沦落成了包身工的待遇。   “死沉……怎么重得跟死猪一样……我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你多少……我还还不行吗……”   曲宴宁一边抱怨着,一边背起了芝夜,老老实实地爬起了楼梯。在经历了抢方向盘大战、保卫衣服大战后,他已经彻底投降了,只求这小祖宗能安安静静地睡着就好了。   从芝夜身上找出钥匙,曲宴宁庆幸他之前对芝夜做过一些调查,不然恐怕连她家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摄影师父亲和文学教授继母的组合,怎么就养出了她这么大胆难缠的性子呢?   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曲宴宁找到了芝夜的卧室,把人往床上一扔,总算松了口气,坐在床边休息。刚想起身,衣角又被人揪住,曲宴宁回头一看,看到这位小祖宗已经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着红晕,直直地盯着他。   “别走……”   曲宴宁挑挑眉:“还要我怎么伺候你啊,女皇陛下?”   原本只是无心的一句玩笑,曲宴宁却明显地感觉到了芝夜脸色的变化。原本娇憨清丽的少女脸庞,突然带上了一丝不属于她年龄的沉静和淡然,那清澈而深远的眼眸,仿佛一下子多了十岁,仿佛穿越了上千年的时光般沉寂。   “我见过你。”她淡淡说,是肯定句的语气。   曲宴宁轻笑,碰了碰她仿佛假装严肃可爱脸庞,接口道:“是啊,我好像也在哪见过你。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你太多钱没还,不然你今世怎么一直来找我讨债呢?”   芝夜却摇摇头,手里的衣角仍然攥得死紧,神情还是一样的正经又可爱,说:   “对不起。”   “知道对不起就好。”真是难得的道歉和示弱啊,曲宴宁心想。   “对不起,我那时候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已经病得那么重,我居然没看出来,我真傻……”   芝夜的眼中已经流出了眼泪,曲宴宁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凑近芝夜的脸庞,仿佛想找出一丝一毫在演戏的讯息,却被那温柔而哀伤的眼眸所感染。   “对不起,我应该想到的,如果不是这样,原本已经离开的你,怎么会又回来?我还说要你等我……真是可笑……”   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一般,曲宴宁微微一笑,在她颊上轻吻一下,说:   “别伤心了,我不怪你。”   他这辈子生病也就是在小时候,那时候还不知道芝夜有没有从她妈肚子了出来呢。不知道这小妮子是把他当成谁了。   曲宴宁笑笑,继续从芝夜手中奋斗想把衣角给扯出来,却听到芝夜脸色又变得迷迷糊糊,一副困得要死的样子,嘴里喊道:   “阿宁……”   “要叫老师。”曲宴宁轻轻纠正道。   却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声,曲宴宁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睡衣的十七八岁的少女睁大了眼睛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他们。   曲宴宁搜寻着脑海,想了想,才说:“是小芝的妹妹熙夜吧,我是她老师,刚送她回来,快来……”他刚想说过来搭把手,熙夜却仿佛见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一般,头摇得跟拨浪鼓,嘴里拼命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我,我这就走!”说完,立马闪开,还很是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感觉有点不对的曲宴宁上前扭了扭门把,果不其然,被锁上了,毫不意外,脸色又陷入了扭曲之中。   怎么一家子都是这种性格……   而此时,站在门外的熙夜抱着自己的小熊玩偶,也在纠结地思考:“姐姐真厉害,居然又勾搭上了一个男人……怎么办呢,要不要给凌曜哥通风报信呢?唉,成人的世界真是太可怕了……”熙夜打了个哈欠,想想,说道:“太伤脑筋了,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成功又坑了一把别人的熙夜乖乖地回去睡觉了,她答应了她的小男盆友,要早睡早起呢。却不知道被锁在屋子里的两人陷入了怎样水深火热的状况。   而屋子里面,曲宴宁一脸纠结地看着脸色潮红,眼神迷糊,开始一件一件跟自己身上衣服过不去的芝夜,陷入了天人交战中。怎么办,他觉得他坚守多年的节操就要没有了,师生恋这种事,真的不要太诡(mei)异(hao)啊……   第二天,从宿醉中醒来了芝夜记忆全无,根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是忽然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床上裸睡。   “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习惯呢?”   芝夜喃喃自语,没有想太多。但三个月后,坐在马桶上拿着成功变色的验孕试纸对比说明书的她,又陷入了一阵疯狂和混乱的关系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太累了。   四天准备两门考试,不是人干的事。   这两天早上破天荒七点起床,已经大大挑战了我的人体极限。又感冒了,脑仁疼得很。   好不容易把番外撸出来了,和之前的潜规则是一系列的,跟正文只有略微的联系,比如,补充说明一下结局神马的。可以单看。人物性格不同程度的崩坏,就当做是人物内心性格的吐槽好了。   发现筒子们对结局看不太明白,我的错,晚上回来再修改一下结局。写清楚些。   继续奋战考试中……XDDD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om/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om